蘇清墨並未被嚇住,她凝聲問道:“你是什麼人?”年輕姑娘沒有回答,也不再看她,轉身衝密室外揚聲喚著,“來人。”她的話音落地後,從外麵走進來兩個僧人裝扮的人,他們圍在蘇清墨身邊,其中一個出手極快地在蘇清墨的背上點了幾下,蘇清墨便不能動彈了。其中一位僧人低聲道:“施主,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話說完後蘇清墨便被架起兩條胳臂往密室外拖去,臨離開之前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年輕姑娘將白色手串重新帶回到蘇清墨的手腕上,接著轉身率先離開了密室。在她轉身露出側臉的時候,蘇清墨從她的臉上竟然看到了和牧元璟相似的輪廓,蘇清墨心裡疑惑之際卻隻能被動地跟在後麵。她被拖曳著,先是穿過一條陰暗的密道,接著又走上了兩道由石板堆砌成的樓梯,在上樓梯之前蘇清墨的眼睛被白布遮住,走過很長的一段路之後她被帶到了一個寬敞的房間內,兩個僧人將蘇清墨放下之後扯掉覆眼的白布,然後便跟在年輕姑娘身後一同離開了,房間內又剩下了蘇清墨一人。透窗看出去,隻見外麵的天色已深,不知道兩個僧人用的是什麼法子,使得蘇清墨渾身上下皆是虛軟無力,她的身體倚靠在牆壁上,半個時辰之後關閉著的房門終於被再次推開。蘇清墨看著來人,眸中不帶任何驚詫。進門後的不空方丈仍舊是那副麵目和善的模樣,他同之前的年輕姑娘一起緩緩走過來,聲音輕緩道:“看來王妃對於老衲的出現並不意外。”“為何將我劫到此處?”蘇清墨的聲音無力虛弱。“王妃可有聽過升仙陣?”蘇清墨心中一驚,隻麵上仍舊不動聲色,不空方丈看了一眼她,便了然道:“看來王妃知道的並不比老衲少,既然如此,那麼老衲也不再兜圈子了。”“升仙陣所需要的引魂人之血,不知王妃可有聽過?”蘇清墨不發一語,看著不空方丈在說話的同時又從身旁的年輕姑娘手中接過了一隻造型古怪的碗,碗的材質她認不出,在不空方丈托著碗靠近的時候蘇清墨明顯從碗上覺出了一股陰寒之氣。不空方丈介紹道:“此物名為斂陰,能夠聚攏陰氣,用此物盛放引魂人之血,可以使血液數年不凝,十日過後,將斂陰中的血倒入盛放著十世惡魂的器皿中,會將怨氣激發至最大化,升仙陣便成了大半。”不等蘇清墨說話,他接著問道:“王妃可知升仙陣為何難成?”蘇清墨如他所願地問道:“為何?”“那是因為不僅陣法所需要的十世惡魂極為難尋,便是連引魂人之血,也是百年難遇,老衲在準備升仙陣的時候也曾猶豫過,卻不想冥冥之中佛祖早已伸出了援手,將身體內帶著引魂血的人送入了京中,王妃可知,那人是誰?”蘇清墨沉默片刻後,開口低聲道:“你要找的人,是我?”不空方丈點了點頭,接著從袖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匕首的刀刃極為鋒利,蘇清墨下意識地繃緊身體。“王妃不必懼怕,老衲要的隻是王妃身體內的血液,不會傷及性命。”不空方丈將斂陰碗置於蘇清墨的腕下,接著出手利落地在上麵劃出一道傷口,傷口很深,位置避開了動脈,源源不斷的溫熱血液自傷口處流進碗中。蘇清墨的麵色漸漸發白,她不去看手腕處的傷口,反而看向一旁視線緊緊盯在斂陰碗上的年輕姑娘,輕聲問道:“你到底是誰?”年輕姑娘轉動目光看向蘇清墨,“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得不到答案的蘇清墨也沒有繼續追著不放,她垂下視線,隻覺得眼中的事物正在慢慢模糊,接著人便無聲無息地昏了過去。不空方丈見狀試了試蘇清墨的鼻息,確定人還活著後便又在蘇清墨的手臂上劃出幾道傷口,斂陰碗中盛放著的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變多,待裝滿之後,不空方丈先是小心地將斂陰碗收好,然後才將蘇清墨的傷口包紮上。他旁邊的年輕姑娘掃了一眼氣息微弱,麵色慘白異常的蘇清墨,問道:“人你打算怎麼處理?”不空方丈平緩道:“將人留在這裡,以老衲對王爺的了解,他很快便會找過來。”年輕姑娘沒有出聲讚同,反而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似是看出了對方的疑惑,不空方丈解釋道:“王爺已經對老衲有了懷疑,若他的王妃再出現意外,老衲擔心因此會激怒王爺,若王爺一怒之下做出衝動之事,到那時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儘棄了。”“不過是一個女子,元璟又怎會在意。”年輕姑娘的話中帶著輕蔑。不空方丈麵上不見波瀾,“你怎知王爺對她沒有執念,況且若不是因為執念,你也不會做到如此地步。”年輕姑娘的麵上有一閃而過的怒意,“她怎配同我相提並論,我與他的關係是不同的。”前一個‘她’指的是蘇清墨,後麵的‘他’是誰恐怕隻有在場的兩人知道了。談話進行得不愉快,年輕姑娘也沒有再理會蘇清墨的死活,甩袖離開了屋子,不空方丈對著蘇清墨低念一句,“阿彌陀佛”,接著也跟著離開了。慈和寺外的一個隱蔽之處,迷藥的效用已經徹底消褪了的牧元璟同裴臨坐在馬車裡,裴臨的眼睛上纏著紗布,他剛醒來不久便跟著牧元璟偷偷來了慈和寺。牧元璟袖中的雙手握成拳,半晌後,緩緩鬆開,他將車窗掀開一個縫隙,透過縫隙看向黑暗中慈和寺,眼中神色不明。裴臨輕聲問道:“王爺覺得清墨被不空方丈藏在了慈和寺中?”牧元璟沒有出聲,又向外看了半晌之後方才收回手,車窗重新閉合起來,車內又陷入灰暗之中。裴臨的心中急切難忍,坦白道:“王爺一定要儘快找到清墨,升仙陣所需要的引魂人之血就在她的身體裡。”牧元璟麵色驟變,壓低聲音問道:“為何不早說?”“我也是醒來以後才知道的,”裴臨摸向纏裹在眼睛上的紗布,“我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仔細想了一遍,這才大致摸清了不空方丈的計劃。”將腦中思路理順後,他娓娓說道:“要想發現十世惡魂是需要契機的,陳軒殺妻,喬林氏虐子,常雲庭食人還有宋威哲虐殺女子,所有的十世惡魂原本都是沉睡的狀態,除非在負麵情緒的激發之下才會被喚醒,也就是說他們體內的十世惡魂都是在黑衣人,也就是不空方丈的有意安排之下被激發出來的,王爺可還記得在暖玉樓中發生的命案?”不等牧元璟回答,裴臨接著道:“不空方丈的手中肯定有一個關於十世惡魂的大致名單,在暖玉樓命案之前,不空方丈已經找出了四個,而在那之後發生的所有詭異命案多少都會有不空方丈的參與,直到米鋪命案,不空方丈乾淨利落地殺了米鋪老板,至於原因為何,王爺細想便可猜出。”牧元璟眼中的冷意壓都壓不住,他沉聲道:“米鋪老板是名單上的最後一人,所以不空方丈不必確認,直接動手便可,而米鋪老板的鬼魂想必也是不空方丈收走的。”裴臨小幅度地點了下頭,“如今十世惡魂已經找齊,接下來不空方丈所需要的就是引魂人之血。”這也就是蘇清墨被劫走的原因,其實最開始的時候裴臨也沒有把引魂人的身份往蘇清墨的身上想,直到在米鋪的時候,不空方丈做了個天衣無縫的局。想到這裡他緩緩開口道:“我最開始也想不通,為何米鋪老板的皮囊會被整個扒掉,後來在柴房出事的時候我便明白了。”牧元璟聽他繼續道:“不空方丈在柴房內做了個極為陰損的局,他以皮囊為煞,把柴房所在的土地變成聚陰池,當時我的匕首所插入的地方便是池眼,冒出來的紅色液體是由陰煞之氣凝成的,破了聚陰池的池眼之後,附近所有的陰煞之氣便會湧入至我的天眼中,如此他便可以趁亂放出迷藥,既毀了天眼,又拖延了時間,而清墨的引魂人身份應該也早已被他察覺出了,王府內沒有動手的機會,他便隻能將我們引出,然後再伺機帶走清墨。”兩人心中都明白,蘇清墨當下的境況並不安全,牧元璟正襟危坐等待隱衛的消息,旁邊的裴臨也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同他一起等著。時間接近子時的時候,兩名隱衛先後來到馬車旁,其中一名被派了去監視太後,他行禮後稟道:“王爺,太後一直在佛堂內,從未離開過,身邊也沒有陌生人出入。”牧元璟眉心輕蹙,“繼續暗中監視。”隱衛領命離開,剩下的一名隱衛道:“稟王爺,不空方丈在辰時末的時候曾去過慈和寺後山,後山林木不利於遮掩,所以屬下並未深入。”“他在山中留了多久?”隱衛答道:“大概一個時辰左右,不空方丈離開後,屬下便命人進山開始了搜尋。”他的話剛落地,魏旭便從遠處飛身而來,魏旭的臉色有些不好,落到地上後便喘息未定地道:“王爺,找到王妃了。”牧元璟迅速起身跳下馬車,“人在哪裡?”“在慈和寺後山的小木屋中。”魏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王妃的狀況看著不太好...”牧元璟心中慌了一瞬,“帶路。”車內的裴臨摸索著走了出來,他執意站在車外等待,留下保護他的隱衛沒有勸說,隻靜靜地站在身側。牧元璟腳下的輕功了得,他一言不發地跟在魏旭身後往慈和寺的後山掠去,魏旭知他心中的急切,腳下速度加快了幾分,兩人沒用多久便到達了後山的小木屋。小木屋裡麵漆黑一片,或許是牧元璟的錯覺也說不定,他竟然在門口的時候就聞到了隱隱的血腥氣,心中的慌亂不斷擴大,他竟然平生頭一回有了懼意。魏旭見他不動,輕聲喚道:“王爺?”牧元璟瞬間回過神來,腳下堅定地走了進去。木屋內的蘇清墨安靜地倚靠在牆壁上,呼吸起伏微弱,如果不細看根本察覺不出,魏旭在剛發現蘇清墨的時候看到她的狀態也是驚了一瞬,可是鎮定下來之後他才發覺蘇清墨仍舊活著,鬆口氣之後他派隱衛守好木屋,這才去通知了牧元璟。牧元璟沒有過多耽擱,他上前輕手輕腳地將人抱起,然後腳下飛快地離開木屋,施展輕功往慈和寺外馬車停著的方向飛身而去。另一輛馬車內的李大夫在牧元璟離開之後便被裴臨請了下來,在看到牧元璟的身影之後他背著藥箱急忙上前,牧元璟將懷中人小心翼翼地抱進馬車,寬敞的馬車內,臉色蒼白的蘇清墨安靜地躺著,李大夫將纏在蘇清墨手臂上的布巾解開,這一下便露出了隱藏在布巾之下的傷口。牧元璟的雙眼染上殺意,他盯著那些出現在蘇清墨纖細素白的手臂上的皮開肉綻的傷口。李大夫將傷口重新上藥再仔細包紮,接著替蘇清墨開始診脈,診過之後他的麵上帶了一抹吃驚,牧元璟自然注意到了,他沉聲道:“王妃的身體可是有礙?”李大夫沒回答,而是換了另一隻手,片刻後,他笑道:“恭喜王爺。”牧元璟正要開口,就聽李大夫接著道:“王妃失了氣血,身體並無大礙,隻要回王府後多用些補氣血的東西便可以了。”牧元璟看著仍舊昏迷著的人,忘了之前想要問出口的話,憂心道:“王妃何時會醒?”李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王妃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如今又失了大量的氣血,多睡會而也無妨。”牧元璟心下鬆了一口氣,將李大夫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之後,他猛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麼?王妃有了身孕?”李大夫頷首應是,牧元璟麵上無半分波瀾的將李大夫遣了出去,待人離開之後他怔愣地看了蘇清墨半晌,然後緩緩俯身在蘇清墨的額上印下一吻。“還好你無事。”他喃喃低語著。既然人已經被尋到兩輛馬車便先後啟程往王府趕去,臨離開慈和寺之前,牧元璟淡聲吩咐隱衛道:“給本王將不空方丈請進隱世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