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旭被隱衛送回了王府,方慕北和牧元璟站在床畔,李大夫診斷半晌之後搖了搖頭便背著藥箱離開了,他麵上的神色異常頹敗,以至迎麵與衛城撞見了都沒有半分反應。永安腳下無聲地走進魏旭的房間,躬身對牧元璟道:“王爺,衛城求見。”牧元璟看了一眼床上毫無知覺的魏旭,眸中神色忽明忽暗,淡聲道:“讓他進來罷。”永安轉身離開,片刻後帶著衛城走了進來,衛城先是對牧元璟行禮後,接著視線一轉便到了床上的魏旭身上。他出聲問道:“王爺,魏旭怎麼樣了?”牧元璟的麵上不辨神色,“經李大夫診斷,魏旭是因中了蠱毒而昏倒。”“可有解決之法?”衛城急切地問著,話中少了恭敬之意自己也沒注意到。牧元璟並未將他的失禮放在心上,“李大夫雖然擅長解毒,但是蠱毒卻到底是無能為力。”“難道便任由魏旭躺在這裡等死?”一旁的方慕北聞言厲聲道:“不得無禮。”這一聲驚醒了衛城,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罪道:“屬下失禮,請王爺責罰。”牧元璟轉過身背對他,眼睫輕垂,意有所指道:“無妨,你也是因為擔心魏旭身上的蠱毒,本王也想魏旭康複,可是這偌大的京城中竟無一懂蠱之人。”聽到‘蠱毒’兩個字衛城眼中有光一閃而過,他篤定道:“屬下這就去想辦法。”接著他提出告退便快步離開了。衛城離開後永安走了進來,他朝看過來的牧元璟點了點頭這才回到屋子外麵守著。臨床王府不僅有隱衛把守,更有蘇清墨交到牧元璟手上的死士在暗中保護,所以方慕北便放心地坐到魏旭身邊,捅了捅床上之人,“起來吧,衛城走了。”床上本該昏迷著的人慢慢睜開眼睛,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床榻上的浮塵,眼神呆滯。方慕北見魏旭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下也有些不好受,當下隻得開解道:“你這麼做也算是幫了他,若任由他繼續錯下去,後果不堪設想。”魏旭的眼睛眨動了幾下,在方慕北的幫助下緩緩坐起,他中毒的樣子也並不是完全裝出來的,而是真的服下了毒藥,隻不過毒藥的計量控製得當,所做種種皆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引衛城入套。魏旭動作緩慢地跪在床上,衝牧元璟磕了三個頭,床板發出‘砰,砰,砰’三聲,完事後他直起身,虛弱地問道:“屬下鬥膽,敢問王爺日後要如何處置衛城?”牧元璟的心中早已有了決定,他沒有將前一夜對蘇清墨說過的結果吐出口,而是叮囑道:“你先養好身體,旁的事日後再說。”魏旭的臉上一片死寂,整個人癱坐在床上,半晌回不過神,他怎會想不到衛城的下場,隻不過心存僥幸罷了。牧元璟的回避之態讓魏旭確定了衛城的結局,他的性命怕是留不住了。方慕北在旁邊重重地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在牧元璟身後離開了房間。此時蘇清墨正等在書房中,見牧元璟和方慕北進來後,急忙問道:“衛城來了嗎?”方慕北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蘇清墨沒再說話,而牧元璟則在進入書房後便徑自走到了書案後坐下,他的身體向後倚靠,麵朝透窗而入的日光隱隱出神。蘇清墨知道牧元璟的心裡並不如麵上表現得那般平靜。魏旭是他的心腹,而衛城又是魏旭一力舉薦的,雖然衛城負責的是隱世衙在外麵的事務,但是在牧元璟的心中兩人的位置並無不同,牧元璟將隱世衙看得很重,不然也不會基本上凡事都事必躬親,而衛城的背叛就等於是在牧元璟的身後捅了一刀。書房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凝重,方慕北連桌上的茶水都不敢碰,隻能乾坐著,就在他後背都隱隱發僵的時候,書房的門被敲響了,永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爺,林統領回來了。”蘇清墨活動了下泛著酸意的脖頸,見牧元璟沒反應便出聲道:“讓林寧進來罷。”門被永安推開,隨後林寧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朝牧元璟和蘇清墨行禮後便站定不動。牧元璟端起涼透了的茶水,喝下一口,終於開口問道:“他去了哪裡?”前一夜在製定好計劃之後,牧元璟便派人通知了林寧,畢竟衛城的功夫不弱,所行之事更會讓他謹慎萬分,若想萬無一失地在暗處跟蹤他,身手就一定要好,佯裝中毒的魏旭不能用,那就隻剩下一個人選了,這個人便是林寧。林寧在牧元璟問話之後將衛城離開王府後的行蹤詳細說了出來。牧元璟眉心輕蹙,果然如他所料,衛城在得知魏旭中了蠱毒之後第一時間便去了城外的慈和寺,隻不過衛城去見的是不空方丈還是旁的什麼人?林寧接著道:“因太後在慈和寺禮佛,所以四周的守衛嚴密,屬下無法更深入,隻能等在寺外,衛城在慈和寺留了一刻鐘的時間便離開了,他走的時候手中多出來一個瓷瓶,”“他現在人在何處?”“屬下因為要回來複命,所以先他一步離開,此時他應該在回府的路上。”果然如林寧所說,沒過多久便有隱衛從外麵進來道:“王爺,衛城偷偷潛入了王府,眼下正往魏統領的房間移動。”“待他進入魏旭的房間之後將人抓起來。”隱衛飛身離開書房,牧元璟從書桌後麵站起身,帶著書房內的眾人往魏旭的住處走去,一行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衛城已經被隱衛押著跪在了地上,他的前方不遠處靜靜地躺著一個白色的瓷瓶。在看到牧元璟的一瞬間衛城驀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眼神陰狠地看向床榻上躺著的人,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魏旭!”服過解藥的魏旭身體已經恢複了正常,他最開始沒有動,在衛城再次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才從床上慢慢坐起。地上的衛城冷笑道:“當真是好手段,魏旭,你好得很。”魏旭站起身,走到衛城麵前,直直地看著他,待發現衛城的麵目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後,竟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牧元璟帶著蘇清墨走到寬椅邊坐下,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意問道:“為何要背叛本王?”衛城收斂好情緒,不顧被隱衛絞扭得泛疼的雙臂,恭敬道:“屬下從未背叛過王爺。”一聲不可自抑地嗤笑聲從牧元璟嘴中飄出,他淡聲吩咐林寧說出衛城去往慈和寺的事情,等林寧說完後,他看著衛城,問道:“林寧所說的,可有一句虛言?”衛城臉上驚慌之色一晃而過,但還是讓牧元璟捕捉到了,他接著說起了長壽村鎖魂鈴一事,這下衛城的臉色徹底白了下去。他閉嘴不再言語,頭低低地垂下去,抗拒的意味明顯。始終沒有出聲的魏旭終於忍受不住,他開口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那些事不僅害了旁人還害了你自己?”長壽村的鎖魂鈴能夠出現在不空方丈的手上,便代表了因常雲庭煉魂長壽而死在長壽村密室裡的那些人的死和不空方丈脫不開乾係,而將鎖魂鈴交給不空方丈的衛城更是逃不開罪責。魏旭所說的害人害己是指此事,可是顯然衛城卻想到了旁的地方。他的情緒忽然變得異常激動,脫口而出道:“是他們自己貪心,妄圖改命的陳軒,清水鎮的喬林氏還有長壽村的常雲庭,如果不是他們的癡心妄想又怎麼憑白受我的擺布。”衛城的一席話驚得眾人措手不及,魏旭突地上前揪住衛城的衣領,目呲欲裂道:“之前隱世衙接手過的案件都有你參與其中?”仿佛是被魏旭的表情愉悅到了,衛城放聲大笑起來,笑到後麵竟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平息片刻後,看著魏旭反問道:“怎麼?魏統領始終不知?”他的眼中帶著赤裸裸的諷意,像兩柄利刃一樣插進魏旭的氣管中,讓魏旭發不出一個音來。之前發生的命案裡有諸多疑點牧元璟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如今得知衛城有參與其中,那麼一切便有了解釋,他麵若冰霜,沉聲道:“將你所知之事儘數說出,本王或可饒你一命。”衛城的臉上不再見恭敬,他反倒挑釁道:“王爺彆再白費口舌了。”牧元璟並無怒意,隻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聽說你在找一個人?”沒錯,衛城的確在找人,那個人就是他的妹妹,衛城的妹妹在小的時候被拐子拐走了,雙親也正是因為此事才心殤離世的,當初衛城想要進入隱世衙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想要借著隱世衙的勢力調查被拐賣的幼妹的行蹤。至於牧元璟為何會知道此事,是因為他在察覺到衛城有問題的時候便讓林寧詳細地調查了衛城的背景,之前問魏旭關於衛城的問題也是為了試探,試探魏旭是否同衛城一樣,背叛了隱世衙,好在魏旭是真的不知。牧元璟的話讓衛城的麵上染上狐疑,“屬下不知道王爺何意。”“誠德三十一年,京城城西衛家丟失一名幼女,衛家報官時提供的信息是此女頸部有黑痣,右足生六趾,本王說的可對?”衛城的呼吸隨著牧元璟的話變得粗重,片刻後,待牧元璟說完之後他抖了抖唇,承認道:“王爺所說句句無錯。”“對你的身份起疑之後,本王便派了隱衛暗中尋找令妹,你猜隱衛們找沒找到人?”衛城的情緒有些激動,潛意識裡他不想信任牧元璟,但是看牧元璟神色從容地坐在那裡,卻又不由得讓他相信,再開口時他的語氣恭敬了許多。“請王爺讓我見見她。”這回反而輪到牧元璟不急了,他漫不經心道:“本王要的真相,你還沒有說出來。”這場談話更像是一場心理戰,心下的焦急加上牧元璟麵上的篤定之色讓衛城將從前做過的種種事情悉數說出,他先從陳軒做下的命案說了起來。衛城問道:“陳軒給劉寡婦喝的屍油王爺可還記得?”牧元璟沒出聲,聽他繼續道:“那個屍油就是我交給陳軒的,當天陳軒和劉寡婦被抓起來之後,我本想找機會將屍油偷出,可是還沒等到我動手王爺便來了命令,讓我去燒毀盛放鬼胎的翁,於是我便趁機裝了些屍油,再之後我將屍油給了陳軒,在那之前也是我把陳母放進衙門裡的,為的就是順利將陳軒帶出衙門。”蘇清墨想起當時忽然出現在衙內的陳母,心下懸而未決的疑惑得到了答案,隻不過沒想到的是,衛城竟然那麼早便參與了進來。同樣沒想到的還有在場的眾人,他們安靜著聽衛城接著說道:“劉寡婦被關進暗牢中以後,是我將牢中隱衛暗藏之處告訴給劫走劉寡婦的黑衣人的。”當初黑衣人能夠不被隱衛發現而劫走劉寡婦,靠的便是衛城的消息。魏旭不敢置信地怔愣在原地,聽著衛城說出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其中包括威脅清水鎮的喬望將阿木的屍體拋到豬舍之中,還有送給前朝太子常雲庭長壽之法以及在四方書院幫助邱康將他妹妹的鬼魂從井中放出。此間種種,皆是衛城所為。牧元璟的神色越來越冷,聽到最後險些落下冰來,他沉聲問道:“帶走劉寡婦的黑衣人不是你?”衛城搖了搖頭,“我隻是把隱衛的藏身之處告訴了那人,如果由我親自動手,難免引起懷疑。”“你和不空方丈是什麼關係?”“我一直聽候不空方丈的差遣,所有的事情都是得了他的指示。”牧元璟接著問道:“當初帶走劉寡婦的黑衣人是不是不空方丈?”衛城想了想,沒給出明確答案,隻說道:“看身形似乎相同,隻是我從未見到過黑衣人的真容。”旁邊沉默了半晌的魏旭無力問道:“為何要這麼做?你不是隻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嗎?為何要害人?”魏旭從未聽衛城說起過尋找妹妹的事情,他一直以為衛城的雙親是因病去世的。衛城的情緒雖然平複了很多,但是在麵對魏旭的時候眼中仍舊帶著一絲複雜。“最開始我是單純抱著尋找妹妹的目的進入隱世衙的,你知道她被拐的時候多大麼,兩歲,她才兩歲,走路都還有些不穩。”他的話中不自覺地帶了哽咽,“她丟的時候我已經十二歲了,當天我帶她到街上去玩,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衛城眼睛通紅地看著魏旭,咬牙道:“是我弄丟她的!是我!”他的話中帶著憤恨,隻不過這憤恨的目標卻是自己。魏旭的厲聲斥問打斷了他。“這又與你害人有何乾係?”衛城笑了一下,似悲似喜,“我也不想做下那些錯事,可是當初不空方丈來找我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你知道那句話是什麼嗎?”他看著魏旭,聲音輕到低不可聞,“他說他可以幫我,讓我的爹娘活過來。”說完之後衛城的臉上有淚水滑落,他邊笑邊流淚地看著魏旭。他怎會不知不空方丈所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可是當初雙親的死是因為幼妹,而幼妹又是被他弄丟的,所以雙親的死便成了他心裡的枷鎖。這個沉重的枷鎖這些年一直困著他,讓他連呼吸都艱難,有時候他很羨慕魏旭,身旁知己好友眾多,不似他,仿佛天地間他始終在禹禹獨行。衛城將所知之事儘數說出之後,他看向牧元璟求道:“王爺可否讓我見她一麵?”其實牧元璟沒有找到衛城被拐的妹妹,他手裡有的也不過是依照衛城幼妹的特征而找來的替代品而已,隻不過在看到衛城期待的眼神之後,他仍舊輕聲吩咐道:“將人帶上來。”隱衛得了牧元璟的命令從外麵領進來一個姑娘,衛城掙開隱衛的束縛,隻呆呆地站在原地,腳下竟然不敢挪動半分。被帶進來的姑娘有些膽怯地看著不遠處眼含喜悅的男子,半晌後,終於遲疑地輕輕喚了一聲,“哥哥?”下一刻,衛城猛地蹲下,他雙手捂在臉上,哭聲讓人心裡泛酸。作者有話說:評論告訴我想不想讓衛城領盒飯,你們決定他的命運啊,下章是衛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