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安和宋闖正碰上趕集,街上到處都是擺攤的小販,車馬不通。他們進了一家藏民鋪子,宋闖與老板交談一番後,老板從一堆文玩裡頭取出來一把鑲著綠鬆石的一把短刀。這把刀比匕首長了一些,刀麵很窄,外殼上麵有很多陳年舊漬,呈暗褐色,刀抽出來的那一下,寒光乍現,泛著一股冷意。老板說:“看你也是懂行的人,這刀我可不輕易給人看,看到刀殼上的暗漬沒有,這把刀見過血,是從天葬屍堆那邊撿過來的。”藏族流行天葬,人死後,屍體放到天葬台上,供禿鷲啃食。宋闖拿著刀比劃了幾下,然後又掂量了一下分量,還不錯。他說:“這刀多少錢?‘“兩萬三。”老板說。丁十安雖然覺得這把刀不錯,但開價兩萬三也太過分了一點。果不其然,宋闖皺著眉頭說:“貴了。”老板說:“大兄弟,我可沒殺價,這樣的刀,是靠血養出來的,戾氣重的很,你就是想買,恐怕以後也遇不到了。”宋闖說:“便宜點。”老板說:“兩萬二,怎麼樣?”宋闖伸出手,比了一個一,又比了一個五,表情十分冷漠。那老板沉默半晌,咬咬牙,點頭成交了,這年頭冷兵器不好賣,全靠情懷和噱頭,有得賺就不錯了。出了藏民鋪子之後,宋闖將那把刀交給了丁十安,他說:“送給你的,拿好。”丁十安受寵若驚,拿著刀的手都在微微發抖,為什麼抖啊,當然是興奮的啊,不過,宋闖乾嘛突然送她刀啊?“怎麼,不喜歡?”宋闖說,“不喜歡就拿來。”丁十安趕緊將刀藏在了身後:“哪有人送了東西還要回去的。”宋闖說:“很不巧,我就是哪有人。”丁十安沒繃住笑了,宋闖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老梗?宋闖說:“你不取個名字?”那時,他在北京開培訓班,他那些女學生,不管是什麼都要取名字,小刀也要取名字,毛筆也要取名字,見了一隻鳥,一隻野貓也要取名字,嘴裡三句不離“好可愛”,他就不明白了,真的有那麼可愛嗎?丁十安拿著那把刀在手上轉了一圈,十分稱手,她說:“就叫見血封喉吧。”丁十安開心地把玩著那把刀,宋闖卻突然低聲說道:“說吧,你的目的,我不相信你出來一趟隻是為了試試第五連城的底線。”丁十安眼睛一亮:“果然瞞不住你,突然給我買刀,我還納悶呢。”怕她有危險就直說嘛,拐了這麼大一個彎,不過這禮物她還是很滿意的。“告訴你可以啊,幫我甩開那些人。”她一個人肯定是甩不開那些保鏢的,所以才特地拉上了宋闖,她說,“事關我阿爹,等甩開他們,我都會告訴你。”“你在跟我做交易?”宋闖冷著聲音問道。“不,這是請求。”丁十安說。派來跟蹤丁十安和宋闖的保鏢都是生麵孔,雖然從麵相上不好辨認,可是,一般保鏢的形體和身上的氣勢都與普通人不一樣。宋闖和丁十安很快便找出了暗中跟著他們的保鏢,兩個人約定好會麵的地點之後,就開始分東西兩頭擠進了人流之中,那幾個人果然分成了兩撥跟著他們。丁十安躲進了一家店鋪裡麵,找老板借了一個洗手間,然後從窗戶口溜了出去,很順利的擺脫了跟蹤的人,而宋闖也早就到了。他側頭看著丁十安,說,“你現在可以說了吧,擺脫第五連城的人是為了什麼?”丁十安臉色沉重的說道:“我要去見閆紅玉。”宋闖皺眉:“你是不是瘋了?”閆紅玉有多危險他們是見識過的,第五連城雖然難纏,好歹他現在還有求於丁十安,不會輕舉妄動。而閆紅玉狠起來可是沒有下限的,想到那次丁十安被淹在水缸裡,宋闖的臉上便冷了幾分。“閆紅玉手段雖狠,但她心裡還是愛著阿爹的,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告訴我,你見她的理由。”“告訴她真相,至少,不要讓她站在真正的仇人那邊,我這也算是做好人好事了,不然她到死都還蒙在鼓裡。”“口說無憑,高管家一死便死無對證了,誰又能證明,丁叔是無辜的?”宋闖雖然這麼問,可心底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丁十安的手上一定是有什麼憑據。“憑據就是李躍明!”丁十安說。“李躍明,這件事和李躍明有什麼關係?”“他是高管家的人。”宋闖完全沒想到,李躍明竟然會是高管家的人,不過現在想來,李躍明的出現確實太巧合了一點。丁十安說:“當年高管家帶著柳家的門生去探墓,正好遇到了落難的李躍明和樊青青,按照他們那個村子的規定,像李躍明和樊青青這種關係,是有權利被沉塘的,尤其是得罪的對象還是世家大族的樊家,。樊青青和李躍明完成了割舌禮之後,第二天便會進行海祭,可是因為高管家帶著人探墓無意中闖入了禮台之中,所以將他們給救了出來,到了貴州之後,李躍明為了報答高管家,一直暗中幫高管家做事,因為高管家兒女出車禍變成植物人,在金錢上麵,讓第五連城有了可趁之機,所以李躍明才做了他的司機。”連城牽製住了高管家,而李躍明的出現,就是為了幫助高管家打探連城的目的,畢竟叛主一事被發現,下場便是丁十安和宋闖看到的那樣——滅門!丁十安頓了頓說道:“這件事情,你不要跟樊城理說,阿爹一直瞞著我,也是怕我告訴樊城理,他從小就是在一個真空的環境下長大的,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殘忍的習俗,還以為那些隻是傳說。”“還有一個原因吧。”宋闖說,“丁叔當時信不過我,我不過是一個老友的兒子,況且,老友已經過世那麼多年,誰也不能保證,他的兒子,會長成什麼樣。”丁十安訕笑一聲,微微點了兩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宋闖倒是沒怎麼在意這層,而是轉移了話題:“李躍明說的可信嗎?”丁十安說:“李躍明告訴阿爹,當年,柳父會一把一些重要的文件都鎖進一個保險箱裡,而密碼隻有真正的家主繼承人才會知道,裡麵就有關於下一任家主的相關文件,如果閆紅玉看到這個文件,就會知道,阿爹殺父奪位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到時候柳長玨的謊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而且,不止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阿爹也希望,不要再讓柳長玨帶著柳家的門生冒險,畢竟,那一次,因為柳長玨的私心,柳家的傷亡實在太過慘重。”柳長玨的欲念實在太重。說到這裡,丁十安頓了一下,第五家族世世代代守護著一座古墓,臨到頭,卻因為這座古墓落得一個被屠村的下場。財富這種東西,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宋闖總覺得這個計劃還師太漏洞百出:“想的總比做的容易,如果閆紅玉不給你這個機會呢?”丁十安沉默半晌說道:“閆紅玉還愛著阿爹,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想,其實她比我們更希望阿爹是無辜的。”這是一場豪賭,不成功,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一個第五連城虎視眈眈,一個柳長玨狼子野心,一個閆紅玉報仇心切。這三人,都不是什麼善茬。丁十安和宋闖來到一家賣畫具的店鋪,裡麵的顧客大多都是貴州美院的在校大學生,老板似乎是認識他們,見到宋闖和丁十安之後,直接將他們引到了二樓。老板打開暗門,裡麵是間小小的茶室,宋闖往四周粗略的瞥了一眼,這裡麵隨隨便便一個擺件都是明清年代的,看來,這店鋪是彆有洞天。老板見兩人一臉警惕,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著說道:“這鋪子真正的東家姓閆。”姓閆,兩人心下了然,看來閆紅玉是給了他們這個解釋的機會了。老板說:“往裡走就行了,閆老板已經在裡麵等著你們了。”閆紅玉坐在茶桌前,昏黃的的燈光下,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黑色的長發綰在腦後,風姿綽約,儀態絕佳,美人雖遲暮,卻風潤猶存。閆紅玉泡好兩杯茶,看著麵前的兩張空位說道:“坐。”輕描淡寫的一聲,端的是姿態。宋闖看了丁十安一眼,遞給了她一個心安的眼神,然後拉了一下丁十安的手,兩人同時落座。閆紅玉輕笑一聲,一雙鳳眸好似波光瀲灩:“那啞巴倒是沒敢在我麵前撒謊,說你們會到這裡來,不過,我憑什麼相信你們,你們說柳宣義不是凶手,他就不是凶手了?”閆紅玉把玩著手中小巧的茶杯,忽地眼神變得淩厲起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一時之間,整個暗室裡鴉雀無聲,宋闖戴著鴨舌帽,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卻多了一絲觀望在裡頭,閆紅玉表麵雖然氣勢十足,可內裡,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丁十安勾唇輕笑一聲,打破了暗室裡沉寂的氣氛,她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要是真的半分也不願相信,就不會坐在這裡了,我說得對嗎?”閆紅玉倒也不在意被看穿,她坐在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眼前這兩個人,都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她說:“證據呢?”丁十安說:“在老家主的保險箱裡存著一份文件,裡麵有關於真正的家主繼承人的資料。”“你是說,柳宣義才是真正的繼承人?”閆紅玉臉色凝重的看著他們。“是的。”閆紅玉冷笑一聲,冷冷的看著丁十安:“胡說八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丁十安早就料到閆紅玉會是這種反應,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最有可能成為凶手的就是柳長玨了,這事,就算他們不說,閆紅玉心裡也自然明白。這些年,閆紅玉未嫁,柳長玨未娶,閆紅玉遭受退婚,喪父的打擊,都是柳長玨陪伴在身邊悉心照料,又是柳長玨在閆家幾乎熬不下去的時候適時拉了一把,就算是鐵打的心,也不會無動於衷,一個男人能夠十幾年如一日的陪伴在你身邊,試問這份情誼,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不過很可惜,柳長玨碰到的是閆紅玉,有些人,說得好聽叫做專情,不好聽便是軸,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山不來我來的道理,山不來,我便一直等,所以即使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閆紅玉心裡始終放不下一個柳宣義。多情之人必有涼薄之處。丁十安說:“密碼,是我阿爹母親的生辰。”趁閆紅玉還在沉思之中,宋闖淡淡開口:“那我們就不打擾了。”等他們走了出去,丁十安立馬問道:“咱們乾嘛不多刺激她幾句,興許,這事兒就成了。”“你這是關心則亂,我們如果表現得太心急,恐怕會適得其反,隻有這樣,慢慢等循序漸進,給閆紅玉一個接受的過程,畢竟,那個人是柳長玨,不是彆人,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他們剛剛走出店鋪,老板便追了出來,將丁十安和宋闖叫住了,他說:“閆老板要我轉告你們,如果想讓她相信柳宣義,就讓他親自去墳前磕頭認錯,而不是躲在一群小輩後麵做個宵小鼠輩。”閆老和柳父因為死法比較特殊,又因為其上位者的身份,所以特地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將兩人埋在了同一處。閆紅玉這是同意了,看來,閆紅玉也並非被柳長玨完全蒙在鼓裡,他們的出現,隻不過是多了一個讓她證實自己猜測的契機而已。老板離開後,丁十安嗬了一聲:“你不做銷售真是太可惜了。”等到宋闖和丁十安回去的時候,天都已經快黑了,他們從正門進去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就好像連城完全不在意他們偷跑這件事情,這讓他們愈發不安,沒人知道這人葫蘆裡麵到底賣的什麼藥,但就算有藥,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藥。丁十安和宋闖分彆進了自己的房間。丁十安一打開門就看到連城站巨大的玻璃窗前,雙手放在身後,靜靜看著窗外。她嚇了一跳,訕訕地說道:“你……小叔,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