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和楊逸明站在天台上。沈風看著楊逸明，無數的光陰在他們彼此的麵龐上流轉，而最後能對峙著的，依舊是他們兩個人。沈風看著他，卻撕扯著麵部猙獰地說道：“楊逸明，你會不會特彆嫉妒，無論我做什麼決定，林婕始終都站在我這邊，即使到現在，她還是拿命在維護我。”換作往日，楊逸明確然會產生陰暗的聯想和妒忌之情，可是經過和林婕的深談之後，他已經明白她的全部想法。麵對沈風明顯是挑撥的質問，他也不過淡然地回應：“當初是我不好，我太理想主義，並沒有顧及很多現實問題，也沒有和林婕好好交流。”“是嗎？”沈風眸子裡的微光在閃爍，他依舊在笑，而眸子裡卻毫無笑意。楊逸明直視著他，眸子裡又燃起了灼灼的怒意，他說道：“現在讓林婕依舊維護你的不是因為什麼不可告人的感情，而隻不過是她的愧疚讓她選擇了對自我的懲罰！而你，即使念著林婕曾對你的一絲義氣，你都不該這麼對她！”沈風毫無愧色地說道：“楊逸明，你好像忘記了，林婕之所以會什麼都不說，是因為你親自去現場指證的她，她心灰意冷下才做的這個決定！再說那一場爆炸，把什麼都炸沒了，隻要林婕不承認，警方又能奈她何？”“他們在監控上看到一個和林婕相似的女人，”楊逸明沉著聲音說道，“嚴鼎說那晚是你和林婕在一起，隻有你為她作證，才能挽救她。”沈風聳聳肩說道：“我為什麼要挽救她？我那麼信任她，把公司交給她，結果是引狼入室，就因為她的增發提案害得風迅現在拱手讓與你，你們說不定就是一夥的！可惜啊，她暗中這麼幫你，你卻偏偏不領情，還帶警察去抓人。現在正好，你們就為這官司忙碌著吧，我還要找吳崢去談配資，怎麼著把公開市場的風迅股票舉牌回來，讓你控股風迅的如意算盤落空呢！”楊逸明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地看著他，“沈風，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關注股權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難道你最看重的不該是你身邊的人嗎？沈蓉走了，莫妮卡死了，如果林婕這次入罪了，你身邊還有什麼人呢？你有再多的錢和權力又有什麼用？”沈風隻是放浪形骸地大笑，他說道：“楊逸明，我跟你說過，從我爸一內退，那些曾經對我阿諛奉承的人一下就對我冷眼相待。我受夠了這些白眼，也早就對自己說，這輩子我總要一直握有絕對的權力和金錢，隻有這樣，我才覺得滿足和安全。至於女人，舊的去了，總歸有新的。我有錢有權，難道還怕女人少嗎？”楊逸明眼帶厭惡地看著他，說道：“沈風，我真為她們而感到可悲。人與人之間最為珍貴的就是感情的維係，你擁有這麼多的真情，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我真的錯了，我原以為你還會存有最後一點良心，不會眼睜睜看著林婕送死的。”“良心，那是什麼，又值多少錢。”沈風縱聲大笑，不不屑一顧地說道，“楊逸明，我讓你在這兒見我，就是告訴你，在這裡，我永遠是贏家。你鬥不過我的。”“我不想和你鬥，也從沒想過贏。”楊逸明厭倦地說道，“沈風，你這輩子有太多福氣，你都沒有珍惜，你這樣暴殄天物，會遭報應的。”“報應？”沈風不以為意，甚至躍躍欲試地說道，“我倒是要看看，老天怎麼來報複我的！”楊逸明一陣氣結，轉身就要走。沈風卻叫住了他說道：“楊逸明，晚上八點我會在彆墅約吳崢來談股票質押和配資的事，我不怕你知道我的底牌，你要不要來看看，我是用什麼價格打敗你的？”楊逸明沒有回頭，隻是哼了一聲說道：“我沒興趣，也不會來。”楊逸明憤然走下天台，而他在惱怒中又添了一絲疲憊。他不知在什麼時候他這個曾經的合夥人已經變得這麼麵目全非，在錢和權的浸淫中他已經認不出他本來的模樣。他打電話給嚴鼎，詢問警察那邊的進度，而嚴鼎隻是告訴他，張徹找來了他的朋友正在辨識監控畫麵，並沒有什麼新的進展。楊逸明默然，他從風迅離開，卻不知自己該往何去，他想救林婕，卻偏偏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驀然想到自己被拘留的時候，林婕該是想了多少辦法、花了多少精力才能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冷靜地為自己尋找線索、洗脫嫌疑，既然自己不能找沈風為林婕作證，那麼自己何妨到一次事發地看看有沒有新的線索？楊逸明主意已定，當即開車去了莫妮卡彆墅所在的小區。隻見在一片豪華裝修的獨立彆墅群裡，莫妮卡彆墅的斷壁殘骸愈發顯得觸目驚心。因著事發過了多日，現在這個彆墅周圍也已經沒了人設防，他走進去，從地下室開始檢查，莫妮卡的地下室並沒有裝修過，仍是毛坯的模樣，卻有地下兩層。他設想著那天煤氣爆炸引發大火，縱火者應當也能躲在這裡躲過大劫？可是他在樓底下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痕跡，隻能上樓，一步步地沿著燒焦的樓梯走上二樓，在殘餘的裝潢裡他似乎能看到莫妮卡曾經生活過的樣子。那個漂亮的、活色生香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到底是驚惶、恐懼還是不可置信，但他想著那麼灼熱的火焰舔上她臉蛋的時候，她一定是疼的吧？楊逸明慢慢地走到書櫥前，看著她那些已經被燒焦的書籍和照片。她不愛看書，那些書沒燒焦的部分都維持著和剛買來時簇新的模樣，倒是那些記錄了她各種時刻的美貌的照片放滿了書櫥。他看著照片裡十幾歲的莫妮卡，她還是一臉素淨，碧綠色的眼睛裡透著懵懂和天真。她會不會知道自己在以後歲月裡被碾除了這樣的天真，會不會知道自己的生命終結在二十八歲？她一定不會知道。楊逸明隻覺得一陣心痛，他覺得無法再直視莫妮卡年少時的眼睛，於是翻手扣下了莫妮卡的照片，照片後的一隻錄音筆吸引了他的目光。楊逸明伸出手，拿起了錄音筆，根據液晶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選擇了最近的一段錄音。那是案發前一晚，錄音筆裡傳來莫妮卡似有幾分醉意、又夾雜著中英文的敘述：沈風，你就是一隻發情的泰迪，見著個女人就上，你就是個人渣，我也是個婊子，可是婊子和人渣不就是般配麼。你心裡有個人，到底是誰？我和她之間，你會選誰？你TMD到底會選誰？沈風，你讓我走，我偏偏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真的殺了我？楊逸明聽著這段錄音，心裡驀然一片紊亂：莫妮卡說沈風讓她走？難道莫妮卡的死真的不是沈風指使的？那麼又是誰謀殺了她呢？他想起了沈風在天台說的那番話，林婕在審訊室悲傷的表情，以及監控機上拍下的女人的身影。他的心裡驀然浮起了個一個答案，所有事情都指向了一個人。可是這個想法卻讓他不寒而栗。楊逸明驅車趕往沈風的彆墅。莫妮卡的彆墅和沈風的彆墅原在江城南北兩端，車程也要一個半小時。而偏偏這天整個江城起了大霧，高速車禍不斷，他的車子卡在高速上，進退不得，他在車上焦灼地拍著方向盤，摸出手機撥打沈風的號碼，可是得到的卻是一片忙音。“沈風，你這個懦夫！我還等著你從我手裡奪回風迅，漂漂亮亮打個翻身仗！你彆給我臨陣脫逃!”楊逸明隻能給他發語音，宣泄內心的憤怒和不安。這場霧，一直籠罩著江城。當楊逸明終於趕到沈風彆墅時，已是晚八點半，周邊的寂靜，卻讓他的心如鼓點，一聲聲敲擊著他的肋骨。楊逸明正要去摁沈風彆墅的門鈴，忽然一個男人卻從房子裡衝了出來，驚惶地喊著：“不是我！不是我！他……他……”楊逸明不假思索地抓住了那個男人，看著他驚慌失措的麵孔，卻隻是詫異地脫口而出：“吳崢？”眼前這個男人正是林婕的前夫吳崢，他依舊如同往日一般衣冠楚楚，隻是那張麵孔蒼白，眼神透著驚惶。“怎麼了？”楊逸明看著他那張驚惶近乎於失色的麵容，心底不由一沉，隻怕是自己的猜測已經成了真，而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吳崢見著楊逸明，一隻手指著屋子裡，嘴裡卻仍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自己……”“沈風？沈風怎麼了？”楊逸明看著燈火通明的屋子，擰眉看著吳崢。吳崢卻也突然生了一股蠻勁，猛地從楊逸明的桎梏中掙脫了出來，飛也似地往遠處跑去。楊逸明到底擔心沈風，也無暇顧及吳崢，當即轉身進了屋子，沈風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前麵的桌子還放了幾瓶已經喝乾了的空酒瓶，而他靜悄悄的，仿佛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