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明聽張徹轉述這一段的時候,臉色漸漸陰沉,良久沒有說話。張徹望著他,眼神裡有憐憫,也有一絲不解,他說道:“楊逸明,你這次回國明明是為了叫停風迅的,為什麼又要讓自己陷入這個局裡?”楊逸明的手插在口袋裡,他似在望著張徹,又似在望著更遠的方向,許久才說道:“因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風迅擁有什麼。我不想讓看著它徹底被沈風帶入泥沼,成為少數人獲得利益的工具,我創立風迅的初衷就是以它為載體,讓這個城市的交通技術獲得改革,讓技術改變我們的生活。我現在創立FF,還是和當年的初衷一致。我當年離開風迅的時候就和自己說,我會卷土重來,重新創立屬於我的時代。這個商場充滿爾虞我詐,可是我相信能被記載下來的隻有對時代進步有推動的人,我願意成為這樣的人。”張徹聽著楊逸明的話,眼神不禁有了敬佩,他說道:“如果是彆人對我說這番話,我會覺得虛假,可是你對我說這番話,我信。”楊逸明的神情卻有了苦澀,他說道:“擁有理想的人雖然值得讓人敬佩,可是也會讓人覺得你是個瘋子,哪怕是你身邊最最親近的人也不會理解,你隻會覺得何時何地都是一個人的寂寞。”“你是說林婕?”“當年我和她這麼說的時候,她可能就已經站在了沈風這邊,畢竟對她經曆了那麼困窘的家庭和婚姻的人來說,所謂理想,當然不及看得見的利益更值得她的推崇,所以她站到了沈風這邊。”“你恨她嗎?”“恨,可是我也那麼想她——”楊逸明的眼角有著淚光,“我多麼懷念我們初見的時光……”張徹垂了眼瞼,他說道:“可能對莫妮卡來說,他對沈風的心情也是一樣吧!”張徹麵對著楊逸明,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們總以自己過去的經驗去判斷身邊的事和人,比如莫妮卡,就因為她過去在華爾街,以及近幾年在中國的事跡,我們就認為莫妮卡是個人儘可夫的角色,認定她會為了錢不擇手段,可是她也可能為了一份感情付出一切呢?”“你是說沈風?”楊逸明嘴角噙著一抹嘲諷的笑,“張隊長,如果不是今天我切切實實地看到你,我沒辦法相信這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你應該見慣了太多在利益麵前反目的夫妻、父子,哪怕是至親血溶於水的關係,都沒法阻止在巨額的利益麵前的翻臉無情,可是沈風和莫妮卡這樣兩個在風月場上打滾的人,你是告訴我,莫妮卡會為了沈風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張徹歎了口氣,“如果不是親曆了那晚上的大火,我也不會相信,可是事實上這已經發生了。那晚......”張徹開始說起爆炸當晚發生的事:那晚莫妮卡開車回公寓,走出車庫的時候感覺一股寒風襲來,忍不住再次感慨江城的深秋實在太過寒冷,她走到彆墅附近,眼見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不住在晃動.她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清是張徹的臉時,登時心裡一鬆,隨即笑道:“怎麼,張大隊長這麼晚在這兒等我,是想上樓喝一杯咖啡嗎?”莫妮卡一開燈,張徹看著這大平層,不由感慨:“就你一人住?”“有時候沈風回來這兒。”莫妮卡走到咖啡機前,按下了按鈕,然後回過頭,笑笑說道,“張隊長要喝的是黑咖啡?要不要加奶?”“不用。”張徹擺擺手。莫妮卡微微一笑,自己去冰箱裡拿了瓶鮮奶,“我可是要加奶的,怎麼,張大隊長晚上又有案子要熬夜了嗎?”張徹讚道:“我們大美女活得就是精致,我這大老爺們就不興加奶了。熬夜,是啊,這不是到你這兒來嗎?”莫妮卡脫下外套,端了兩杯咖啡放在張徹麵前,特意彎下腰,露出低胸裝下若隱若現的胸線。張徹隨口讚道:“莫妮卡,我說你這麼個大美女,就算去選世界小姐也可以啊,怎麼就非要在這金融圈子裡打滾呢?”莫妮卡坐了下來,聽到張徹這麼說,就有些鄙夷地說道:“選美?選了之後呢,無非還是要去好萊塢碰碰運氣,或者找個富豪當情人,好萊塢的美女太多了,你要有這樣的運氣和機會啊。比起這些,我寧可還是混金融圈子,至少把機會掌握在自己手裡。”張徹衝她豎了大拇指,“靠自己,了不起。”莫妮卡斜倚著椅子,瞧著張徹說道:“張大隊長三更半夜來找我,不是為了來聊理想的吧?”張徹笑了一笑說道:“是啊,我隻是想起姚華死之前,網上發布了很多關於他的流言,說他被女高管傳染了艾滋。雖然當時網絡文章對這個女性的名字和身份都沒有具體提及,可是我後來把那些細節都對了對,突然發覺這文章寫得不會是你八?”莫妮卡走過去,貼在他身上,媚眼如絲地說道:“如果我說就是我呢,那張隊長還敢不敢和我接觸?”張徹卻退了一步,正色說道:“莫妮卡,如果那天不是正巧林婕去找姚華,他失足掉了下去,那麼你和薑璐會不會對他動手?”莫妮卡渾身一僵。“換句話說,如果那晚不是薑璐的繼女失手將她推了下去,薑璐會不會成為你手下的第二個亡魂?”莫妮卡看著他冷笑著說道:“張大隊長,你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不得不說你的想象力真是太豐富了。”“是嗎?真的是我想象力太豐富,還是你和沈風的殺人不見血太令人歎為觀止?””張警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你覺得證據夠充分,你完全可以轉交刑偵,就姚華的案子讓人重新上訴,讓法院進行審理。”莫妮卡臉上帶著譏誚的笑容,“可惜,現在薑璐也死了,大概不會再有人為這案子刨根問底了。”張徹輕輕一笑,“是,如果證據充足,我早就法律程序了。我之所以在這兒,就是想再問你,關於你動的手腳,林婕知情嗎?是你們聯手致姚華於死地,還是林婕的出現隻是個巧合?”莫妮卡冷笑道:“相比於我,林婕更是沈風的親信,你覺得一切會隻是巧合嗎?”張徹眼神一變,隨即說道:“莫妮卡,我原本以為你是為了自保和我們警方合作了,可是你現在到底是在幫誰做事?”莫妮卡走到窗邊,點了支煙,她看著張徹微微一笑道:“那張警官覺得我在為誰做事?”“不管你為了誰,如果你為了沈風,我勸你還是不必了,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林婕和沈蓉都可以利用,你又算得了什麼?”莫妮卡笑盈盈地看著他,“張警官這是在擔心我?”張徹的臉似乎有些潮紅,他歎了口氣說道:“我隻是希望你能真心和我們警方合作。”“我現在就在和你們真心合作啊。”莫妮卡笑意盈然,露出潔白的牙齒。“我隻是提醒你,現在沈蓉的社會關係是他的保命牌,而林婕則為他拉攏楊逸明的FF汽車,隻有你,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他如果要選擇犧牲,那麼那個犧牲者就是你。”莫妮卡眯了眼睛,望著張徹的麵容笑笑:“張警官,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辦案之餘對我有了真實的關心?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不如再給我特赦,讓我遠走高飛吧。”張徹凝視著莫妮卡的臉龐,眼神禁不住地失望,他歎了口氣,“莫妮卡,我曾經以為你是個利益為先的聰明人,沒想到你也是個蠢人。你既然選擇不合作,那你就好自為之吧。”“那晚我和莫妮卡說完這些話就走了,可是我剛剛走出彆墅沒多久,我身後就有火光,等我反應回來想衝回去的時候,彆墅裡已經發生爆炸。當時的時間相差太近,我相信不會有第三者來得及進她的彆墅,點燃煤氣管道然後再逃脫。如果你相信我不是凶手,就必須接受莫妮卡是自殺這個解釋。”張徹說道。楊逸明望著張徹,想著曾見麵時那個活色生香的莫妮卡,似不可相信她成了大火中的一具焦屍,可是他聽張徹這麼說,卻是出離憤怒的。他說道:“我不信,莫妮卡這樣一個女人,她就算死也不會選擇這麼難看的死法!你說你離開和爆炸的時間離得太近,沒有人來得及動手,可是會不會有人之前就潛入她的房間擰開了煤氣,就等著她回來引燃爆炸?”張徹被楊逸明這麼當頭一喝,整個人驀如醍醐灌頂,他扭頭望向梁佐,問道:“你們查監控,在莫妮卡回房之前有人進入嗎?”李澤亞不忍梁佐被責難,就說道:“根據煤氣泄露引起爆炸可能的時間段,我們已經排查了之前十二個小時的監控,並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士。而且我們也詢問過這個小區的保安,由於這是高檔小區,所有進入的人必須刷卡進入,如果陌生人士必須登記,可是當時沒有陌生人登記的信息。”“如果要殺人,怎麼可能會登記?難道你們沒有用監控去查有沒有人翻牆進來嗎?”楊逸明眼睛通紅地責問。“我們並沒有看到......”楊逸明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十二個小時沒有,二十四小時呢,三十六小時呢?會不會有人提早進來,一直等在彆墅裡?莫妮卡的彆墅有二層地下室,即使爆炸也傷不到地下室的人,當時沒有發現人離開,如果是在警察來的時候有人趁亂離開呢?你們都查了嗎?就這樣草草把事情定義為自殺,你們真的對人命負責嗎?”李澤亞對於這樣的苛責不免不忿,說道:“你知道我們為破案排查了多少監控嗎?你憑什麼......”梁佐卻拽住了李澤亞,他眼睛灼灼地望向楊逸明說道:“你說得對,我們確實是疏忽了在爆炸發生後、消防車和救護車到來的時段,就因為太混亂凶手完全有可能趁這段時間離開。我們不應該簡單地把這件事定性為自殺,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楊逸明望著梁佐,神情自憤怒慢慢變為悲涼,繼而他向梁佐鞠了個躬,說道:“梁警官,我為我自己曾說過的話感到抱歉,我相信你們會還死者一個公道,為他們找出真相。”楊逸明快步離開公安局,張徹追上了他。“你要去哪裡?”張徹問道。楊逸明回頭,眼睛通紅,而神色間充滿憤懣,他說道:“我要去風迅,我要在沈風那個混蛋的慶功會上告訴他我現在擁有風迅的多少股份,我要讓他在陰謀算計的舞台上跌下來,告訴他風迅現在是由誰做主!”張徹說道:“我與你一起去!”楊逸明詫異地看著張徹,他這才發覺張徹剛剛的頹唐已被憤怒而取代,而這樣的頹唐似不該屬於一向精乾的張徹,他凝視著張徹的臉龐,忽而有些明白他的頹唐、憤怒緣何而來。他歎了口氣,走到自己車邊,拉開車門,說道:“那張隊長,你和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