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豔芬的女兒蔡姍死於一場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蔡姍在馮豔芬任教的風城七中讀高一,長年習舞,是舞蹈隊的主力。上個月練功時不小心扭傷了脖子,眼看就要到五四青年節的文藝彙演,歪著脖子的蔡姍,很難在節目中呈現出最好的狀態。為了能夠儘早康複,可以在演出的時候有最好表現,蔡姍選擇了去古法按摩的按摩診所按摩。蔡姍特意交代了,主要按摩的就是受傷的脖子部位。按摩師看到是個小姑娘,一開始下手比較輕。蔡姍急於求成,一直跟按摩師說,按重一點,試試怎麼把僵硬的脖子掰正。聽了蔡姍的吩咐,按摩師下手的幅度越來越大。傳統的按摩手法裡,有一種是一手扶頭,一手按後頸,把脖子向一個方向快速扭動,聽見“咯咯”的異響,就說明有肩頸的損傷。按摩師左扭右扭,不知道是為了追求一個帥氣的大幅度還是下手太重,“啪嗒”一聲,蔡姍的臉就從前麵轉到了側麵,斜眼看著按摩師,再也沒有轉回去。蔡姍的脖子就這樣被按摩師粗暴地擰斷了,頸椎折斷引起了呼吸中樞衰竭,就像電影裡被鎖喉扼死的人一般,當場就沒了呼吸。獨生女兒在按摩診所裡就這樣蹊蹺地白白喪命,馮豔芬和丈夫才成功得知消息差點暈了過去。後來經過警方的調查,按摩診所雖然裝修豪華,但是按摩師都沒有正經的資質。給蔡姍按摩的按摩師以前是在工地上做體力活的,不知道怎麼就混跡到了風城,草草培訓了一陣就當上了診所裡的技師。因為本身手勁大,讓一些喜歡受力的成年顧客還覺得特彆有成效,所以就在診所裡乾了下來。遇上蔡姍這樣年輕嬌嫩的姑娘,一個沒留神,按摩按了條人命出來。這個草率的技師現在被扣留在拘留所裡,按摩診所也關閉了。馮豔芬和丈夫決定跟按摩診所打官司,所以蔡姍的遺體被暫時冷凍保管在殯儀館裡,等著後麵進行司法鑒定程序。而蔡成功的死亡雖然是人為的,但其實也有意外的成分。“姍姍突然就這麼走了,我和他爸爸都接受不了,兩個人都病倒了。他爸爸嗓子發炎,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前天晚上他吃了藥,說在家裡看著姍姍的照片太難受,要出去散散心。我以為他就是到處走走嘛,我自己也傷心不過來,就沒理他。昨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他躺在沙發上,口唇青紫,呼吸困難,已經快不行了。”存屍間裡實在不是對話的好地方。霍子心讓人封閉了案發現場,把情緒穩定下來的馮豔芬帶到了管理處的辦公樓,讓朱館長找了個安靜的房間問話。馮豔芬捧著顏筱晴給她衝的葡萄糖水,繼續說,“我聞到他身上滿身酒氣,才知道他是出去喝大酒了。我想著他酒量不錯,可能是傷心過度過量了,把他送到醫院去洗胃就行了。進了醫院,醫生立刻下了病危通知書,問我孩子他爸除了喝酒,還吃了什麼。我才想起來,他喉嚨痛吃的消炎藥裡麵,有頭孢……剛確診了病因,人就已經沒了。”“頭孢類藥物遇到酒精,會產生雙硫侖樣反應,發病的表現和急性冠脈綜合征或者心力衰竭差不多。一個人如果服用了頭孢類藥物後再飲酒,隻要發生過敏性休克,基本這條命也就交代了。”陸澤言本來是休息了半天,送蘇昀去外地跟繼父彙合。得知霍子心在殯儀館查鬨鬼事件,急匆匆地趕來。推開門聽見了馮豔芬的敘述,一口答出了死因。馮豔芬擦著眼淚,“就是這位說的那個……什麼反應。誰能想到,好好一個大活人,感冒了吃藥,喝了點兒酒,就把命丟了。我們女兒剛走,丈夫又出事了,成功的單位說,會幫著我先把他的喪事辦了。但我實在沒心情再應付這些繁文縟節,就想著先把成功的遺體放在這兒,找個好日子,火化下葬了就算了。誰知道,能出這種事……”馮豔芬身材豐腴,鵝蛋臉,細細的眉眼,看上去是個慈眉善目的有福之人,誰能想到這麼悲慘的事情能一周之內連續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霍子心不解,“聽你這麼說,你的女兒和丈夫都是死於意外事件的。你為什麼說,是有人在搞鬼?你意思是,他們是被謀殺的?”馮豔芬擦著眼淚,哀戚的眼神卻變得惡狠狠的,充滿了恨意。“姍姍和成功是死得冤枉,但是你要說是什麼鬨鬼還魂的,我是絕對不信的。如果隻是有人見到姍姍坐起來什麼的我就當是胡說八道的,但你看成功這個樣子,絕對是有人故意的!凶手這麼做,是因為特彆恨我們,巴不得我們全家都死絕了。這人這麼淩虐我女兒和丈夫的屍體,大概想著是把我氣死了才好!”馮豔芬越說越激動,差點要背過氣去。陸澤言耐著性子問,“你說了半天,這個人到底是誰,又跟你們家有什麼矛盾?”“是她!崔玉珠!我知道一定是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馮豔芬歇斯底裡地嘶吼起來,整個人的麵目都變得扭曲。“崔玉珠……崔玉珠,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感覺好熟悉。”顏筱晴嘟囔著,拿出手機在微博上搜了下,“我說呢,真的是這個人。”陸澤言和霍子心有一點很像,就是都不怎麼看八卦。這會兒眼巴巴地望著顏筱晴,想知道崔玉珠和馮豔芬什麼關係。“你們不知道前段時間鬨得沸沸揚揚的,‘黃書記的女兒’事件嗎?”“我知道。”小顧回想了起來。“是之前微博熱搜上爆出來,風城一所中學裡發生的事。一個班主任和一名學生家長發生了矛盾,學生母親自稱是某某區黃書記的夫人,質問那個老師‘為什麼敢這麼對待黃書記的女兒?’,還要求學校開除這名老師,同時要求學校校長和老師一起登門給她道歉。但是這位老師很正直,把這事捅了出來,‘黃書記的女兒’成為了那天熱搜的第一名。”“那個黃書記的夫人,被人肉搜索扒出來,就是這個崔玉珠。因為這個事情涉及未成年人的隱私,也為了保護當事人,所以沒有具體報道學校和老師的名字。那……你就是事件中的老師?”顏筱晴瞬間猜到了馮豔芬的身份。“嗯。”馮豔芬擦乾眼淚,斷斷續續地說。“我就是那個班主任,崔玉珠的女兒黃小櫻成績一塌糊塗,平時就喜歡和問題學生混在一起。我要對她進行收手機、換座位的嚴格管理,崔玉珠仗著自己是黃書記的前妻,作威作福的。如果不是這個事被輿論爆出來,那我就是師德淪喪,是整個教育屆的悲哀。”“這個事最好笑的,還是後來越鬨越大,黃書記這個不得了的夫人被扒了個精光。才發現她和黃書記早就離婚了,但名下有多套豪宅。她也沒有正當職業,隻是和黃書記親戚一起搞了幾家來曆不明的公司。不出一周,黃書記的違法違紀問題就浮出了水麵,現在已經被紀委控製了,在進行深入調查。”“所以說,崔玉珠本身是想打壓我出口氣,被我這麼一鬨,把黃書記折進去了,往後她的日子也肯定是不好過了。她趁我女兒和丈夫雙雙去世,就找人到這殯儀館來鬨事,想逼死我!”馮豔芬的遭遇令人同情,但懷疑崔玉珠的這個說法,卻讓霍子心疑慮重重。“照你說的,黃書記現在在被調查,崔玉珠母女的處境也不會太好。人都已經死了,還到殯儀館存屍間裡裝神弄鬼的,我看她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未必敢做這樣的事?”“她怎麼說也是黃書記的前妻,這些事需要她親自來做嗎?這個殯儀館裡的老朱,沒準兒以前也是聽黃書記的吩咐的。崔玉珠那個哥哥崔玉宏,也勢力不小。他們想在殯儀館裡搞事情,又不是啥難事!”送走了馮豔芬,老夏小心翼翼地征求霍子心的意見。“三天前來殯儀館工作人員報警的時候,我感覺這和之前的案子比起來,實在是太小了,沒放在心上,這才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崔玉珠那邊我馬上去查,一定儘快給個結論出來。”霍子心似乎沒注意到老夏的話,兀自思考著什麼。陸澤言搖搖頭,“我總覺得這個事情不太對,好像我們遺漏了什麼。”霍子心握拳放在唇邊,緊咬著下頜,“我也覺得缺了點東西,總感覺不會隻是表麵看上去的這麼簡單。”“是這樣的,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兩樁案件。按照時間的先後順序,一是三天前,有三具男屍被移出了冰櫃,在這裡直立放著。二就是今天,昨天死亡後送到這裡來的蔡成功,被人開腸破肚挖走了心臟,釘在了地板上死後受刑。引起我們注意的是蔡姍和蔡成功是父女關係,而且之前蔡姍的屍體也被人發現有問題。那麼問題在於……”“那三具在冰櫃外豎起來的男屍。”霍子心大聲說,“蔡姍的屍體現在已經回歸原狀了。小方說的這件事,可能是真的確有其事,也可能是幻覺或者心理作用編造的,我們沒法確認。但假如蔡成功這件事情是人為的,那麼這三具男屍又意味著什麼?”陸澤言轉過來告訴顏筱晴,“去找殯儀館拿一下那三具男屍的登記資料。”一刻鐘後,顏筱晴拿著登記表一路小跑回來了,神情複雜。“趙奇,風城七中高二(3)班學生,17歲。”“厲文天,風城七中高二(3)班學生,16歲。”“洪堯,風城七中高二(3)班學生,17歲。”陸澤言打開風城七中的官方網站,幾秒鐘之後又關上了。“馮豔芬擔任班主任的班級,就是風城七中的高二(3)班。”房間內的人麵麵相覷,氣氛陡然變得凝重了起來。在存屍間裡鬨過鬼的五個人,都和馮豔芬有著關係。“這樣看的話,你們還覺得,這些突然出現的‘鬼’,純屬巧合嗎?”陸澤言環視大家,提出了這個冷冰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