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心帶隊抵達殯儀館存屍間的時候，宋悠悠和助手已經在裡麵了。宋悠悠穿著新的白大褂，戴著一副時髦的無框平光眼鏡，相比之前的風情萬種又憑添了知性。這樣的風格轉變，一定是受到了雲哲的影響——霍子心顧不上評價她的新風格，目光就已經被地上的那具屍體所吸引。屍體屬於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死者身長大約1米75，麵色青紫，矮胖身材，有輕微的肚腩。從胸腔到肚臍眼的地方都被什麼東西粗暴地扒開了，上衣都被撕爛，隨意地半裹在身上。腹腔裡的腸子之類的被扯了出來淩亂地拖在肚皮上，心腔的位置變成了一個洞。切斷的動脈留在外麵一大截，解凍後的血管裡，血水混著屍水慢慢滴落。開腸破肚還不是最慘烈的。屍體呈大字型攤在地上，四肢對稱地張開。手掌和腳踝處被人用大拇指粗的鋼釘穿透，釘在地板上。因為屍體是死後才被釘住的，沒有太多的血水滲出來。但為了擺出這麼受刑般的姿勢，屍體是被人生生掰成這樣的關節連接的地方，有皮膚撕裂的痕跡。“這人死的時候可能沒受到太大的痛苦，死後卻遭了這麼大一場罪。”宋悠悠站起身來，“毀壞屍體就可以刑事立案了，但既然受害者是具屍體，就沒我什麼事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圍在存屍間門口的殯儀館工作人員竊竊私語。“我看不是人乾的，你看這樣子，明顯是厲鬼掏心啊……”“可是這腳掌手掌是拿釘子釘上去的，感覺是為了懲罰呢？又不像是鬼做的……”老夏聽不下去了，對著他們嚴肅地說，“你們去一個人，把你們館長叫來。今天第一個發現這具屍體出現的人，是誰？”“還是我。”答話的是三天前老夏他們見過的那個年紀很大，麵相很陽剛的老人。“每天早上都是我第一個來開門的。我老頭子了，起得早，來得也早。”“您怎麼稱呼？”“我姓王，叫老王吧。老王麵色紅潤，聲音洪亮，如果不是這種性格爽朗敞亮的老人，一把年紀了在這種常人忌諱的地方工作，隻怕也是待不住。老夏問道，“老王，那你開門的時候，還有沒有發現什麼彆的情況。比如，有人進來過，或者門窗被人打開過？”王叔嗬嗬一笑，“人，自然是沒有見到的。這存屍間裡躥出一個人，是不是人還真不知道呢。你再看看那窗戶，鎖扣都生鏽了，也不可能有人打開過。這地方平常都不開窗的，你想想，難道這裡麵的人需要通風嗎？”老夏又說，“你們是規定每天早上都這個時候開門檢查嗎？還是有人需要租用這裡的冰櫃，才會打開。”“按照辦公條例，自然是每天早晚都要檢查，打掃衛生什麼的。但是你也看出來了，這裡麵……有什麼可以打掃的呢，除了遇上現在這種事兒……但是今天有點不一樣。我聽說昨天晚上停電了，存屍間是不通備用電源的，所以我馬上過來看看，冰櫃裡有沒有異常。哪知道一打開門，就讓我看見了他。”“那，就這些了嗎？沒有彆的奇怪的地方了？”聽上去這起靈異事件和上一次三具屍體被移出來站著一樣，都是毫無頭緒，無從查起。“如果是晚上的動靜，算……算不算？”人群中畏畏縮縮地探出一個人的頭，那是一個乾瘦的小年輕，老夏記得他是殯儀館保安裡的一員，姓方。老夏點頭，“當然也算，你說來聽聽。”小方麵有懼色，吞了口口水，才說道：“昨天半夜，我巡了一圈去上廁所出來，就聽見存屍間這裡麵有那種“咚咚咚”敲錘子的聲音。我本來想到存屍間門口看看，突然這四周的燈都黑了。我一看停電了，就不敢再往存屍間裡去了，就往辦公樓那邊去了。”“後來呢？電是什麼時候恢複的，你又進來查看過嗎？”“沒有……停電後不久，備用電力就啟動了，管理處的辦公樓恢複了照明。等我到了辦公室，見到了館長他們，那“咚咚咚”的聲音都還在。”“也就是說，你們都聽到了錘子敲打的聲音？”老夏感到吃驚，“管理處離這兒還挺遠的吧，你確定每個人都聽到了，不是幻聽？”“當然啊！晚上我們有三四個人值班，館長和其它人也在。這殯儀館是夜裡最安靜的地方，方圓幾裡有點聲音都能聽見。就這樣”叮叮咚咚”地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吧，我看差不多差一刻鐘到一點，這錘子的聲音才沒了。現在回想起來，估摸著就是那時候，在弄這些……”小方指著死者被釘起來的手腳。存屍間的地板下麵是水泥地基的，上麵蓋了一層實木地板，要把釘子釘牢，很是需要一番功夫。算時間的話，一個普通的壯年男子，怎麼說也需要個幾十分鐘的功夫。“如果你說的情況無誤的話，這個破壞屍體的人，作案的時間就是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了，這對我們後麵查找凶手非常重要，你可想清楚了，小方。”小方撇撇嘴，“這肯定的啊，又不是我一個人聽見的，等會兒館長來了，你也可以問問他。不過，你確定，你能抓住這個凶手？”老夏哭笑不得，“這是肯定的。什麼罪犯我們沒抓過，這種隻敢傷害死者的小賊，費不了多少功夫。不過你們也真是的，這邊叮叮當當敲了幾十分鐘，就沒人想起來看看嗎？”“這…殯儀館裡有點奇怪的動靜，不出奇吧？再說當時館裡還有兩家正在守靈的，停了一會兒電都亂套了，我們優先得維持幾個靈堂裡的秩序。”殯儀館停靈的廳在另一頭了，離管理處辦公樓和存屍間都比較晚。夜間人手排不開，不去死人聚集的存屍間，倒也可以理解。問完了在場的工作人員，顏筱晴走過來說，“你們館長還有彆的聯係方式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他人還失聯，這可是真是沉得住氣呀……”“朱館長來了！”顏筱晴話沒說完,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推開眾人，抹著額頭上的汗，“警察同誌，不好意思來晚了。”朱館長中年發福，是個白白胖胖看上去自帶喜感的人。不了解的人一定想不到，他竟是個喪事工作者。。霍子心已經勘察完現場，暫時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見到朱館長匆匆而來，皺著眉頭問，“這已經是一周內第二起屍體被移動的事件了，而且這次的比上次那三具屍體立起來惡劣多了。你們安保工作漏洞這麼大，還不考慮安裝監控嗎？”朱館長陪著笑，“這應該是……刑警大隊的霍子心隊長是嗎？久聞大名久聞大名。這殯儀館，也沒什麼貴重的財產。私人的物品主要都是辦喪事的東西，花圈紙錢啥的，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我當館長這麼多年，從沒發生過任何偷雞摸狗的事情。這安監控的話，一是瘮得慌，二是也對死者和死者家屬不尊重,請您理解。”“但是現在發生了不好的事了，你又怎麼說？要是有媒體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報道出去，殯儀館鬨鬼了，對你們有多大的影響，你掂量下。”“是是是，我接受批評！我們很快就把這個監控係統提上日程！”霍子心語氣不善，主要是因為怪事接連發生，殯儀館監管不力。按照小方的說法，朱館長今天淩晨明明也在館內，聽見了存屍間的響動不聞不問不說，工作人員報警了這麼久他才姍姍來遲，沒有責任心。“這太陽都當空曬了你才來上班，但是那位小夥子說，昨天半夜你還在殯儀館內。怎麼，你們這個單位正常上班時間都是晚上？”“不是的霍隊長。”朱館長搓搓手，“上半年我們館有一次重要的工作彙報，就下周——昨天晚上我們是加班整材料呢，弄到後半夜才回家，所以我就讓一起加班的人都休息半天才來。我一覺睡醒了才看到電話，這馬上就來了。”“你一個館長，和下屬一起，通宵加班？”霍子心想著朱館長也聽見了存屍間的釘錘聲卻不搭理的事情，對他的說法充滿了疑慮。朱館長歎口氣，摸著已經有些禿頂的腦袋。“哎，我們這樣的單位，沒多少人肯來的，好多事情可不都得自己努點力。”聽見了朱館長這麼說，霍子心態度軟和了下來，“那好吧，你再把昨晚的情況說一下。”朱館長複述的內容，和小方差不多。“我當時沒讓他們去存屍間看看，一來是停電了館裡有些混亂，第二個供電局打了電話說要不了多久電就來了。實話說啊，我肯定是無神論者，但你說殯儀館這種地方，沒點鬼故事也不正常。這一陣怪事多，我知道大家都神經過敏，實在不想再製造恐慌。但要是知道是現在這個情況，我怎麼說也要帶人去看看，這確實是我工作上的疏忽。”“當時和你在一起的，還有幾個人，都是誰？”“除了我，還有我們的財務、我的助理、兩個負責管理處日常工作的同誌，我已經給他們打電話了，讓他們趕緊過來，配合你們的工作。”霍子心感到這朱館長總算是有點靠譜了，又問道，“這具屍體登記的名字是什麼，我們需要他的家屬配合調查。”“這個我也想到了，我已經安排人去同誌死者家屬了，應該馬上就……”這個到字還沒有說完，一陣尖利的哭嚎聲從走廊處傳來，刺痛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老蔡啊！你怎麼走了也不讓人安心……哪個殺千刀的，死人還要下狠手，不怕我們老蔡半夜回魂嗎……”一個中等個子，身材圓潤的中年女人從讓開一條道的人群走過來，嘰哩哇啦地叫喊著抹眼淚。她瞟了一眼地上屍體的慘狀，哭得更厲害了，一把抓住朱館長的衣領，“老朱，人我可是昨天才好好交到你手上的，這怎麼成這樣了？你可得給我個交代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送來的是個大活人，被朱館長害死了。朱館長被拽著衣領，麵色漲得通紅。“霍隊，這就是死者家屬，馮豔芬，是風城七中的老師。那是她丈夫蔡成功……”“我們家這是做了什麼孽啊！短短一周，家破人亡……我馮豔芬一生正直，我們老蔡也是勤勤懇懇，這都是為了什麼？”馮豔芬越哭越淒厲，撲向旁邊的一個櫃子，“姍姍啊，你和你爸爸都走了，留下媽媽一個人。媽媽自己活著有什麼意思呢，你們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啊！”她撲在二號櫃最下麵的地板上，把櫃子錘地震天響。“姍姍啊……你和你爸爸好狠的心……”老王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拉她，“馮老師，這裡麵還有彆的遺體，你這樣會驚擾死者的，還是先起來吧……”霍子心問旁邊的人，“姍姍是她女兒嗎？她也在這兒？”老王歎口氣，“是啊，馮老師也真是命苦。前幾天女兒才出意外，昨天丈夫也走了，這一般人實在是承受不住……”老夏腦海中閃過一點什麼，出聲道，“蔡姍是在這一格嗎？”老夏指著2號櫃子最下麵一排左邊那格，老王說，“是啊……”同一時間，老王和老夏都想起了什麼，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那天……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有女鬼打開櫃門坐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就是……蔡姍這個櫃子。”人群裡一個人顫抖著聲音說。老夏想起來，三天前他們來殯儀館的那天，說兩天前見到了女鬼的就是小方，隻是當時他們都沒有當回事。聽到這裡，馮豔芬是停了下來，呆滯地望著眾人，似乎覺得不可置信。她停頓了一會兒，看看裝著女兒的冰櫃，再看看地上死去的老公，反應過來什麼。她一下撲到霍子心麵前，“警察同誌，這、這不是意外，不可能這麼巧的！是有人故意整我們家的，我知道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