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連周源也因為精神崩潰自殺,不論將來他們再懷疑誰是凶手,都陷入了死無對證的境地。鐘思渺作為當值刑警,保護證人不利,按照紀律被進行了停職處理。這對於一向在事業上精益求進,不斷進取的鐘思渺來說,無疑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但麵對來自上級機關的壓力,麵對畢羽疾風暴雨的叱責,再加上下屬的失意,霍子心和整個風城刑警大隊都隻能默默承受這一切,沒有資格有任何原因。隻要真凶在外逍遙法外一天,就是這個全省最精乾的警察團隊的失敗,就是霍子心等每一個人的失職。隊裡的氣氛回到了人體快遞案結案前,每周都有一個人體包裹送到受害者家屬手裡的壓抑氛圍。每個人都如無頭蒼蠅般忙碌著,也都一籌莫展。而徐能的嫌疑沒有能夠有個結論,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就這樣和一個省裡僵持著。商務廳發公函來請問了好幾次,畢羽都隻是把公文扔到霍子心麵前,也不能幫忙拿個主意。這一次,又是宋悠悠發現了新的線索,為整個萎靡不振的團隊,帶來了新的生機。“我在閆莉莉死前用的那根毒口紅上,和口紅管接頭的地方發現了屬於另一個人的DNA。”宋悠悠興衝衝地從樓上跑下來,也顧不上十年如一日的風情優雅。“之前我們都隻提取了頭部的膏體進行化驗。這幾天我想著反正沒事,把口紅拆開了看看。無意中就分離出了另外一名女性的DNA。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的,但起碼我們可以認為,在這個案子裡,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在某個環節起過作用。出於對沒有能夠阻止周源精神崩潰最終自殺的內疚,雲哲從壹心裡抽出身來,連續幾天都陪在刑警大隊,扮演整個隊伍的心理醫生,時不時地參與下大家的討論。宋悠悠風一般刮進來的時候,他正和老夏一起回溯著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宋悠悠的不期而至。宋悠悠見他不理自己,走過去捅捅雲哲的胳膊。“師兄,我這麼重大的發現,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嗎?”雲哲沉浸在和老夏同一個氣場裡,在電腦屏幕上來回拖動著進度條。半天才交換意見,“我覺得,從受害女性的微表情和肢體語言來看,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宋悠悠對此也產生了興趣,她拉著雲哲和老夏,“你們在說什麼?”老夏清清嗓子,對眾人解釋道。“我今天複盤這個案子裡之前的影像資料,雲哲教授路過,說覺得饒敏的行為有些奇怪。我對視頻做了放大處理,雲哲教授認為,饒敏在路邊遇到的那個人,應該不是熟人,所以可以排除徐能作案的可能。”“都看不見臉,可以判斷是熟人還是生人嗎?可是從視頻上看,饒敏和這個人的接觸情況,十分平和,交流也沒任何障礙,不像是不認識的樣子啊?”顏筱晴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無休止的加班折磨得灰頭土臉,隨時隨地都哈欠連天。“你們慢動作看。饒敏和那個看不見的人,在路口相遇,她第一反應是頓了一下。說明這個人的出現,對她來說是,比較突然的。然後十幾秒以後,饒敏轉身,從姿勢判斷,他們是並肩而行的。但有一個細節,一般我們都會忽略了……”馬克湊過來,“什麼細節?”雲哲指著饒敏的麵部。“自始至終,女死者的臉部都是轉向對方的。乍一看,可能以為他們是在正常交談,所以認為是熟人可能性更高。但放大了看,她的嘴巴應該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這說明什麼?”“說明如果這個偶遇她的人就是凶手,那麼,他使用了某種手段,讓受害人自始至終被她吸引了專注力。而且,在饒敏麵向這個人以後,她的手腳變得不那麼協調,步履也變得機械緩慢,一幀一幀地看的話,就像是機器人走路一樣。”大家回味著雲哲的描述,顏筱晴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她為什麼乖乖跟著這個人走,因為,她被催眠了!如果是熟人,大可不必這麼做。這個催眠了饒敏的人,多半是個陌生人。”“雲教授說的這個陌生人,大家也都認識。”陸澤言的聲音從辦公室外冷冷地傳來,身邊跟著霍子心。兩個人似乎忙了一夜,眼睛裡有同款紅血絲,但精神確實高漲的。陸澤言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這是整理周源的遺物時發現的。作為房產中介,他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拍攝房源的照片,這也就包括小區周邊的環境。這張照片的拍攝角度看,應該就是在周源被我們發現前,住的閣樓下麵的那套房子的陽台上拍攝的。照片是俯拍的,目的是為了照到中庭的視野。這個舊小區,隻有七層樓高,下麵的行人放大後能看得清楚。”馬克眯起了眼睛,眼珠子在照片上滑動了一陣,突然指著那個小小的黑點,“這不是他嗎!”白淨的麵部,考究的衣著,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看上去有幾分書生氣。這個人顏筱晴看了也眼熟,終於喊出了那個名字。“卓…偉…”一行人抵達卓凡的偵探社的時候,他似乎早已有所準備。辦公室裡纖塵不染,油光鋥亮。他端坐在老板桌前,雙手在胸前交疊,笑意彌散。眼見明晃晃的手銬照著自己,卓凡做了個遮擋的動作,漫不經心地說。“霍隊長,陸少爺,這個回合你們花的時間有點多,我都等了你們好久了。居然到了這個時候,你們才找到我這裡來,倒讓我有些失望呢。”卓凡解開了襯衣的袖口,從手腕的位置出,露出一小塊殷殷的紅色。不用撥開他們也辨認得出來,那是屬於晝魘的那朵玫瑰花印記。“為什麼要殺了饒敏?還有那閣樓裡死的其他人,都是些什麼人?”卓凡彎起嘴角,細聲細氣地說,“那你又是為什麼,一直抓住徐能不放呢?時隔二十年了,你打算在徐能身上挖掘的,又是什麼真相?”陸澤言有些急躁,“這和你做的這幾起案子,有什麼關聯?”卓凡哈哈一笑,“你既然這麼堅定地要在徐能身上下功夫,自然是能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人,又為什麼要把他們做成臘肉,送到這個城市不知道哪家的餐桌上。所以你不該來問我,對嗎?”卓凡打著啞謎,讓陸澤言心裡最躁動的那根神經被不斷跳動。他心裡不好的感覺越來越重,隱隱覺得有更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卻又無力阻止。就在刹那之間,“撲哧”一聲,卓凡本來不大的眼睛像青蛙樣鼓起,不斷膨脹,變成了血紅色。幾秒鐘後,他的身體在椅子上端端地軟了下去,兩道白色的液體混合著紅色的血,從鼻腔裡、耳朵裡、嘴巴裡流了出來。霍子心一個箭步上去,查看卓凡的情況。那紅紅白白的東西,是人的腦漿。卓凡死了。霍子心湊到他後腦勺的位置看了一會兒,伸手到天花板的吊頂夾層裡摸了下,又彎腰在老板桌下檢查了下,無力地垂下了手。“他在這裡安了個自動裝置,按鈕在桌子底下。按下開關後,一枚超大號的鋼釘從後腦直接射入,死亡就是瞬間的事情,沒有可能阻止,也沒有機會搶救。”“他一直等著我們來,就是打算死給我們看的。”—— 在沒有發現受害人屍體,隻有凶手畏罪自儘的情況下,是否要把這起“死人臘肉案”做結案處理,在公安局內部引起了新一輪的激烈辯論。“我覺得這個案子還是有很多疑點。卓凡的殺人動機是什麼?隻有饒敏一個人的屍體被發現做成了臘肉流入市場,而且也隻是身體的一部分。其餘的部分去哪兒了?其它受害者的屍體又是怎麼處理的?還有,卓凡是通過什麼途徑,讓饒敏屍體做成的臘肉,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社會流通的?這些都是我們還沒有解決的問題。”霍子心率先發言,她始終認為,如果這個案子要在這裡結案,那就是一碗夾生的米飯,如鯁在喉,咽不下去。宋悠悠說,“其他三個人受害人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均為女性,年紀都在30-40歲之間。都有過婚史和孩子,這些都是和饒敏共通的。但是要說為了這個殺人,好像,又有點沒有說服力。”“可是卓凡曾經出現在凶案現場,他認識饒敏,其職業也具備作案的能力。再加上最重要的是,他在臨死前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還不夠嗎?關於他的殺人動機,他處理屍體的方式,隻有問他才知道。凶手已經落網,再去尋找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有意義嗎?”經曆了這一個月的折磨,老夏和馬克兩個大男人,都在崩潰的邊緣,他們和顏筱晴的想法差不多,趕快結案了可以放個假。反正晝魘沒有抓到,他們可能還要窮一生之力去與這個惡魔做鬥爭,不差這一點半點。雲哲淡淡一笑,“關於破案,我就不是專業的了,沒有發言權,但是我看,言少一直沒有說話。他是我們這群人裡麵最聰明的,我覺得,我們應該聽聽他的意思。”這段時間因為重案壓身,陸澤言也顧不上和雲哲爭風吃醋了。現在雲哲騰出手來,倒像故意要找他碰瓷,和自己較勁一般。此時此刻,陸澤言的心力,全都放在了這個案子的結論上,也不理雲哲的挑釁。他合上電腦,徐徐說道,“在這麼多的未解之謎裡麵,我最關心的這個——他為什麼要殺另外三個人。”“這三名女死者,都曾經是社會新聞中的主角。”聽到陸澤言這樣說,顏筱晴有些慌張。宋悠悠負責排查出DNA所對應的死者,背景調查的工作,之前都是由顏筱晴來負責的。但因為卓凡已經死了,顏筱晴沒有特彆把這收尾工作放在心上,自然也沒取得什麼調查上的突破。“第一個死者A,曾經因為嗑藥,長達十幾天不回家。而她家中有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隻有她一人照顧。她在外不歸,導致孩子在家裡活活餓死,被發現的時候都成了乾屍了。她本人由於故意殺人被判處無期徒刑,又因為再度懷孕被監外執行,並在監外執行期間失蹤。”“第二個死者B,去年在眾籌平台發起過籌款。起因是她三歲半的女兒,被自己的同居男友虐待毆打成重度顱腦損傷,成為了植物人。她男友現在在監獄服刑,她在醫院照顧孩子。籌款發起後,有很多人都質疑她,其實一直對男友虐待自己親生女兒的事情知情,但是放任自如不管不顧,現在籌款也隻是打著孩子的名號圈錢。”“第三個死者C。兩年前她十二歲的女兒控告自己的父親,也就是死者C的丈夫,對自己實行了長達一年的性侵。在調查過程中,死者C為了維護丈夫,威脅自己的女兒更改口供,讓女兒改稱性侵的指控是由自己捏造的,通過這種方式來幫丈夫脫罪。”陸澤言關掉那些讓人觸目驚心的照片。“我記得徐能也說過,饒敏在性情大變後,經常虐待兒子小跳。那麼加上前四個死者,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共同之處,就是這四個死者,都有過虐童的行為。那麼,卓凡是童年有什麼不幸的遭遇嗎?為什麼會把作案對象鎖定在有過虐童史的目標物身上?這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的,否則這個結案,就是稀裡糊塗的……”陸澤言的這番分析,霍子心之前並不知道。她正要表示讚同,在家停職的鐘思渺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因為劇烈運動加心情焦急,滿麵通紅。“他們給辦公室打電話沒人接就打到的手機了,原來你們都在這裡開會呢!”鐘思渺摸著額頭的汗。“食品監督局今天又接到了新的投訴,死人臘肉,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