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敏的電話,撥給了一個叫閆莉莉的人。霍子心帶人立即包圍了閆麗麗的家,開門的時候,隻發現了一具還帶著體溫的屍體。這位年輕的死者妝容妖豔,姿勢扭曲地躺在梳妝台上的地麵上。一雙妖嬈的大眼睛隻剩了白眼球,張著血盆大口,死魚般僵硬地外翻著,像盲掉了一般。梳妝台上,有一隻包裝精美的口紅,和閆莉莉血盆大口的顏色一模一樣。宋悠悠查看著她的膚色和口腔,用揮聞的方式把口紅靠近鼻尖聞了聞。“我懷疑,死者死於蓖麻毒素中毒。這個口紅,我得拿回去化驗一下。”蓖麻的毒性是氰化物的6000倍,1g可以導致數萬人死亡,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劇毒物。霍子心打量著閆莉莉的屍體,心裡的疑團在不斷放大。 “據我所知,蓖麻毒素有4到時的潛伏期。我們一個小時前發現了饒敏的電話和閆麗裡有過聯係,立即就趕到了這裡。閆莉莉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也就是說,凶手事先就知道,我們會來這裡,然後在我們到來之前,確定閆莉莉一定會用這支口紅,也一定會死?”宋悠悠聳聳肩,“蓖麻毒發確實是有潛伏期,但為什麼采用這種精準定時的殺人方式,我回答不了你。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傷痕,死前沒有掙紮的痕跡,四周的門窗也完好,是和平進入的。這絕對是熟人作案。”鐘思渺迅速地跟上,“我和筱晴,現在就去查查閆莉莉的背景和社會關係。”剛從饒敏的通訊記錄上撕開一個微小的口子,對方就已經變成了不會再開口的死屍。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太糟糕了。回到隊裡,霍子心召回所有在外調查的人到會議室,想要把從案發至今的重點問題,再梳理一遍。“臘肉攤販那邊的進貨來源,查得如何了?”霍子心這邊分不出人手,派了隔壁組的同事幫忙援手。那兩個下屬搖搖頭。“臘肉鋪子的老板審問了幾天,把他所有的進貨渠道都交代了,包括走街串巷去山裡收的農民的臘肉,沒有發現什麼疑點。他主要的進貨來源是本地的一個肉製品場,老牌本土企業了,三證齊全,流程規範,也不像是會能夠混入這種東西的地方。但是肉聯廠的有上百號職工,會不會凶手混在了裡麵,需要逐一排查,這個我們還在跟進中。”“餘棟和她女朋友的口供呢,能對上嗎?”負責跟進徐能這條線的是馬克,他翻開筆記,“我到農大找到了那個叫施詩的女孩子,證實了餘棟的說法。她的證詞和餘棟一樣,細節詳實,也不可能是編的。她說餘棟做兩份兼職,晚上還要去給人送貨,從十一點到第二天兩點。他們走回家後,十一點就陪男朋友去下一個地方打工了,每天幾乎都是這樣,不會記錯的。”這樣看來,徐能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在饒敏失蹤的當晚,遇見那個神秘人的時候,他有關鍵的時間證人。而關於那詭異的午夜情侶鈴聲,也可以推測為是饒敏所佩戴的iwatch發出來的。再沿著徐能這條線勉強查下去,一定是行不通的。陸澤言最善於開發新思路,轉而去問宋悠悠,“在芙蓉小區提取到了多個人的DNA,與近期失蹤人口作對比,還沒有進展嗎?”宋悠悠做閆莉莉的屍體解剖,才開了腹腔就被霍子心叫了下來,現下也是苦不堪言。“我的大少爺啊,我國大部分的成年人失蹤人口,都沒有普及DNA采集的。你讓我在茫茫人海中匹配到這幾個人,談何容易!更不要說,這凶手這麼猖獗,我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緊急工作。”不能確定更多的受害者,那也不能發現新的嫌疑人關係。偵破思路於是又回到了剛剛死亡的閆莉莉身上。陸澤言把自己電腦屏幕投射到了大屏幕上。“我分析了閆莉莉的通話記錄,其中通話頻率最高的一個電話號碼,登記在一個叫董強的人名下。”霍子心一愣,“信息科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你比他們還快?”陸澤言有些嫌棄,淡淡地說,“廣撒網的效率,自然是慢的。顏筱晴他們已經查到,閆莉莉是性服務者,她交往最密切的人,多半也是見不得光的。要是按照常規渠道查找,那得查到什麼時候去了,對方還不見得登記的是真實的信息。”“那你有何高見?”陸澤言動動鼠標,屏幕上彈出一個瘦巴巴猴子樣的人男人。“董強,就是閆莉莉手機裡那個頻繁聯係的電話號碼的主人。這個人是個癮君子,在社區強製戒毒,每個月要到戒毒所去領美沙酮,所以登記的電話是真實的。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閆莉莉的男朋友,或者是提供性服務的對象。”陸澤言每次侃侃而談的時候,都會生出一層格外的光芒,就像霍子心第一次和他聊起《晝魘的遊戲》,陸澤言有條不紊地完成那些變態心理測試,並和她分析遊戲設計的原理那樣。不能自抑地,霍子心唇角勾起一點笑意,聚精會神的樣子也不那麼嚴肅了。“那眼下最打緊的事,就是找到閆莉莉的這個相好,董強。”——三天後,在風城近郊一座天橋底下,發現了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男屍。和公安局發放的協查通報上對比,正是霍子心他們一直在尋找的董強。董強死的時候全身有多處針眼,處處是肉眼可見的紅點兒和淤青。死亡時間超過了4時,在溫暖的春日裡迅速腐敗,屍身已經發脹,在裹住屍體的被子下麵,惡臭的屍水形成黏糊糊的一灘。董強的暴斃街頭,看上去是因為吸毒過量導致,結合這幾天的調查結果,背後的真相卻絕不僅於此。董強是風城本地人,父母經商,早年也算家境優渥,衣食無憂。父母去世後,董強短短幾年內揮霍光了家裡的財產,家道迅速中落,還染上了吸毒的惡習。墮落以後的董強,從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變成了渾渾噩噩的小混混,終日和一些下三濫的人混在一起。前幾年他在戒毒所幾進幾出,被強製戒毒了三次都沒有徹底擺脫白色毒品的陰影。毒品作為萬惡之源,一旦沾上,就是個無底洞。曾經出手闊綽的富家公子,成日偷雞摸狗,四處拆解,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墮落生活。但在半年之前,董強的毒友們發現,這人像是發了一筆橫財,手頭突然寬裕了起來。不僅還清了多年的欠款,還添置了不少好的行頭。天降橫財,本性難移的董強把手又伸向了毒品,很快就開始了複吸。也就是在境遇改善後,董強開始和閆莉莉成為固定姘頭,經常出雙入對,耳鬢廝磨。董強為何突然發達?支持他揮金如土的金錢來源是什麼?顏筱晴在案情討論會上提出來,“心爺,會不會是我們一開始把這個案子搞複雜了?我們認定了此案與晝魘存在直接關係,也認定了這是一起連環案中的一環。所以我們既要尋找饒敏與死人臘肉之間的關係,還要橫向去尋找其它幾個未知死者的互相聯係。有沒有可能,這就是一起普通的劫殺案,隻是手段殘忍了一些?董強和閆莉莉可能是共犯,也有可能是董強自己所為,然後被閆莉莉知道了真相,所以閆莉莉被殺了滅口。”“我覺得小晴子說的也不無道理誒。然後天道輪回,董強發了橫財,吸毒過量,橫死街頭。”馬克表示附和。“這說不通的。”鐘思渺表示異議。“董強開始變得出手闊綽,是半年前的事。而饒敏失蹤是二十天前的事,就算董強是凶手,也絕對不可能隻是作了這一個案子。”“董強的身份,當然不是這麼簡單。我剛把董強、閆莉莉的照片傳給了周源,他一眼就認出來,他們曾經在芙蓉樹下的那間閣樓裡出現過。”前麵的討論陸澤言都沒有參與,他一直在自己的電腦上輸入著什麼。這個時候才插進話來。“當然了,周源確認,董強也不是那個和他簽訂租房合同的神秘人。這個案子不是這麼簡單的,是一起多人協同作案的案中案。”陸澤言望向霍子心,“給老畢再請示一次,我們還得請我們的老朋友,徐副廳長回來問話。”霍子心覺得有些難辦。陸澤言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徐能與他父親陸鳴有關,因此也與《晝魘的世界》有關,所以始終咬著徐能不放。但經過這麼多日紮實的調查工作,始終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徐能的嫌疑,反而有一大堆有力的證據,可以證明徐能沒有作案的時間。而對於徐能這樣級彆的廳官,本來是通過畢羽來拜托他幫忙秘密調查自己妻子的出走之謎,已經被詢問了多次,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她正想著如何不顯山不露水地跟陸澤言解釋這個問題,陸澤言給了她兩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我有充分的理由,重新懷疑徐能。”陸澤言站起來,篤定地看著大家。“首先,你們看看,饒敏失蹤前半個月,饒敏的這些日常活動的視頻影像裡麵,這個人是誰?”眾人隨著他激光筆的方向望去,瞪大了眼睛。那個好幾次出現在鏡頭裡,跟著饒敏的人,不是徐能是誰。“第二點,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董強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吸毒被抓,是在我們下麵的一個轄區派出所手裡栽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抓捕他的是一個工作不久的刑警,這是當時的拘留通知書,上麵記錄了經辦人的姓名。”霍子心接上陸澤言的目光,已經預知了接下來他要說的話。“那個刑警,就是剛畢業才進入公安係統的不久的徐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