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天過去,風城又發生了三起人體郵包的事件。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屬收到的屍體部位,分彆是鼻子、眼球和半隻腳掌,和《晝魘的世界》中每隔七天就更新的結果一致。不知道是哪裡泄露的消息,風城發生駭人聽聞的人體快遞凶殺案的新聞在自媒體上不脛而走。儘管已經用了最大的能力去彈壓輿論,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還是再街頭巷尾傳遍,一時讓風城談此色變,人心惶惶。而隨著案件接連發生,陸澤言在遊戲內看到,玩家參與投票的熱情也越發高漲,投票界麵顯示的人數逐步上升。一群具有反社會人格的潛在罪犯聚集在一起,動動手指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和死亡方式,陸澤言閉上眼就能感受到屏幕那頭的躁動。與殺人遊戲內的人氣高漲相比,霍子心這頭卻是一籌莫展,毫無頭緒。查寄件人姓名地址,實名製寄件的推行一直困難重重,在現實裡隨便登記個假名假地址寄件的事比比皆是。通過快遞單號尋找一開始接件的快遞員,快遞發出的網點卻來自風城周邊完全不同的四個網點,沒人能在每天成百上千的快遞裡麵記住,這四個用普通黃色紙箱裝著的快遞,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查四個受害者的人際關係,發現他們均為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已婚男性,中產以上,背景良好,家庭幸福,除此以外互相之間八竿子打不著,找不到任何的共通之處。尋找他們失蹤前的最後痕跡,卻發現都是在頭一天如常離開家人之後,就如人間蒸發般失蹤了,再出現時就已經變成,躺在快遞盒子裡的某個冰冷的部位,而剩餘的屍體無跡可尋。無奈之下,全城各個相關單位齊發通告要求必須嚴查快遞,但對每個快遞都逢包必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總而言之,這些帶血的人體快遞,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準時在每周五的下午,送達下一個受害者家屬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眼看明天又是周五,整個風城公案局內如臨大敵。但大家也隻是七倒八歪地望著霍子心。從第一起左耳案發生,他們就隻能眼睜睜地等待著凶手挑釁,卻無法對暗處的敵人施加任何壓力。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屬收到帶血的眼球,畢羽就在辦公室內大發雷霆,要求霍子心按照省廳的要求,限期破案。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抓住凶手毫無頭緒,畢羽除了每天在電話前接受來自各方暴風雨般的責問,更多也隻是把自己關起來抽煙,再沒有找過霍子心的麻煩。這是因為畢羽知道,如果霍子心都破不了的案子,那可能是真的沒人破得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唯一可以讓人有點指望的是,春節即將到來,快遞會停止攬件,也許可以讓他們喘一口氣。但如此神通廣大的凶手,穿過警方層層疊疊的監控網絡,都能頻頻對精壯之年的男性下手,還能讓快遞每周五都準時送達受害者家屬手中,即便是萬家團圓的春節,還會不會有帶著死亡氣息的快遞出現,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霍子心反倒是有些盼著陸澤言回來了。在傳統的刑偵思路走入死胡同的時候,他總是能從微末的細節之處,發現變態罪犯和受害者之間可能存在的聯係,就像在雲島上把鄭霖宇的皮劃艇和阿水聯係起來一樣。每周五遊戲內任務更新,陸澤言倒是也準時會和她通話,交換寥寥幾句就能夠交代的案情——因為對破案有幫助的信息非常少,可以說幾乎沒有。陸澤言倒是也會認真地和她推理一番,但對回國的事情卻絕口不提。終於輪到霍子心熬不住了,忍不住問他,“你到底多久回來?”“怎麼著,想我了?”上一秒嚴肅地討論著連環分屍案,下一秒他就變成了油腔滑調。“這個案子需要你,我需要知道殺人手機遊戲裡發生的一切。”“我這不是正在告訴你。你還有什麼想問,在下知無不言。”“不是……你這算怎麼回事。作為“晝魘連環殺人案”專案小組的成員,你怎麼可以在如此關鍵的時候,在美帝逍遙快活?”陸澤言哼一聲,“承認一句想我了就這麼難嗎,霍子心?”他貌似把聽筒往唇邊放得更近了些,“你說一句你想我了,我立刻坐下一班飛機回來。”“我……我想你……”霍子心艱難地吐字,“……幫我破案。”“免談。”陸澤言一副本寶寶有小情緒了的樣子,作勢就要掛電話。“我,我認真的。我想……你可以早點回來,這周末就是悠悠的婚禮了。她和天明昨天還在問起你。”霍子心換了一個說法。“我現在回不來。”陸澤言似乎正經了起來。“你能不能告訴,你在美國到底在忙什麼?”霍子心的好奇心簡直就要溢出來了。“現在我也沒法告訴你,也許等我回來可以。”這個問題似乎又要回到:“你到底想我沒想。”霍子心想,陸澤言雖然吊兒郎當,但到底是個知分寸的人,不會拿四條人命的案子開玩笑,便不再追問下去。“代我祝福新人。”陸澤言最後說了這句話,關掉了語音通話。眼看到了快到了淩晨十二點,堅守陣地的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回家。為了儘可能地阻止人體快遞案的再次發生,公安機關在各個平台輪播,近期一旦發現有家人失蹤,就要及時通知公安機關,不用等到法定可以報案的4時。而直到現在,除了十幾起夫妻不和、小孩離家出走的報警,沒有真的得到什麼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信息。這可能意味著,今天無事發生,明天也無事發生。但同樣也可能意味著,凶手已經得手了,現在已經有一個人死了,明天他身體的某個部分就會出現在公安局證物室的案頭。過了零點,就是地獄般時刻煎熬的二十四小時。“都先回家吧。”霍子心下令解散的時候沒有一絲勉強。和這樣強大又瘋狂的凶手對抗,體力和持久力都要經受得起考驗。在沒有更有效的偵查方向前,她不能把她的人都累垮。霍子心去畢羽的辦公室坐了會兒,兩人麵對麵地互相抽對方的二手煙,也沒有得出什麼可以用得上的結論。反倒是最後畢羽想起來問他,“明天你是不是該陪悠悠去定妝?”霍子心看看時間,自己還真的差點把這件事忘了了。她給宋悠悠打電話,想確認下明天試婚紗的時間地點,卻打不通宋悠悠的電話。儘管公安局上下忙得底朝天了,畢羽還是給宋悠悠放了一周假——反正,這四起案件都根本沒出現過屍體,她也派不上任何用場。“籌備婚禮快把她忙瘋了,她說這個月她就沒有在淩晨前上過床,怎麼今天這麼早就睡了。”霍子心跟畢羽吐槽著,看到幾個小時前,雲哲給他發來的微信:“明天下午三點,悠悠試婚紗+定妝,我兩點半過來接你。”畢羽看著對話框上雲哲的名字,問霍子心,“你的伴娘服是什麼顏色?”霍子心其實也記不得了,隨口說,“灰色。”“居然不是粉色?”霍子心不知道他這話在內涵什麼,“你這是破不了案,胡言亂語了?”“粉色,才襯你啊……桃花朵朵開。”像畢羽這樣平時嚴肅如山的人,開起玩笑來真的是有反差萌的效果,霍子心想笑又笑不出來。第二天霍子心在隊裡等到兩點,令人不寒而栗的報警電話遲遲沒有響起。每個人心裡都忍不住開始僥幸,難道今天要平安無事地過關了?雲哲準時到了公安局門口,霍子心吩咐馬克帶著大家繼續盯著,匆匆出了公安局的大門。雲哲站在他磨砂黑的轎車旁,妥帖的米白西裝熨燙得一絲不苟,咖色的暗紋領帶,去掉了框架眼鏡戴上了隱形,本來溫潤的雙目更顯得有神,讓路過的人忍不住偷看他。印象裡,這放佛是霍子心第一次見到,雲哲不是穿白大褂坐在診室裡的樣子。但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案子,讓霍子心麻木。她抓抓頭頂的亂發,“走吧。”雲哲微微頷首,拉開副駕駛的門,一隻長臂放在門框上方的位置,優雅紳士。燈光明亮的化妝室內,宋悠悠從法國定製的婚紗已經高高地掛了起來。長達十幾米的拖尾,層層疊疊的薄紗如輕煙般堆起。一字肩的領口點綴著上萬顆淡金色的水晶,遮住肩膀的兩側垂著羽毛做成的流蘇,美得如繁星璀璨,就連霍子心這種對婚姻毫無期待的人,也吃了一驚。好多天不見,宋悠悠被繁瑣的婚禮籌備搞得焦頭爛額。此時正對著賀天明重金請來的化妝師發火,“我想要的眉形,不是這樣的……”化妝師是按小時收費的,坐在這裡的一上午已經被宋悠悠折磨得沒了脾氣。她一萬次有起身想走的衝動,但一想到賀家那位一擲千金的二公子請她來的。要是還想在風城繼續混下去,她開罪不起,隻能強忍怒火給宋悠悠陪著小心。等新郎倌來了,我要跟他說,超時是要三倍時薪的,化妝師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霍子心一進門就看到宋悠悠摔摔打打,她皺了皺眉,捧起宋悠悠那張略顯浮腫的臉。“你搞什麼啊,怎麼這麼大的黑眼圈?”化妝師像是看到了救星,丟下手中的眉筆。“這位是宋小姐的伴娘吧,您可真漂亮!那你們聊聊,我也休息會兒,等過會兒賀公子到了,我們再繼續。”“這都三點了,賀天明還沒有到?”霍子心看看表,“他有事耽擱了?”“沒、沒有……我也不知道!”不提賀天明倒好,一提起來,宋悠悠更是火冒三丈。宋悠悠今天已經不下一萬次地看過手機,通話記錄列表裡,從上午十一點到現在,她給賀天明打了97個電話,全部都是無法接通。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出現的,婚禮也一定能正常進行……婚禮必須進行。宋悠悠反複對自己心理暗示著,心底卻越來越發慌。雲哲看出了宋悠悠的不妥, “你們吵架了是嗎?”“沒有……沒有!”宋悠悠惱羞成怒,一把扯下試戴的頭紗。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對勁,處處都透著古怪的。但不管怎麼說,賀天明這會兒也應該出現了,除非,他不想和自己結婚了。雲哲望向門口,壓低了聲音,“有什麼事,你得給我們說,趁還沒彆的人知道。”“賀天明他……”宋悠悠還要敷衍下去,婚禮管家從樓下大廳上來,手裡拿著一個沒拆封的包裹。“宋小姐,這是您的快遞,剛送到前台的。”“快遞?”宋悠悠疑竇叢生,婚禮所用的服務團隊和機構都是一對一的,作為公務人員她想讓豪門婚禮儘量保持低調,也隻跟有限的人透露過今天定妝的地點,什麼人會送快遞到這裡。宋悠悠讓人送來一把美工刀,三下五除二地撕開膠帶紙,目光向紙盒裡望去。就在這一瞬間,霍子心心裡突然湧上一陣詭異的感覺。周五下午,陌生人送來奇怪包裹,而本來該出現在這裡的賀天明不知所蹤。 “等等!”她想製止宋悠悠,已經太晚了。一截慘白的長條物體從宋悠悠手中滑落。那是一隻冰冷的人手,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腕上戴著一塊沛納海的限量款手表。而這塊手表霍子心和宋悠悠都認得,是屬於賀天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