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霍子心痊愈出院,首先去了雲哲那裡複診。宋悠悠親自開車押著霍子心去的壹心。霍子心這次行為失常,連帶著宋悠悠也受了牽連。畢羽咆哮的聲音言猶在耳:“當年我在學校當助教改卷子,每回你的心理學都是年級第一。身邊人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你一點都不知道!心思都用在嫁入豪門上了?!”畢羽的這話說得略重,但是打從心眼裡,宋悠悠對霍子心還是有很內疚。林琛剛去世的時候,宋悠悠也曾守在霍子心身邊寸步不離。直到霍子心立誌要考入刑警大隊,回到學校集訓,宋悠悠幾乎見不到她本人,也會每天拐著彎找人留意她的消息。再後來兩人成了同事,這近十年來朝夕相伴,共同經曆了許多事情,不僅是事業上的搭檔,更是人生的至交。對她的心理狀態,宋悠悠一直放在心上。隻是天長日久,宋悠悠已經習慣了霍子心的來去如風,無懼無畏。以致於她一度以為,霍子心是真的沒有弱點,無懈可擊的。親眼目睹著霍子心從無時無刻都為林琛傷神,到現在已經幾乎不再主動提起,她真切地覺得,霍子心隻是把林琛放在心裡,卻不會為了這件事方寸大亂。尤其之前河中碎屍的案子,那麼明顯的證據直接指向凶手與晝魘有關,霍子心表現得比自己還要理智,可以條分縷析地分辨出來,真凶另有其人,更讓她打消了顧慮。但越表現出遺忘的事情,往往是因為在意得更深。此次孟司遠的案子,暴露了霍子心多年來一直在雲哲這裡接受催眠治療。宋悠悠才恍然大悟,霍子心這些年,過得比她想象中還要不容易。雲哲讓宋悠悠等在外麵。沒有如常進入催眠的程序,而是給霍子心現磨了一杯咖啡,緩緩推到她麵前。“是我給畢羽建議,放你一段時間的長假。彆怪我,我得對我的病人,和我們的公安隊伍負責。”“沒有關係。”霍子心嗅著咖啡的香氣,“一次把十年累積的年假休掉,也不錯。”雲哲見她神情自如,表情也輕鬆了不少,“你願意停下來,這是好事。”“這次的事,我得負全責,我心裡有數。”霍子心行動不當的事情控製在小範圍內沒有擴散出去,畢羽隻讓她休假,卻沒有說什麼時候可以恢複工作。好在接近年底,暫時沒有重大案情,靠馬克老夏他們也足夠應付。放在以往,這樣的處理對霍子心無疑於公開處刑,她定要鬨個天翻地覆。這回她反倒可以欣然接受。自從被陸澤言揭穿了心底最黑暗的秘密,扼住她喉嚨的壓力驟然減輕。所有的不堪似乎都有了人分擔,她在這個世上,終於不再是孤立無援。若要向著捉捕晝魘的目標更進一步,霍子心知道,她需要等。等一個抽絲剝繭,等一個千載良機,才有可能一擊必中。“你出了事,第一個來找我的,不是畢羽,不是宋悠悠,卻是你男朋友,我還是挺意外的。”雲哲提起陸澤言,口氣裡有一絲彆扭。“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最了解你的人。我以為,至今為止除了林琛,沒有任何人能走進你心裡那道門。這位陸公子,真是厲害。”霍子心察覺到氣氛裡有一絲尷尬,敷衍地笑笑,“家裡介紹的推脫不掉,裝裝樣子。”“我倒不這麼覺得。陸澤言能夠找到我這裡,一針見血指出來你的心理狀況有問題,絕對不是個普通人。這人絕頂聰明,所以讓你另眼相看,對嗎?”陸澤言能洞察霍子心的心事,是令她刮目相看。但霍子心並不認同雲哲的說法,在她的心裡,過去將來都隻有林琛,旁人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間。不過她已經猜到雲哲想說什麼,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站起來,“雲醫生今天好像無心問診,悠悠還在外麵等我,那我先撤了?”雲哲揮揮手,“隻聞新人笑,不理舊人哭。早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你就範,在下近水樓台這麼多年,真不該忍著不出手,白白便宜了姓陸的小子。”雲哲用的是玩笑的口吻,表達的意思卻不是假的。宋悠悠也曾多次提到,雲哲對她可能有說不清楚的想法,但風月之事在霍子心眼裡,從來就不是重要的。好在他是個理智自持,懂得進退的人。這叫霍子心往後不用擔心,會失去這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從壹心出來,宋悠悠送霍子心回去,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賀天明。“托您的福,我三年了也是頭一回休假。我和賀天明想找個附近的地方去放鬆幾天,你一起去嗎?”“我一個人才不自討沒趣,跟著去吃你們倆塞的狗糧。我還是自己去訓練館裡歇著吧。”“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做我們的電燈泡嗎?如今不是有陸澤言了嘛,你叫上他一起,我們四人出行,晚上沒事還可以一起打麻將。”“你沒病吧!我和陸澤言什麼又不是真的談戀愛,我不可能和他一起出去玩。”宋悠悠嘖嘖兩聲,“那是以前啊。但是經過這一番英雄救美,我看陸澤言已經把你家萬年難纏的沈女士搞定了,再加上他最近一係列的表現,當真不打算考慮考慮人家?”“滾!”霍子心瞪她一眼,又想起來問宋悠悠,“如果有一個人,你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卻在很多事情上都有默契。就好像,你並不會覺得他在刻意地關注你,卻能輕鬆讀取你的心事,似乎兩個人認識了許多年一樣。但你又明確知道,你們之間並沒有特殊的關係,將來也不會有,是什麼原理?”“什麼原理?那是另一個人,傲嬌作死唄。”宋悠悠咀嚼著她這個問題,回過神來,“等等,你這說的,感覺就是陸澤言啊,你這個口是心非的人……”不等宋悠悠徹底聒噪起來,陸澤言已經打了電話過來。“今天你化妝了嗎?”這個問題讓人摸不著頭腦,霍子心說,“沒。乾嘛?”“那正好。你現在過來我家,地址發到你手機了。”沒等到霍子心問他原因,陸澤言已經收了線。宋悠悠問,“陸澤言找你?”不知道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陸澤言做事,向來不是平白無故的。她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需要用到自己。便對宋悠悠晃晃手機,“送我去這兒。”宋悠悠鬨著要跟著霍子心上來看看,被她半武力勸退的趕走了。陸澤言住的地方,是近郊一個高檔小區的花園洋房,靜中取靜,很是愜意。霍子心咚咚地拍開門,陸澤言一把把她拉了進去,“快快快,太後的車已經到大門口了。”他踢過來一雙粉色帶兔耳朵的毛絨拖鞋,“穿上你的鞋。”她撇嘴,“這給誰準備的,這麼幼稚。”霍子心不情不願地換上,陸澤言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她推進臥室,從衣櫃裡揪出一件粉色蕾絲睡袍給她,“來,趕緊換上!”“你搞什麼鬼?”陸澤言比劃著,“我媽從國外回來,要到我家突擊檢查。我告訴她你和我住一起的,現在才九點過,我們得做出剛起床的樣子。”霍子心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臥室,處處可見女性的痕跡。牆壁是淡粉色的,頂上是一盞仙氣飄飄的羽毛燈。落地窗前布置了一個白色橡木的梳妝台,各式各樣的女性化妝品琳琅滿目,堪比宋悠悠的桌麵。她作戰栗狀,“如果不是這風格和我實在不搭,我都要相信有個女人住在裡麵了。”很快霍子心就發現,她表麵看到的不算什麼。小到客廳門口的拖鞋,衛生間裡的兩套浴巾兩副牙刷,大到衣櫃裡四季的衣服,陸澤言都已布置得麵麵俱到,事無巨細。不得不說,如果陸澤言有心犯罪,一定可以製造出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現場。說話間玄關處已經響起一陣比一陣急的門鈴聲。向來淡定自若的陸澤言有些緊張,“姑奶奶我先去開門,你換好睡衣就出來啊!”最終霍子心還是沒有接受陸澤言提供的粉色蕾絲睡衣。她從陸澤言的衣服裡挑了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把頭發撥散一點,施施然地走出去。卻發現客廳裡不止蘇昀,還多出來一個人。蘇昀見霍子心隨意地穿著陸澤言的衣服,BF風格的T恤下麵一雙長腿,臉頰微紅,“子心,我們剛從國外回來,你叔叔說想來看看你,我們就不請自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霍子心沒想到還有陸澤言的爸爸在場,自覺這樣衣著有些失禮,不太自然地,“沒有沒有,起來太遲了,我,我先去收拾一下。”再從臥室出來的時候,霍子心已經換上了得體的衣服,還臨時抱佛腳地找了個美妝視頻,給自己化了點淡妝。陸澤言的父親看上去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頗有氣場。他似笑非笑,紳士地伸出手來,“霍小姐好。我是小言的父親,陳山墨。”霍子心覺得有點奇怪,但在眾人麵前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溫文爾雅地陪笑著,簡短地回答陸澤言父母的問題。直到中午四人出去用完午餐,陳山墨對霍子心的印象也是極好,多次表示了,陸澤言能與霍子心在一起,讓他們很放心的意思。例行公事完畢,陸澤言送霍子心回家。午後車輛稀少,陸澤言把跑車提速到了限速的最高速度,風馳電掣地在路上奔馳,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霍子心忍不住問了,“為什麼你爸爸,不姓陸,姓陳?”“我媽是二婚,他是我養父。”“那你親生父親……”陸澤言表情沉浮,氣氛有一點凝重。“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霍子心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之前隻知道陸澤言父親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家庭優渥,天生好命,卻不曾想還有這樣的際遇。“怎麼我覺得,你現在對我的事情,越來越感興趣了呢?”沉默了一會兒的陸澤言笑了起來,霍子心第一次注意到,他臉上有個好看的淺渦,顯得與旁人不同。“自戀狂。”“乾嘛不承認呢。想了解我的事情,多得是機會,你往後有數不清的時間。”“誰要了解你……”霍子心話沒說完,手機上顯示有宋悠悠的來電。“賀天明都安排好了,後天早上出發。那明天我們去貿易中心逛街,買點出去玩的東西?”霍子心一頭霧水,“去哪裡玩?”“你彆給我裝。我約了陸澤言,他一口答應,說你也同意了。賀天明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能反悔。”“我什麼時候答應了,你聽陸澤言瞎說……”陸澤言在旁邊耳語,“老畢給你放假,就是要你徹底放鬆的。如果你不願意,你的心理報告都在我這裡,說不定我一生氣,就全交給了畢羽……”霍子心自然不是會受人脅迫的人。但沒有來由地,對於外麵已經顯得有些陌生的世界,對於這段暌違了數年的旅行,她頭一次產生了說走就走的衝動。一根緊繃了太多年的弦,突然鬆弛下來,就會突然想點不一樣的日子。霍子心答應了宋悠悠的全部要求,陸澤言笑得更狡黠了,“你看,馬上你就有一個深度了解我的機會了,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