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琛之死(1 / 1)

致命遊戲 夏之虞汐 2341 字 4天前

霍子心不曾想過,塵封這麼多年的往事,竟是被一個認識不過月餘的人揭開的。那一年,她還是警校大四的學生,正在為在公安係統裡考一個職位,還是脫離這一行去當一個普通白領而糾結。在藏龍臥虎的警校裡,除了出眾的外貌和嬌俏活潑的性格,她最值得炫耀的,就是警校曆史上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林琛,是她的男朋友。林琛比霍子心大好幾屆,研究生畢業後在風城刑警大隊已嶄露頭角,和畢羽成為當時省公安係統冉冉上升的兩顆雙子星。一個家裡有兩個人都在公安係統工作,在普通人看來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考慮到霍子心在體能和身手上的短板,去刑偵一線過於勉強,若是謀一個內勤的閒職又太埋沒了她的靈氣,林琛和雙方父母一樣,都是傾向於讓霍子心跳出去,找彆的喜歡的工作。霍子心當年報考警校全憑一股無知少女的衝動,進學校磋磨了幾年才發現港劇裡叱吒風雲的陀槍師姐,到了現實裡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雖腦子機敏,在推理偵緝上頗有天賦,但體力武能都不太跟得上腦子的活泛。除了紙上談兵的專業課,其它需要用到四肢的課程,都是將將就就踩著線過去的。在霍子心心裡,林琛那樣如戰神般所向披靡的人,才是真正的警察。而她的夢想,是做這個世界上最勇敢強大的人背後的女人,他為她遮風擋雨,她替他安頓好後方。因而對於家人和林琛的提議,霍子心也是動了心思的。大四伊始,盛暑未消,風城在一年裡斷斷續續發生了十二起手法類似的年輕女性奸殺案,在省內乃至全國都引起了震動。一時城中人心惶惶,林琛和畢羽幾乎住在了刑警大隊裡,立誓不破了這個案子,決不罷休。不久前林琛剛剛在他們的戀愛紀念日,向霍子心求婚。林琛在學校時就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工作以後能夠陪伴霍子心的時間就更少了。那天晚上宿舍都要熄燈了,霍子心也沒等到他的隻言片語,心想這應該又是被遺忘的一天,林琛卻突然來到樓下,打電話叫她下去。霍子心手忙腳亂,在純棉睡衣外麵套了一個薄衫,走出宿舍大門被夾腳拖絆了一下,正好撞到林琛懷裡。林琛是開著警車直接過來的,一身來不及換下的警服,在夏末的熱浪裡,熾熱而挺拔。他眉眼裡深藏了疲憊,卻因為看見霍子心這幅慌不擇路的樣子而笑了起來。林琛揉揉她頭上亂紮的丸子,說,“幸好還給我們留下了一小時,跟我走吧。”他開著警車帶她穿過整個風城,一直開到風城山上的天文台。霍子心是第一次坐公家的車,上了年頭的桑塔納有些顛簸,但車窗外的夜色,卻是她從小到大見過最美的,就像身邊林琛安靜的側臉。十年前,天文台也已經是比較複古的地方,尤其在這深夜,幾乎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們爬到觀星台上,午夜的風從霍子心身上穿過,在她感受到涼意之前,林琛已經把她整個擁入懷中,指著頭頂,“正好。”那是霍子心平生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流星雨。它們絢爛而敏捷,迅速地劃過天際,飛向浩瀚深邃的蒼穹,把黑夜照亮。就在這磅礴的星流裡,林琛的眼睛比星星還要亮。整個求婚的過程無比簡短,林琛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嫁給我。”第二句是,“我沒辦法像彆的丈夫那樣陪伴你,但我會儘力的。”雖然林琛在說完這兩句話後,根本沒有機會證明他的承諾。但他提出這個要求的那一刻,霍子心便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因為她等這一天,等得已經夠久,比林琛產生這個想法還要久。和林琛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匆忙而短暫,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愛情本該有的樣子。她不介意林琛的忙碌,不介意他工作的危險。因為林琛所做的事,是她和其它所有普通人能夠現世安穩的原因。所以儘管林琛求婚後他們見麵的機會寥寥可數,而宋悠悠去了醫院實習,其它同學忙於找工作,一向愛熱鬨的霍子心反而落了單,她卻一點都沒有不開心。隻要低下頭,摩挲著林琛那晚送給她的戒指,那隻爭飛秒的將來,都讓她心潮澎湃。我所愛的人正好愛我,而且他在為這座城市提供最安心而強大的屏障,所以才會有每晚走在回家路上的萬家燈火,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太安逸的生活會鬆懈人的警覺,作為科班出身警校學生,霍子心對不期而至的危險毫無察覺。那天去公安局給林琛送便當回學校的路上,霍子心走在十點過的林蔭小路上,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等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一個空氣凝滯的封閉空間裡了。霍子心被蒙了雙眼,四肢死死捆住,固定在一個寬敞彈性似乎是床的地方,驚懼萬分。她嘴也被膠布纏住,嗚嗚嗚地發不出聲響。她能感覺到屋內有人的氣息,但對方似乎隻是站在某個地方靜默地凝視她,審視她,像看一個器具,或者是一個唾手可得的藝術品。偶爾有腳步挪動的聲音,她以為那個人會傷害自己。他卻隻是遠遠地站著,並沒有侵犯或者接觸她的意思。空氣乾燥溫熱,隻是有淡淡的黴味,似乎又混合著一些曖昧的花香,讓她也不明白,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多詭異。不知過了多久,隻感覺到那個人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麵對麵吐到自己臉上的氣息,居然是冰涼的。似乎終於是按捺不住,一雙冰涼細膩的手攬住她,從她的右腳足尖處開始,一寸一寸地摩挲著。那雙令人不寒而栗地手,一路向上,慢慢遊走。直到大腿側深處,焦躁不安地反複試探,似乎有什麼決定,舉棋不定。最可怕的事情沒有發生,周遭安靜下來。霍子心畢竟受過專業訓練,聽力和反應能力強於大多數普通人。她抓住了這唯一可能也是最後的機會,試探著跳下床,像粽子般栽倒在地上。四肢受限雙眼被蒙,唯一還能輕微動彈的隻有那張嘴。她拚儘了全身力氣用舌尖把膠布頂起,撐開一點縫隙,然後瘋狂地往外吐氣。熱氣讓牢牢粘住的膠布稍微鬆動,卻不能撕開。霍子心側躺在地上,如小魚般在地上用力磨蹭,一次次地嘗試終於將封口膠磨穿,連帶著半邊臉頰都血肉模糊。顧不得汩汩而流的血腥,霍子心頭腳相顧,用牙齒去解綁住自己的繩索。凶手選用的繩子並不粗,而是一種質地柔韌的漁線。咬在嘴裡細細的,卻如金絲巋然不動。爆發的求生欲望激發了人的本能,霍子心也不記得是怎麼樣的唇齒衝撞,她胡亂把漁線咬斷了幾股,想辦法把一隻光腳從襪子中脫離出來,終於擺脫了第一道桎梏。解放雙腳讓她看到了生機。她如法炮製把,蒙眼的膠布也弄出一道豁口。從狹小裂口裡,她微微看清這間暗室裡的陳設。昏暗的四壁內隻有一盞氣若遊絲的小燈亮著。自己剛跌落的是一張白色的心形大床,上麵點綴著腥紅的玫瑰花瓣,在氤氳的光線裡顯得夢幻唯美,與這充滿了死亡氣息的環境格格不入。霍子心全身的汗毛都因為戰栗而豎了起來,能夠布置出這一切的應該是一個出離變態的人。莫名地讓她想起林琛這半年來一直在追查的那個變態殺人狂,專案組的代號為“晝魘”。死亡場景的陰仄,死亡方式的精巧,讓霍子心直覺感到,這個綁架自己的人和“晝魘”一定有著某種聯係。霍子心踉蹌地奪門而出,腥冷惡臭迎麵而來,讓她差點窒息。她眯著眼睛,四下張望,手指劃過濕滑的牆壁,上麵有黏膩的綠蘚。霍子心腹胃裡翻江倒海,就著狹長的通道裡斷斷續續的水流聲,她意識到了自己現在身處在什麼地方——城市暗河深處某個廢棄隱秘的下水道。往有光有風的地方跑。霍子心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朝著通道另一頭,有微風灌進來的方向疾步奔跑。那是霍子心二十餘年來最拚命的一天。她用儘了身體裡全部的力氣不管不顧地向前奔跑,隻知道不回頭,不停步,每一個不必要的遲鈍,都有可能導致下一秒的殺機沒頂。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條路似乎沒有儘頭。突然一片明晃晃的陽光落在腳尖,照得缺氧的她頭暈目眩。頭頂上有人經過紛雜的腳步聲,挖掘機撞上岩土粗鈍的悶響,還有鐵錘器具叮鈴叮鈴地碰撞。當年有不少人目睹了,在風城修建的第一條地鐵的起點處,一個被掀開的地下井裡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呼救。不久之後現場的工人從中救出了一個滿身汙漬鮮血混合的少女。雙眼捂著破碎的膠布,一隻腳光著,被尖利的硬物劃出無數小口,血跡斑斑,另一隻腳上還纏著一圈圈的漁線。少女的雙手尚被捆綁著,腫脹不堪,十個手指被磨得全是血,指甲被蹭掉了幾個,紅紅地像裡的女鬼。霍子心被人拉出井口,重回人間的那一瞬間,渾身癱軟,像一個被抽掉棉絮的娃娃。趁自己還有一點意識,在記憶斷片之前,她拒絕上救護車,哭鬨著讓人幫她撥通了林琛的手機。“地下水道,7。”說完這兩個詞,霍子心徹底昏死了過去。清醒的時候是在醫院裡,霍子心從噩夢裡尖叫著醒來。驚魂未定的父母守在床邊,沈月凝眼睛都哭腫了,像兩顆吸了水的桃子。“林琛……”霍子心掙紮著要坐起來,“那個人可能是連環殺人凶手!我在下水道裡留了記號,讓他從我出來的那個地方往回找,讓林琛去抓他,快……”霍朗按住女兒,“知道,知道,林琛知道。”霍朗半生硬朗,在商政兩界都是翹楚,這會兒竟也忍不住紅了眼睛。沈月凝沒有忍住,淚水衝眶而出,“心心,怎麼會這樣呢……”見到林琛的遺體,是三天後。霍子心等不及出院,穿著病號服掛著吊瓶,在父母的攙扶下去了殯儀館。說是遺體,其實隻是一副放了警服的空棺。追悼現場莊嚴肅穆,鮮花成海,緬懷英烈的挽聯四麵環繞,宣泄著綿延不絕的哀傷。接到霍子心的電話後,林琛沒有驚動同僚,獨自前往霍子心被發現的下水口,按照她提供的線索,一路尋找晝魘的蹤跡。在林琛留下的最後幾行工作手記裡,他是這麼記錄的:“決定先不通報組織,獨自查探原因有幾點:1.子心被綁架,極有可能是嫌疑人挾私向我報複。疑犯對我的情況如此熟悉,那麼有可能是認識我的人,甚至可能與警隊內部有關,消息不宜擴散。2.這樣的凶徒,以十二條人命向警方挑釁,窮凶極惡,需待我查明情況後才派大隊前往,保障同事安全。”霍子心前腳剛接受了現場治療,被抬上了救護車,後腳林琛便抵達了現場。重擔在身,他沒有時間駐足,哪怕去看霍子心一眼,輕撫她的臉。他更不知道,此去一彆,便是永彆。那深不見底的地下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爆炸,在這偌大的城市裡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林琛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了。當天稍晚,地下某條廢棄汙水排放的管道爆管多時才被上報,搶修的工人在地下作業時偶然發現了一處發生不久的爆炸現場,幾經輾轉才引起了刑警大隊專案組的注意。在一片焦土的殘骸裡,從四散的碳化組織裡找到了一枚鉑金戒指,那是求婚時林琛送給霍子心的對戒,林琛天天戴著,畢羽自然也認得。宋悠悠跟著師傅第一次出現場,便在暗室頂部凹凸的岩石縫隙裡找到了殘留的人體組織,經DNA鑒定,屬於風城刑警大隊刑警,林琛。沒有人敢第一個來跟霍子心提起林琛的死亡,如同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犧牲,一直並肩坐站的戰友,也無從解釋。查閱了林琛的手記,隻知道他在接到霍子心的電話後,推斷此事與晝魘有關,獨自追查至該處。他與晝魘是否發生了接觸,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風城公安局最優秀的刑警會死於非命,凶手如今是身在何處,沒有人知道。畢羽站在霍子心麵前,衝她堅定地敬了一個禮。宋悠悠在身後,隨時準備著霍子心爆發出摧枯拉朽的哭聲,這樣她轉身自己就可以給她一個擁抱。但霍子心卻一滴眼淚也不肯落下,反而扯出一個乾澀淒涼的笑容。她回了畢羽一個標準的敬禮,渾身顫抖。“這餘生都愛你,用你最喜歡的方式。”林琛下葬到英烈公墓那天,霍子心在他留下來唯一的戒指上刻上了這句話,鄭重其事地,把定情信物留在了他的棺槨裡。隨著林琛的死亡,令風城人心惶惶的殺人狂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還記得林琛的親朋好友戰友兄弟沒有放棄追查,這個世界上好像從來沒有過晝魘的痕跡,被抹得乾乾淨淨。而在悲痛中逐漸麻木的霍子心,心中那個微茫的念頭,卻越來越清晰,一點點地浸入骨血裡。霍子心和林琛尚未結婚,算不上烈屬,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她已經是林琛的妻子,是他在人生最後時刻還在努力保護的人。同樣作為此次震動全國的連環大案中唯一的幸存者,風城公安局乃至省廳上下都給了她最大程度的照顧和安慰。被問及還有什麼要求,霍子心隻說了一句,“我要考刑警。”林琛殉職大半年後,畢羽成為風城刑警大隊隊長。在履新的刑警名單裡,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名字,霍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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