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估計得沒錯,孟司遠準備跑了。”霍子心到公安局訓練館裡,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回來,便得知了這個壞消息。孟司遠購買了兩天後前往國外的機票,並且從賬戶中轉移了大量現金。種種跡象表明,在事情敗露前,殺人凶手準備逃之夭夭了。剛出浴的霍子心是西柚味的,一如她的個性,清新又而乾脆。彈吹可破的皮膚因為受熱,粉紫的毛細血管浮現出來,整個人像個半熟的水蜜桃。兩人同時神思遠遊,陸澤言要更清醒些, “你打算怎麼辦?”霍子心收回目光,“證據缺失疑罪從無,不能怎麼辦。”“嗯?”陸澤言以為自己沒聽清。“這個案子暫時隻能這樣,你先回家吧。”霍子心用毛巾粗暴地揉著發梢,要把濕透的頭發絞乾。“這個人和晝魘有關,就這麼算了?”“嗯,不止你,整個警隊都放假。你等下通知馬克他們,全部調休一天。”“然後呢?”霍子心有了逐客的意思,“然後?自然是等著畢羽回來,把我們大卸八塊,下鍋油炸。”陸澤言出了公安局大門,嘴角浮起一絲胸有成竹的壞笑。他摸出手機,從後台調起一個界麵,定位程序上一個紅點閃爍著溫柔的光芒。他把光標移到紅點之上,顯示出紅點所在的位置。“主樓510”,一行小字跳出來。5樓儘頭朝西的房間,正是周俊彥接受詢問的房間。陸澤言兀自眨眨眼,有些人果然在打著鬼主意。——座無虛席的會場內,一場高規格的學術盛會正在有條不紊地舉行。隔壁的休息室內,孟司遠的助理接到一個電話,“先生,有您的花籃。”“花籃?”助理望向會場門口通道兩側一字排開的花籃,“會議已經進行開始了,怎麼還有鮮花過來。”“這我就不知道了,還是個大花籃,你出來接一下吧。”屋內的人前腳剛離開,後腳就有人推開虛掩的門進來,一雙手伸向桌子下麵孟司遠的手提包。一個黑色的手機剛要被取出來一般,霍子心的雙手就被人按住。她抬頭,隻見陸澤言白色襯衣,寶藍色西裝,無框眼鏡,看上去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學者,對她溫柔一笑。“公務人員非法獲取證物,會影響公正性。這種無恥的事,還是讓在下來吧。”兩人聯手拿了孟司遠的手機出來,鑽進會議室旁邊的隔間。陸澤言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平板電腦,外殼打開裡麵嵌著隱藏外接鍵盤,連接上手機不過幾秒,已經破解了鎖屏的密碼。霍子心站在門口望風,光線從門縫裡投射進來,勾勒出上半身突出的曲線,西柚味的沐浴露香氣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陸澤言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同時打趣道,“能做出這種雞鳴狗盜的事,看來霍刑警也不是個古板的人。”她緊盯著外麵的動靜,隻是問,“你怎麼跟到這裡來的?”“霍刑警都能想到的事,以我的智商,怎麼會想不到嘛。現實裡苦無證據,但孟司遠和晝魘的這條線,必須跟下去。”十分鐘過去,會議已接近中場茶歇的時間,外麵往來的服務員逐漸增多,霍子心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回頭望去,陸澤言依然是鎮定自若的樣子,劍眉緊鎖。“孟司遠是《晝魘的世界》的注冊用戶。”陸澤言突然發話。“並且,孟司遠和我一樣,通過了第一關,完成了分屍天使的劇情。”“第三,從數據發送量看,從9月份起,到11月14號當天,從孟司遠的手機,向遊戲服務器都發送過內容。但這種數據傳輸,是單方麵的。也就是說,孟司遠通過站內短信向遊戲後台發送過內容,但是沒有接受到信息。”“說人話。”霍子心一甩頭,“孟司遠殺人,是否受晝魘指使控製?”“不確定。數據傳輸也屬於加密模式,短時間內我破解不了。但既然孟司遠沒有從遊戲裡獲得指令,那麼他被教唆殺人的可能性,很小。”陸澤言把手機裝進口袋,“我要把手機放回去,等我回來,你得告訴我,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霍子心緊咬雙頜,“晚上我得去一個地方,但不能帶上你。”“孟司遠的實驗室?”陸澤言雙手插在褲兜裡,輕鬆地,“你可不要想甩開我。”她瞪著他,“老夏和馬克一直盯著孟司遠,他最近晚上經常呆在實驗室裡,潛入可能會正麵撞上,有危險。再說,我不想帶著一個累贅。”陸澤言聳聳肩,輕飄飄地走開,“不帶我玩的話,我就告訴老畢。”留下霍子心在原地滿頭黑線。淩晨三點,在確認孟司遠沒有走出實驗樓27層以後,霍子心找理由支走了盯梢的馬克,帶著陸澤言進入了實驗大樓。兩人沿著燈光昏暗的消防樓梯往上爬。霍子心身輕如燕,把陸澤言甩在身後足足一層樓。 她透過樓梯轉角縫隙低頭看,陸澤言姿態優雅,長腿瀟灑,但似乎被偶像包袱拖累了,步伐緩慢。霍子心不滿,“陸少爺,你這種爬法,等到地方天都亮了。”陸澤言不吭聲,一手扒著扶手,似乎加快了腳下的頻率,悶不做聲地繼續挪動。“你是不是對爬樓梯的安排有意見?半夜三更,被人發現電梯向上移動,會引起注意。”陸澤言繼續沉默,似有若無地喘息聲落入耳中。霍子心仔細一瞧,陸澤言麵色微紅,唇色蒼白,隻是逞強壓抑著氣喘。霍子心好氣又好笑,“這才爬了十幾層就不行了!就你這體力,這一身的肌肉全白長了。”陸澤言才不願在她麵前露怯,埋著頭仍是故作輕鬆地行進著。霍子心後悔莫及,這種本就是在邊緣行走的私自行動,自己怎麼會鬼迷心竅帶上一個累贅。但這座水泥森林的建築裡,藏著一個殺人犯,她不能把他一個人拋下不管。霍子心單手在樓梯欄杆上撐了一下,從樓梯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到陸澤言身旁。“走!”霍子心壓低聲線,一把拽起他的手,像拎住一隻大狗。“抓緊我,彆出聲。”陸澤言被一個女人這樣拎住,渾身一僵,右手在霍子心手裡徒勞地抽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極不自然地,被她拖著往上。原本隻需要三四分鐘的路程,一高一矮一後一前兩個人負重前行花了整整十分鐘。好不容易爬到27樓,陸澤言一路氣喘籲籲,隻差沒有趴在地上不起來了。霍子心等他恢複過來,才敢推開通往過道的消防門。她小心翼翼地把陸澤言擋在身後,觀察了一下外麵的情況,回頭說,“你就在這兒,我進實驗室看看。”“那怎麼行。”陸澤言剛把氣喘勻淨,“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孤身涉險,我得保護你。”霍子心捂住他的嘴,“我們這誰保護誰啊,不要添亂了好嗎!”陸澤言的聲音嗚嗷嗷的,“你記得住哪些成分可以合成氰化物嗎?你找得到實驗室藥品取用記錄存儲在哪兒嗎?”霍子心放開他,想了想,“帶你也行,但我有個規矩。如果遇到有人出來,你馬上走。”她有點氣呼呼的,“我可不想帶著你打架。”陸澤言抖抖衣服上的褶皺,居高臨下地拍拍霍子心的頭頂。“孟司遠一介書生,又不是什麼搶劫重犯,你緊張過度了。”“你不知道,晝魘是什麼樣的人。”霍子心亮晶晶的眼睛黯了下去,又抬起頭。“走。”這是兩人見過最先進寬敞的實驗室。明晃晃的月光照著室內的儀器和瓶瓶罐罐,照出兩個細長的影子。就著手機那一束微光,霍子心被滿目的化學名稱看得頭暈。她側身召喚陸澤言,“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個是不是你列表上的那個……”“你等一下,我找到這個了。”陸澤言從玻璃房外的電腦取出一個優盤,“危險藥品的取用記錄是很難篡改的,這應該是原始記錄。”霍子心喜出望外,躡手躡腳如小貓般湊過去,“上麵能看出來,孟司遠有沒有取用過危險物品嗎?”“孟司遠在殺人時使用的氯化物屬於微量,單憑肉眼很難看出來。但經過數據精細分析,無論是直接取用還是化學合成,一定能看出來。”“是嗎?”霍子心的聲音突然變得渾厚,陸澤言毛孔裡冷汗直冒,驚恐地望著她身後。一盞冷冷的射燈在二人頭頂驟亮,在實驗室內照出兩個緊緊相依的身影。孟司遠穿戴整齊,置身於實驗室一側的圓柱形玻璃房內。金絲鏡片背後,那雙涼薄的眼睛裡全是陰鷙的凶光,連皺紋都是危險的。中控係統鎖緊了東西南北的大門,門鎖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閉合聲。孟司遠站著的位置,是進行有毒性實驗的封閉操作間,也是李納曾經產出過無數實驗成果的地方。霍子心遠遠望去,孟司遠麵上有一層古怪詭異的笑容。她一個箭步衝向靠後門位置的儲物櫃,暴力拉開大門,取出兩個麵罩樣的物體,把其中一個扔到陸澤言腳下。“戴上!”陸澤言眼疾手快撿起來,把氧氣罩放到鼻梁上。霍子心決定行動前又進了一次周俊彥的審訊室,了解孟司遠實驗室內的基本情況,就是為了防範可能出現的危險。陸澤言第一次見到這電視劇裡的鏡頭,說一點不怵那是騙人的。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霍子心身邊,扒著她胳膊,“你要乾嘛?”霍子心已經把配槍握在了手中,烏黑的槍口瞄準操控間內孟司遠。“你沒有抵抗能力,放棄吧。”孟司遠的聲音隔著玻璃,甕聲甕氣地,“周俊彥這小子,什麼都告訴你了。”陸澤言把麵具拉開一條細縫,顫抖著掏出優盤衝孟司遠晃晃,“實驗室的藥品記錄我已經上傳到雲端了,你不用掙紮了。”“哈哈。”孟司遠笑得越發古怪。“騙我沒用。現在這裡麵,是有毒物質泄露時的安全模式。電子屏蔽,全屋封閉,任何東西都出不去,包括你們。”霍子心手中的槍發出保險開啟的脆響,槍口略微端正。“我倒數十秒,你不出來,我就開槍了。”“開槍?”孟司遠拍著玻璃外牆,“猜猜我打開了什麼?現在這個屋子裡有幾種氣體?有一點火花,這裡就會發生爆炸。你倆一定可以死在一起,我還有這個。”豎起耳朵,能聽見四麵八方的角落裡,有吱吱吱的聲音。霍子心把陸澤言往後麵又拉了一下,暫時關掉手槍保險,“你先走。”“一起、一起走啊!”陸澤言平日優哉遊哉的聲音從防毒麵具裡麵出來隻剩微弱的氣息聲,後半段被硬生生地掐掉。“為什麼你戴著麵具也能說話……這個麵具是假的!”“這個破麵具原本就是為你準備的,霍子心。隻是沒想到你還帶了根尾巴。不過不重要了,反正你們誰也出不去。死的方式,並不重要。”孟司遠指著不遠處一口浴缸大小的池子,上麵掛著一個黑漆漆的骷髏頭。“監控中心的的那份禮物收到了吧?強酸是個好東西,可以抹去任何事物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那裡麵的,足夠你們兩人使用了。”“再見了,美麗的警察小姐。”屋子裡充斥著致幻性的氣體,猛烈的麻痹感傳遍了周身,霍子心的眼前冒出一連串的五彩泡泡,把視線裡的一切都揉碎顛倒,即將剝奪她全部的意識。“陸,陸澤言……”天旋地轉的黑暗襲來,她開始不停地下墜,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