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曼儷和何昱居住的這套200平米的大平層,裝修成經典的美式風格,用料極為考究,顯示出於曼儷家境確實不俗。“我能隨便看看嗎?”霍子心問。何昱點頭,“我剛起來不久,先去整理下。警官們你們先隨意,我馬上出來。”客廳的電視牆上掛著二人的結婚照。於曼儷姿容姣好,跟何昱身高也很般配,在埃菲爾鐵塔下麵相擁而笑,真是一對璧人。霍子心想起了什麼,附在顏筱晴耳邊說了幾句。顏筱晴有些不解,但還是按照霍子心的指示,靜悄悄地退了出去。霍子心推開臥室門,不過短短幾日,偌大的屋子裡已經呈現出失去女主人的混亂。半遮半掩的窗簾隨意拉著,床上被子衣物亂作一團。一個枕頭立在床頭,另一個斜躺在牆角的木地板上,散發著一股久不通風又混合了香水味的古怪味道。“霍警官,有什麼發現嗎?”洗漱過後的何昱像換了一個人,隻是目光裡還深藏了疲憊。霍子心剛要回答,鐘思渺拿著工作聯係的手機走過來,“馬克的電話。”霍子心接過來,隻聽馬克急匆匆的聲音,“查到何昱有一輛寶馬5係油電混合汽車,白色,上的就是新能源汽車牌。”何昱依舊微笑地看著他們,從霍子心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她彎腰撿起落在地板上的那個枕頭,何昱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他分明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霍子心手上多了一副拾取證物才會佩戴的手套。鐘思渺再一次向霍子心舉起電話示意,顯示的名字是顏筱晴。霍子心拎起枕頭,上麵還殘留有主人生前的氣息。“何先生,在殺死自己妻子的房間裡,終究還是睡不著吧?”“霍警官,您進來就轉了兩圈,就說我是凶手。現在的警察辦案,全憑想象力嗎?”霍子心吩咐鐘思渺,“去樓下1102阿姨家,把二寶牽上來。”聽到二寶的名字,何昱額上不知不覺滲出了細汗,不知道霍子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多時,二寶如脫韁的野馬般衝進客廳,卻沒有奔向何昱,而是一頭紮進主臥室裡的衛生間。大狗一個騰躍跳進浴缸裡,在裡麵瘋狂地扒弄著,發出低沉憤怒的咆哮。匆匆趕來的顏筱晴上氣不接下氣,“真神了,這衣服他們果然一次買的兩件,這是銷售記錄。”霍子心掃一眼,信用卡上簽名的正是何昱。“不過,要這個做什麼?”顏筱晴有些不解。鐘思渺一直低頭沉思,已經率先反應了過來。當機立斷掏出手銬,“何昱,你涉嫌殺害你妻子於曼儷,現在要請你回去協助調查。”何昱雙手垂了下來,“我要給我的家人打電話,讓他們谘詢律師。你們這麼做是不公正執法!”審訊室裡,天花板上的探照燈亮度調到了最大,照得一切無所遁形。而何昱,始終保持著沉默。宋悠悠傳回了於曼儷家裡衛生間進行魯米諾試劑檢測的視頻。淋浴玻璃和天花板上,星星點點的藍色光斑,幽幽地閃爍,像黑暗裡死者閉不上的眼睛。霍子心進入審訊室,把血跡測試的現場照片放在何昱麵前。“說說吧,為什麼要殺她?”何昱學醫出身,很明白霍子心給她展示的是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卻反而再次閉上了眼睛。“你是學醫的,知道天氣、水溫、濕度會對屍體腐爛程度造成影響,所以你精心設計了一個拋屍計劃。可惜這個計劃還不夠完美,或者說,你犯了幾個不容易注意到的錯誤。”“可以給我一支煙嗎?”何昱睜開眼,費力地苦笑,“她從來不準我在家抽煙,我想痛快一回。”霍子心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煙盒,推到何昱麵前,又扔過去一個打火機。一陣吞雲吐霧後,何昱緩緩道,“人是我殺的。本來我也知道,這事遲早也會懷疑到我身上。”何昱三年前和於曼儷結婚的時候,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件幸運的事。他一個寒門子弟,從西北的大山裡走出來,一步步靠自己在風城打拚站穩了腳跟,還娶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富家女,過上了眾人稱羨的生活。 婚前他也知道,於曼儷從小驕縱,又自視甚高,脾氣並不好。原以為婚後慢慢磨合,小兩口的日子會漸入佳境,因而何昱一味隱忍,不僅工資上交,還包攬了大大小小全部的家務。但越是如此,於曼儷卻越是變本加厲。於曼儷在外知書達理,在家卻控製欲極強,總是卻對何昱呼來喚去,動不動就拳腳相加。兩人矛盾一路積累下來,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11月3號是周一,醫院特彆忙,我回到家已經精疲力儘了。但我一進家門,她就質問我,我這個月給我爸媽寄了2000塊錢的事。平時我很少給我爸媽彙錢,想著這個月我爸生日,農村辦酒都講排場,我才偷偷寄了一點回去。就為了這區區2000塊錢,還不夠她平時在外麵吃一頓飯的,她就大發雷霆,連帶著我爸媽一起罵了個狗血淋頭。”“我當時覺得我腦子要炸了!看著她那張臉,就覺得這麼好看的外表下麵,這個人如此醜陋。我讓她不要說下去了,讓她住嘴,但她一直不依不饒。我就想讓她停下來,不知道怎麼就拿了枕頭撲上去,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沒有呼吸了……”回憶起那晚的場景,何昱十分痛苦,不停捶打著自己的頭。“我本來想過給她做心肺複蘇,然後叫120過來。但一想到她要是活過來,我的下半生就全毀了,我猶豫了……”何昱在浴室裡和於曼麗的屍體對峙了一個小時,最終決定毀屍滅跡。他利用自己專業特長,幾個小時內完成了分屍,半夜開車出去,把碎屍帶到沅河上遊拋掉。碎屍前鬼使神差的,他侵犯了於曼儷的屍體。“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想的,就覺得這幾年都沒有爽過,想痛痛快快來一次。”“回來後,我越想越害怕。我嶽父母每隔兩天就會來看曼曼,很快他們就會發現女兒不在了。我得想辦法,製造她失蹤的證據,以及我自己的不在場證據。”何昱想起他和於曼儷一起買過一件一模一樣的情侶風衣,而自己的身形又和妻子差不多,於是心生一計。他穿上那件特彆的風衣,特意選擇傍晚時分,從光線昏暗的地下停車庫走出去,並刻意在出口處的攝像頭下停留,於是便產生了老夏從監控裡截取的鏡頭。“我也沒打算瞞天過海。下個月去歐洲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我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了,隻是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麼快……”“我能知道,是哪裡讓你們最先懷疑我的嗎?”這個問題,霍子心本可以不用回答。但想到做結案報告的顏筱晴等會兒也會問東問西,她打開了審訊室內的麥克風,這樣整個小組的人都能聽見。“首先是二寶。”霍子心自己也請母上大人幫忙喂了一條阿拉斯加,知道大型犬的生活非常規律。如果於曼儷真的是3號回家,4號晚上才從家裡出去,這中間一定會有人遛狗,二寶就不會在陽台上尿尿。“而二寶沒有人遛,卻也不吵不鬨,是因為你害怕前一天晚上分屍時他影響你,給他戴了嘴套。”在單元樓下遇到的時候,霍子心就留意到二寶的嘴巴周圍有一圈勒痕,經查驗後和何昱家裡找到的犬用嘴套形狀吻合。”於曼儷被殺死後,二寶對何昱態度大變。儘管他已經反複清理了衛生間多次,一旦大狗脫離繩子,就往裡麵猛竄,不得已他才把二寶托付給樓下寄養。“其次,那天進你臥室,看到於曼麗的枕頭被扔在地上。對一個剛剛喪偶的男人來說,這是違反常理的。妻子死去,你首先應該感到的是震驚、抗拒、孤單、不願意承認現實。正常的心理,你希望一切如常,對與她有關的東西十分依戀,舍不得破壞原狀才對。但你的做法卻是棄之如敝履,那麼最大的可能是,你對此人生前就非常厭惡,而不是你嶽父母描述的那樣。”枕頭本就是何昱的殺人工具。事發後他想扔掉,卻又怕被人看出異常。沒法處理又不想麵對,他每晚把枕頭放在床下,第二天如果於曼儷父母要來,再放回原位。昨天霍子心她們突然上門,才讓他措手不及。“至於你穿一樣的衣服假扮死者,是我猜的,算是歪打正著吧。”何昱隨後交待的犯罪過程和霍子心預料的相差無幾,這個看似複雜的案子此時也就告一段落。但對霍子心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她還沒有問。她拿出那張於曼儷左大腿根上帶有玫瑰花的照片,“這張圖片上的玫瑰花,誰叫你這麼刻的,你又是怎麼得到這個圖樣的?”何昱似乎都已經忘記了這個印記,猛地抬起頭。霍子心灼灼逼視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