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沒多久，小雅就懷孕了。這是範誠完全沒料到的，可以說欣欣是個計劃外的孩子，原本他以為至少要享受三年的二人世界，然後再考慮生孩子的事，可老天爺既然這麼快就把禮物送來了，不能不要，隻能生下來。女人在骨子裡就對孩子有種天然的親近，畢竟絕大部分動物都是母親養育後代，而絕大部分的父親忙於養活太太和孩子。範誠並不是個特彆喜歡孩子的男人，這一點他對任何人都沒說過，表麵上看起來，他對欣欣挺不錯的，可實際上，他感覺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還沒玩夠就要做爸爸，雖然他表現得還算合格，但心裡其實是有些排斥的。因為欣欣吐奶特彆厲害，黃疸也嚴重，小雅根本就沒坐好月子。自家媽媽因為有心臟病和高血壓，不能伺候月子，所有不放心的事都得自己來。她是責任心特彆重的媽媽，雖然請了月嫂，可一聽孩子哭，就怎麼也躺不下，非得起來抱著孩子不可，月嫂隻乾些洗洗刷刷，燒飯買菜的活兒。大冬天的，欣欣一邊吃奶一邊吐，一口噴得兩個人身上裡裡外外全都濕透，一天下來得換好幾身衣服。換衣服還得先緊著孩子，然後才是自己，有時候欣欣不配合，剛換上乾淨衣服，還沒穿熱乎，因為剛才躺在床上換衣服弄得她不舒服，又是哇地一口把剛換的衣服又給吐濕了。因為又要換衣服，還因為吐得不舒服，欣欣不樂意，又哭又鬨，小雅也快跟著哭了。因為太累，小雅得了產後憂鬱症，有一陣天天跟範誠鬨彆扭。那一段，範誠也特彆不體諒人，以往都比較遷就小雅的，可那陣子硬是絲毫不讓，對孩子也不太熱心，每天回家頂多抱一小會兒，讓喂個水都沒耐心。隻有範誠自己知道，那並不是自己沒耐心，更不是他不喜歡女兒重男輕女，而是因為他也得了產後憂鬱症。沒錯，男人也會得產後憂鬱症，而且症狀不一定會比當媽媽的來得輕。當一個孩子降生，意味著男人肩上的膽子又重了許多，要為這個家庭付出的也更多，從自己是個孩子，變成另一個孩子的父親，這種角色轉換也是需要時間的。陪伴著小雅懷胎十月，範誠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懂。那時候家裡的經濟情況也大不如今，範誠還是剛參加工作沒兩年，收入微薄，而小雅更是因為懷孕暫時放棄了工作，兩人本就沒什麼積蓄，孩子每天的尿片，奶粉，各種玩具，衣服，嬰兒專用日用品，花起錢來就像流水一樣。碰上感冒發燒，要是去醫院做個檢查輸個液，那更是沒有四位數出不了門。這還算幸運的，欣欣除了胃部發育慢一點，腸胃不太好外，畢竟沒有其他大毛病，兒科病房裡有大把比欣欣嚴重得多的孩子，隻有兩三歲，花在醫院的錢已經達到了幾萬幾十萬。再生一個，說來容易，不過是播下一顆種子，可懷胎十月到一朝分娩，要母子平安且健康，需要承受多大的思想負擔和經濟壓力，小雅的一個想法，落在範誠的肩頭，足以摧垮他未來數年的快樂。孩子帶給他的第一個感覺，並不是作為父親的幸福，而是意味著他要付出更多。所以，對於二胎，他並非很熱衷。多個孩子隻是多個負擔，更何況現在已經有了欣欣，他已經不想再花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另一個孩子身上，生活是用來享受的，他不想為了孩子失去自己的人生，哪怕被認為這樣是貪玩也罷，總之他不想再吃二茬苦，受二茬罪。前陣子之所以對小雅的懷孕這麼上心，是因為他犯了錯。做錯事就該受罰，天經地義的，可既然小雅並沒懷孕，這就說明連老天爺都原諒了自己。既然是這樣，他也就沒有必要再要一個孩子了。得知小雅是假性懷孕的那刻，他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如釋重負，好日子在向他招手，他又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不需再為二胎犯愁了。可惜範誠腦子裡想的這一切，小雅全然不知。範誠不在家的這些夜裡，小雅除了忙於工作，也開始看一些關於二寶，二胎話題的帖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身邊的同齡人已經有不少合乎生育條件的都已經生了二胎，小雅特彆羨慕那些看起來特彆幸福的二胎家庭，羨慕那些媽媽，張口閉口就是我家大寶怎麼怎麼，我家二寶怎麼怎麼，朋友圈裡，也總是能看到她們曬出各種二寶的合影，一家人永遠整齊地笑臉，完全是人丁興旺家業興隆的景象。同為女人，為什麼人家想生個二胎，說生就生，到了自己身上，這事兒就變得特彆難呢？要怨就隻能怨範誠！除了給這個家添亂，讓自己鬨心，他還能做什麼？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爸媽當年都不看好他，果然是沒錯。要不是欣欣都已經這麼大了，小雅咬咬牙真能跟他離婚！如果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孩子就是家庭的墓誌銘，要不是為了孩子，這個家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越是了解這個男人，越是看得清他的弱點，如今的他根本就不是心中理想的對象，三十多歲的人了，貪玩得跟孩子一樣，哪有什麼家庭責任感和事業心。小雅對範誠的一切怨念，範誠也不得而知，隻是小雅已經發現兩人看待彼此的目光，越來越不和善，充滿了挑剔。哼，這才結婚幾年，下半輩子還有幾十年，怎麼能指望上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將來自己抱病在床時，他卻扔下自己出門去跟其他老頭下棋釣魚，不顧她的死活，每當這部腦內情景劇進行到這裡，還會出現另一個令人欣慰的角色——欣欣。長成大姑娘的欣欣，頗似現在的自己，不嫌臟不嫌累，守在病床邊喂水喂飯，洗澡擦身，甚至端屎端尿。欣欣是個好孩子，人說三歲看到老，小雅在欣欣兩歲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女兒真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小雅跟範誠拌嘴，或者為某事爭執，欣欣總是站在媽媽這邊，把越說越激動的爸爸推開，拿自己的小身板攔在媽媽身前。為此，範誠還吃過小雅不少醋，說欣欣心裡沒他這個爸爸。孩子是最有良心的，誰在孩子身上付出得多，孩子自然對誰好。這是小雅和姐姐小芳的一致認定，也是小芳之所以不擔心兒子跟了前夫，就會忘記自己的原因。說起來，還是在孩子身上付出比較靠得住，小雅是疼愛欣欣的，再生個二寶，就算將來自己生病住院要人照顧，欣欣也有個弟弟妹妹好跟她替換不是。如果說上次想要二胎還有賭氣的成分，現在，經過一段時間比較成熟的考慮後，小雅已經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這個二胎也要生下來。為此，她還特意打聽了關於政策方麵的事，目前國家的政策是鼓勵生育二胎，但這需要事先辦好二胎準生證。晚上臨睡前，小雅以不容商量的口氣跟範誠說了，讓他去辦個手續，把二胎準生證辦好。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這個老公就不要也罷了。小雅扔下話，翻身睡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範誠對此有何想法。範誠被老婆的自作主張弄得很煩。要要要，要房子要車子也就算了，還得要孩子，孩子是想要就能要的嗎？女人就是貪得無厭，就算把整個地球都給她，也不會滿足，還會想要太陽月亮。這些話範誠隻能是在腦子裡想想，不敢當著小雅的麵說出來。倒不是怕她，而是怕一旦說出來自己就彆想有消停日子過了，小雅肯定會圍著這個話題跟他吵跟他鬨，再要麼就是衝回娘家。上次她回娘家已經搞得嶽父打來幾次電話，問到底怎麼回事，他感激小雅沒把手機事件透露給嶽父嶽母，要是這事嶽父嶽母知道了，很快自家的父母也會知道，事情的性質就會變化，將不是小兩口自己的事，而是涉及到大大小小好幾個家庭的事。而且父親還跟自己同一個單位，萬一被他知道了黃恬，原本沒什麼的，後果可能不堪設想。但他也煩小雅動不動就回娘家。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好歹也當了媽，動不動就搬出父母來，算什麼成年人。惹不起還躲不起嘛，範誠乾脆天天加班，在單位耗到差不多小雅上床了才回家。工作這種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如今的國企和不比當年，隻要一杯茶一份報就能輕鬆混一天，尤其是範誠這種不上不下的年紀，老一輩都還沒退，提拔還沒有位置，下邊還有一大波碩士海歸高學曆的，眼巴巴地望著，要是不把工作乾紮實，就算不被淘汰，也有可能一輩子就守在這間辦公室了。既然家裡是這種情況，老婆對自己又不理解，隻能寄情於事業了。工會的工作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要是眼裡沒事，還真沒什麼事，要是眼裡有事，也夠忙上一陣的。有時候，範誠忙完工作，時間還早，乾脆就去廠裡的俱樂部，跟同事們打球練器械，鍛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