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知道。”範誠的聲音低了許多。“姓範的，我跟你十二年了，結婚九年，我可以為這個家做的我全都做過了。我再也不能付出更多了，就算是油井總有一天會噴完，就算是火山也有休眠期，我的愛不是毫無止境的，不可能永不枯竭，你明白嗎？”小雅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流出來。“我明白。”範誠用力點頭。“明白就好，離吧。”小雅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兩個人在一起那麼多年，並非從沒鬨過矛盾，今天還是第一次把離婚說出口。“離婚？”範誠有點懵，這不是他意料中的台詞，之前小雅這麼一說，他隻當是氣話。“對。我累了，反正你也不愛我了，咱們再這樣過下去沒意思。我也該開始自己真正的人生了，我不可能把一輩子浪費在一個不愛我的人身上。”小雅靠在沙發上，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努力不讓眼裡流出來。“對不起老婆，是我不好，是我太貪玩了。我真的隻是玩玩，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真的。我還是愛你，和從前一樣愛你，隻是時間太長了，我可能有點走神了，但我保證，我範誠這輩子就隻有你一個老婆。”範誠急了。“算了吧，我已經不愛你了，再也不會比從前更愛你了，一想起你們之間說的這些話，我就覺得惡心。”小雅站起身來，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去了臥室。範誠從沒想過小雅會提出離婚，而且看她的樣子，很是認真。他緊張地跟去臥室，看小雅打開衣櫃收拾東西。小雅甚至提出了離婚方案，房子首付是兩個人湊的，月供是範誠的公積金，小雅說房子她要，因為她得帶著欣欣，母女倆沒有地方落腳不行。雖然是範誠出軌，但她也不想沾他便宜，會把這些年範誠繳的公積金都還給他。家裡也沒多少存款，這些年除了房子和車子，什麼財產也沒置下。車子小雅不要，她不會開，當初她出錢的部分，會折算在還給範誠的月供裡。今後範誠或者一次性付清欣欣的贍養費，或者每月一次。聽到這麼一說，範誠更是著急了，連這些都想清楚了，那她是鐵了心要離婚了。“我們十幾年夫妻，好聚好散。今後你跟你的女網友好好過吧，輕輕鬆鬆的，再也不用擔心被我抓包了。我也會帶著欣欣開始新生活，不用再伺候你，我也解放了，不用等到人老珠黃，一切還來得及。明天我就去找律師，咱們早點把事辦了。”範誠感覺小雅的聲音就像從天外飄來，他用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是真的。他雙膝一軟，幾乎要站不穩，忙拖住小雅的手：“彆這麼說。打咱們結婚那天起，我就從沒想過要離婚。真的，咱們能不能不離？這個手機現在就砸掉，我再也不跟誰聯係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小雅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熟悉得有些陌生的男人。他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他的體形也開始膨大變形，在發現那個手機之前，她還是十分信賴這個男人的，儘管感情早已不是純粹的愛情，也少了百分之九十的激情，但那種對於習慣日常的依賴感，卻成了血管中流淌的一部分。曾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如果婚姻是場馬拉鬆，她是真的朝著一輩子的目標前進，可現在他身未動，心已遠。目光接觸的瞬間，小雅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動了動，就算真的要跟他分開，那感覺是斷掉手腳，或者剝了層皮，怎麼也免不了劇痛一陣。既然要痛，不如讓這痛來得更徹底些，或許可以以暴製暴，治好這個病。“不離也行，你必須把你跟這個女人的一切都跟我說清楚。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開始的，你們到什麼程度了，一五一十全都說清楚。”範誠望著小雅那滿是疑問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再不說出來，這一關怕是過不了了。範誠和那個女網友是在一年前認識的，有一陣他特彆愛玩網絡遊戲。提到愛玩，不得不把範誠的工作交代一下，他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國企裡負責工會的工作，年紀尚輕，還不是負責人，所以工作相對輕鬆。範誠的爸爸範建國，退休前在這家國企的工會擔任工會主席。範建國很滿意自己的工作，沒有績效壓力，沒有車間加班，不像財務壓力大，也不會像人事科得罪人，而且大大小小也是個官，單位福利多少能得點好，逢年過節慰問老同誌什麼的，乾的都是送溫暖的工作。在範建國看來，就算廠長拿他的金交椅跟自己換，他都不願意，所以臨到退休，他把兒子安排在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崗位。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不用下海闖蕩，也沒有生活壓力，薪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很容易就養成溫室脾氣，吃不得苦，又貪點小玩。沒錯，範誠隻是貪點小玩，大的，口味重的，危險性大的，他一概不碰，這也是他那個穩健了一輩子的爹，教給他的。範誠在現實生活中從來不打牌，倒不是怕輸錢，而是他認為贏了人家的錢，人家會不高興，輸了自己的錢，自己也會不樂意。遊戲是消遣，為的是愉悅心情，如果達不到這個目的，那不如放棄。但範誠卻有打牌的天份，無論是鬥地主還是紮金花，甚至是麻將，從他學的那天起，就感覺其樂無窮。現實生活中，沒有同事朋友願意玩不帶彩的，於是他就在網上練練技術。範誠跟黃恬認識，其實正是在QQ遊戲裡的麻將遊戲，兩個人水平相當，很快就成了熟悉的牌搭子，玩得久了，也就熟絡起來，偶爾黃恬約範誠上網玩，後來有一陣兩個人天天約好上線。遊戲中的範誠不像現實生活中那樣對女性保持距離，因為彼此不知身份，所以格外放得開，玩笑開開，心情大好，然後玩笑越來越大，到後來就變成了老公老婆。漸漸地，範誠發現自己想跟遊戲伴侶說的話，竟然比老婆要多得多。如果事情就這樣繼續下去，恐怕也不會有小雅今天的怒氣。有一天，範誠去各科室發放過節物資，正好來到宣傳科，辦公室門開著，裡邊的同事碰巧都不在，原本範誠想放下東西就走，無意中目光掃到電腦屏幕，右下角正好掛著QQ，昵稱正好是他遊戲中的老婆“百分百小甜甜”。範誠本以為看錯，怎麼會那麼巧，小甜甜就在本單位，於是動了動鼠標，想看看她的好友。果真，好友欄裡出現了自己的頭像。就在範誠發愣時，身後響起一個不愉快的聲音：“範大哥，這樣不太好吧。”就這樣，範誠跟黃恬見麵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範誠很讚成這句話，他是個最怕惹麻煩的人。但是這棵草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在窩邊發出的芽，也就怪不得他，剩下的隻是順其自然。黃恬在單位算不上廠花，但也絕對是清秀的那種，剛進單位時，許多熱心人給她介紹對象，可她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一個也沒談成。被她看不上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不熱心了，閒話也多了，說什麼的都有，起先她還有年齡優勢，可以選選人家，後來自己年紀也不小了，眼看著就要三十，身邊同年進廠的姑娘一個個結婚生子，唯獨她被剩下了。相熟之後範誠才發現，黃恬根本不是大家傳說中的老姑娘，也並不是心氣高，純粹是沒遇到合適的。換句話說，就是沒遇上有緣人。黃恬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無論生活還是工作，決不允許出現自己造成的差錯。生活中的她，其實是個樂觀開朗的女人，隻是被大家的傳說給遮蔽了本來麵目，加上她也不熱衷大眾娛樂項目，不愛湊熱鬨，同齡的女同事大多有了自己的家庭，每天為了孩子老公忙得團團轉，唯獨她，依然熱愛文學，熱愛藝術，如寒梅傲然於世。清高這個詞，在某些人眼裡是貶義，在另一些人眼裡卻是褒義。範誠認為黃恬這樣很好，在他心裡，黃恬是個知情識趣的大齡文藝女青年。範誠自認為是比較了解黃恬的，對她也比較信賴，不擔心她會做出離譜的事情來。可他並沒說出來，兩個人之後的交往也和從前一樣，僅限於網絡，雖然也通過電話發過短信，沒有出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