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破身份後,宋南尋打算離開書院後廚,回到喬誠住所後山去住。他出來也隻是為了找木雕,如今知道木雕沒有丟,也算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許多福之前給了後廚一個小丫頭一點好處,讓她盯著宋南尋,看到宋南尋收拾東西,小丫頭立馬通知了許多福。許多福立刻趕到後廚,截住了宋南尋。“山桐,你要去哪裡啊?這裡不好麼?”宋南尋不好解釋,隻道:“不,是我要回家了。”“你家在哪裡?我派人送你回去吧!”許多福見宋南尋一臉的拒絕,決定先發製人,道:“你要是不讓我送,我就派人光明正大跟著保護你!”宋南尋想著,許多福這裡的確不好糊弄,又擔心宋南枝,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許多福十分高興,回到寢院對宋南枝說了,還道:“不如我幫山桐換個差事吧!後廚那個地方,呆著的確環境不太好,也難怪他要走了。”正在寫大字的宋南枝淡淡地說了一句:“多福,我看你不要費心了。你對人好,彆人不一定領情,可能還要怪你多管閒事。這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知恩圖報的。”許多福:“宋枳,你今天說話怪怪的。”宋南枝提筆收袖,直起身來:“沒有啊,就是不喜歡那個山桐罷了。他一看就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不值得你如此費心。”許多福奇道:“不對,他怎麼得罪你了?竟然讓你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來。”宋南枝挑挑眉:“我刻薄麼?多福,對人不可全拋一片心,你看,連你都為他說我刻薄了,就說明那個山桐並不是什麼好人。”“你今天吃錯藥了?”許多福跺腳:“乾嘛這樣說他?”宋南枝放下筆,臉色冷硬,氣不能平。她實在無法理解宋南尋,也不願意許多福和他交往,受他連累。“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再接觸他了,他配不上你。”許多福氣呼呼:“我想和誰接觸就和誰接觸,宋枳,你管得著麼?”氣氛冷硬,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倒把進來的陶季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問:“你們這是怎麼了?”許多福生氣地彆過臉去。“拌嘴了?”陶季問。宋南枝勉強扯出一個笑,對陶季道:“沒事。”“哎呀,小姐妹拌嘴,有什麼的啊?我是來找你們玩的。京師最近來了個高人,要在京兆府幫尚大人破案,你們去看麼?”許多福依舊氣呼呼:“我沒興趣。”想到許多福並不知道宋南尋的真實身份,相信他也是情有可原,宋南枝反省了自己的態度,主動緩和氣氛,問陶季道:“是什麼樣的高人?”陶季興致勃勃:“是叫方外道長,從前就是京師的,近年來外出遊曆,才回京師。因從前就在京師很有名,所以這次回來也引起了轟動。聽說他十分有本事,最有名的是桃花蠱,能讓感情破裂的夫妻破鏡重圓……”“桃花蠱?”宋南枝皺眉道:“蠱術不是苗疆人的手段?他一個修道之人也會?”“他也不是修道之人,道長隻是對他的尊稱而已。他更像是方士,什麼都會。”“路子真野。”宋南枝腹誹了一句,轉頭對許多福道:“多福,不如我們去看看,也開開眼界?”許多福依舊在生氣,抱臂道:“不過一個方士罷了,有什麼可看的!”陶季道:“郡主,方外道長可是得了京兆府尚如斯大人的信任,幫著去破案的,你不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神通?”“不去!”——半個時辰之後,京兆府衙。衙門外已經裡裡外外圍聚了許多興致勃勃的百姓,宋南枝三人在最前麵,占得了視野最好的位置。許多福:“都說不來了,你們非拉我來,也不知有什麼好看的。”宋南枝笑道:“尚大人好不容易找到個破案高手來幫忙,我們也看看熱鬨嘛。”幾人說著,衙差開門,圍觀百姓立刻靜了下來。隻見裡麵衙差押出來個身穿囚服麵容剛毅的男子,一位藍袍加身、頗有些仙姿道骨的中年男子也走了出來。尚如斯也隨之出來,高聲說道:“張家六郎犯下的案子,想必許多人已經知道了,他偷竊鄰居家財務被主人發覺,在搏鬥過程中將鄰居殺害。他本人卻一直不肯認罪,今日我請來方外道長立辯忠奸,放在府衙門外讓大家看,也是警示,望京師百姓都能好好做人,不要作奸犯科。”宋南枝抬了抬眉,發現這個尚如斯還挺會來事兒的。說完了話,那方外道長一甩手上的拂塵,對張六郎道:“你謀財害命,到底人不認罪?”張六郎一雙眉眼倒吊,本就是不好惹的麵相,此刻想著他作案之時將證據都擦拭乾淨了,若不是憑著幾個鄰居的口供,尚如斯也不可能抓自己歸案。然而沒有直接能定罪的證據,他又抵死不認,自己還有掙得生機的希望,故此在號稱能通陰陽辨忠奸的方外道長麵前,也梗著脖子不認罪,更是口出狂言。“你是哪裡來的牛鼻子老道?想哄騙我認罪?門都沒有!”這般囂張的氣焰惹怒了圍觀的百姓,紛紛指責張六郎。站在宋南枝三人身後的一位婦人似乎是案子的知情人,憤慨道:“這個張六郎真不是人!二十大幾的年紀了,還靠著父母吃飯,整日遊手好閒。被殺的那一家人,最小的孩子不過六個月,居然也下得去手……”陶季聽著也生氣,此刻沒有了之前來看戲的閒情逸致,低聲道:“宋枳,你看這張六郎會認罪嗎?”“看這方外道長的神態,肯定是有後手,我們彆急。”果然,那方外道長似乎是預料到了張六郎的反應般,麵上無驚訝之色,隻痛惜道:“凡塵世間的種種,皆是因果,在陽間還不完的因果,死後必定要加倍奉還。我今日就讓你開天眼看看,你下到陰間,會是什麼結果。”說完,他便端出了一個碗,放在張六郎麵前,讓旁人都避開,口中念念有詞,手執水壺,一點一點向碗中注水。張六郎起先是不信,看著碗裡的水麵漸漸上浮,麵色倏地變了。那水碗裡的情景,一點一點變化……他看到,他被扔油鍋,被淩遲,身上的肉被一點一點挖下來,又生出來,又被挖下來……隨著水麵一點一點上漲,水裡的情景不斷地變化,他抬頭,看到方外道長那張高深莫測的臉,心中的防線崩潰了。他“撲通”一聲跪下來,瞳孔放大,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對著方外道長磕頭,力氣之大,都要將地磚磕裂了。“求求道長救我!我是殺了人,我是殺了他們全家!我認罪!我伏法!我隻求一個痛快的死法!我不要下地獄……”尚如斯鬆了一口氣,讓衙役帶張六郎去內堂認罪畫押,又親自感謝了方外,道:“若不是道長相助,隻怕此案還有得磨。”方外一撩拂塵,慈眉善目,回禮道:“尚大人不必客氣。”百姓們紛紛叫好,連陶季看向方外的目光中都帶了七分敬佩,隻有宋南枝微笑不語。許多福捅捅宋南枝的腰,語氣僵硬道:“怎麼?你覺得這人有問題?”陶季轉過頭,奇道:“有問題麼?這才是世外高人吧?與我家要好的幾位夫人都挺信他的,本來我也以為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今日才算改變了看法。”宋南枝笑笑,“信他也沒什麼不好,活人總要有念想,才能高高興興活下去。”許多福皺眉,“你今日真是怪怪的。”宋南枝一哂,道:“沒事,多福,我們回去吧。”陶季卻是敏銳地察覺到宋南枝話裡的意思,問:“宋枳,你的意思是這個方外道長不可信嗎?可他剛才在水裡幻化出地獄的情景,將那張六郎嚇得招供,這是真切的事實啊!”許多福也不走,道:“最討厭你故弄玄虛了,快說!”宋南枝見著衙差走了,百姓們也正在散去,低聲對兩人道。“那碗端上來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發現和普通的碗不同的地方?”陶季回想道:“碗底亮亮的?”“是,碗底鑲了玉晶。”許多福道:“那又如何?”“玉晶可以反射光線,在加水的過程中,由於水麵不停地上升,玉晶上麵的印象可以反射在水麵上,多麵玉晶反射出來的畫麵也會不同。我想,應該是那個方外道長事先在玉晶上麵刻上了畫麵,所以才會嚇到那張六郎。”陶季的嘴張大,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那……那這個人,不就是個騙子了嗎?我們要不要去揭穿他?”“不必了。”宋南枝道:“他畢竟沒有害人,而且還幫助尚大人破了案子,做的是好事。如果沒有他這一嚇,張六郎不會這麼順利地認罪,這也是我沒有當眾揭穿他的原因。但……我想還是有必要提醒尚大人一聲。”宋南枝正準備進去府衙,許多福從後麵拉住了她。“宋枳,你彆去了。”“為什麼?”許多福的麵色有些不自然,才和宋南枝鬨了彆扭,此刻還要關心她,她覺得自己沒麵子。“那個方外道長,比你想象得要厲害。他肯定不止會這些小把戲,不然也不會在京師貴婦圈子裡這麼吃得開。他不是普通人,不是你能惹的。”宋南枝挑了挑眉,心裡對這個方外更加好奇了。能讓平寧郡主都忌憚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宋南枝皺皺眉,委婉地拒絕了,道:“不過是私下提醒尚大人一句,隻要尚大人不說出去,讓他心裡有個底罷了,算不上招惹他吧?”許多福跺腳:“宋枳,你怎麼不聽我的?你要是非得知會尚如斯,讓祁表哥去。”宋南枝笑道:“多福,你不生我氣啦?”許多福看到宋南枝轉身回來,才知道宋南枝壓根就沒打算去招惹方外,隻是要與自己和好而已。她輕輕“哼”了一聲:“算了,我大度,這一次就饒過你好了。”宋南枝看著許多福的神色,分明是還惦念著宋南尋。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把自己和宋南尋的身份告訴許多福。雖然有風險,但是她不想再瞞著她了,許多福待她至誠,她無法眼睜睜看著許多福被宋南尋傷害。三人準備離開衙門回書院,衙門口突然出來了個打扮精致的侍女。是荊國長公主陳如意身邊的爾芙。許多福認了出來,驚訝道:“你怎麼會在這裡?”爾芙對許多福曲膝行禮,恭謹道:“長公主殿下在衙門後堂,想見見郡主和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