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桐推開門,敏銳地感覺不對,想退出去,可已經晚了。宋南枝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一張臉帶著盈盈笑意,而在她身邊的高大男人,眉眼略沉,抓住他的手十分有力,讓他掙脫不開。“兄長,這回你該承認了吧?”宋南枝偏頭,對他笑:“如果你不是我兄長,怎麼會天天給我送飯?”宋南枝看著他手裡拿著的熟悉的食盒,更加確定了。山桐對著祁淵逼人的眉眼,心中一跳。他勉強笑笑:“我真的不是你兄長,至於食盒,是郡主吩咐的。”宋南枝眉頭一皺,“郡主?”“是啊,她說雖然你們鬨了不愉快,但還是很擔心你吃不飽飯,就托我來每天給你送吃的了。不過郡主好像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會告訴我你每天到這裡的時間,讓我提前放在你房間裡。還有你床上多出來的被褥,也是郡主送的。姑娘你想想,我一個大男人,哪裡會有適合姑娘家蓋的被褥?而且上麵的料子也是很貴的,我出不起。”宋南枝臉上的笑慢慢撤下來,心中五味雜陳。旁邊的祁淵打量著山桐,喊出了一聲:“宋南尋?你沒死?”山桐笑了,對宋南枝道:“姑娘,看來我和你兄長是真的很像,讓你朋友都認錯了。”宋南枝讓他進門,看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眼神一直緊緊盯在他臉上。從頭到尾,山桐都沒有什麼不尋常的神色。待他走後,祁淵道:“這到底是不是他?你能確定嗎?”宋南枝點頭:“我能確定,就是他!是他的話,所有的事情就說得通了。喬誠居所後山的人是他,當初我們解開棋局去到後山的時候,他聽到動靜跑了,把木雕落在了原地。如今憑空出現,是為了找木雕的。”“但看他的樣子,是不願意與你相認?是不是他懷疑你的身份?”宋南枝嗤笑一聲,心裡對宋南尋湧起一陣怨恨來。“懷疑什麼?十一年的親兄妹,他難道會認我不出來嗎?我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們分彆七年,失而複得,難道他連相認都不肯嗎?”祁淵拍了拍宋南枝的肩,很想抱抱她。“彆難過,我會幫你的。”宋南枝抬頭,看他。“人的麵目再怎麼變,麵部的骨骼是很難改變的。我那裡正好有南尋少時的畫像,再找個精通骨骼的畫師來,辨一辨如今的他。”“好,謝謝你,世子。”祁淵歎了一口氣:“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祁哥哥。”宋南枝低頭不語。祁淵也不想逼她,轉了個話題道:“你和多福怎麼了?是不是有誤會?去和她解釋解釋吧,這麼多年以來,你是她少數能說上話的朋友。”宋南枝點頭,心裡更加愧疚了。利用許多福對山桐的喜歡來知悉他的住址,又因為不能解釋而讓許多福誤會她對山桐有彆樣的心思,宋南枝覺得自己這個朋友做得不夠格。到晚上,宋南枝就去寢院找許多福了。許多福住的是剛進書院時給她分配的寢室,比其他人住的都大,又是一個人,許多福向來不怎麼熱衷胭脂水粉的,屋內就顯得很空曠,倒沒有和宋南枝同住時那一室的溫馨了。她見著宋南枝推門進來,嘟了嘟嘴,扭過臉去,嗡裡嗡聲:“你有事嗎?”宋南枝笑嘻嘻地進來,關門,湊到許多福身邊道:“我是來道謝的,多謝郡主給我送的被褥。”“哼!我怕你凍死,壞了書院的風水。”“郡主心疼我,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沒法跟你解釋,但我真的對山桐沒有那方麵的想法,我發誓!”宋南枝這樣討好賣乖地一解釋,許多福就生不起氣來了,她不滿道:“不就是你父親曾經資助過他麼?有什麼不好解釋的?”“啊?”許多福轉過臉來,對宋南枝的迷茫十分不解:“他自己說的啊。那天我給你去送被褥,正好撞見他給你送飯。我就問了,他是這樣解釋的,說是你們從前不認識,不想讓你知道,免得唐突,所以我就把你每天回去的時間告訴他,讓他能提前送到你房間。唉……我感覺你們兩個都怪怪的,都有事情瞞著我。那個山桐,肯定不簡單。”宋南枝心中好笑,山桐的謊言說穿了,明明就是他自己主動送的飯!宋南枝心情大好,抱住許多福道:“是啊,我們有事情瞞著你,你還是選擇相信我們啊。謝謝你,多福,我以後不會傷害你了。”“哼!我才不在乎呢!我是郡主,我母親是長公主,我怕過誰?”宋南枝哈哈大笑。“那你在乎山桐有秘密嗎?要不要我們一起去把他的秘密戳穿?”許多福搖搖頭,“不,他不願意說就算了。不管他是什麼人,有什麼秘密,都和我喜歡他沒有關係。那日我去送被褥,他給了送了飯,還修繕了門窗,和我說了話,我覺得這樣就夠了。若是有緣分,總能走到一起的。”宋南枝沒想到許多福這樣通透,自愧不如。“還有,那個喬誠也太欺負人了!居然把你發配到環境那麼惡劣的地方住!我明日就讓你搬回來!”——這邊宋南枝搬回了寢室,許多福也搬了回來,兩個人又恢複了從前親密無間的關係。那邊祁淵已經找好了畫師,約好時間,帶著宋南枝去找山桐了。自打那一次見了山桐,祁淵就吩咐人看好了他,防止他跑掉。果然在當天夜裡,山桐就收拾了東西準備走,被仲元青帶著人一舉拿下,轉移到了一個隱蔽而安靜的民房裡。祁淵帶著人過去的時候,山桐十分無奈地笑了。“我竟不知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公府世子爺。隻是不知道,世子爺要綁我這麼個籍籍無名的人做什麼?”祁淵和宋南枝都不說話,而是讓那畫師上前辨認,畫了一張山桐的畫像,然後對比了祁淵手裡宋南尋少時的畫像,最後確認道:“世子爺,這是一個人無疑!”祁淵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可以出去了。”宋南枝看著山桐不小心露出了一絲心虛的神色,笑了:“兄長,你彆裝了。畫師認定了你是我兄長,你在我麵前撒的謊也被破解了,郡主也對我說了實話。”山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堅定:“我聽不懂。”“你是怕我餓死,主動給我送飯的。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怎麼資助你?什麼怕我知道,不過是害怕郡主告訴我,讓你的謊言穿了幫而已。你就是我兄長,要不要來個滴血認親?”山桐笑了:“姑娘是長空書院的學生,應當知道滴血認親不靠譜。”宋南枝也笑:“我知道是因為我在長空書院上學,那你知道,是為什麼呢?從小被族親收養,長大了來書院幫工的人,應該看不懂醫書吧?”山桐表情一滯,隨即道:“並不是所有的知識都來自於書裡,這是我聽一個老大夫說的。”宋南枝的臉漸漸沉下來,她威脅道:“如果你不肯說,我隻有拜托世子爺審一審你了,兄長,金吾衛出手的酷刑,不是你能承受的。他們可以保你身體無恙,卻受儘折磨,你好好想想。”宋南枝說完了這話,轉身就走。山桐抬起眼,恍然見著宋南枝垂下的袖口處掉下了一個黑繩掛著的木雕,那木雕掉在地上,就要被關上的門軋壞,他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撲過去——卻還是晚了。那個小小的木雕,在祁淵大力關門的撞擊下,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他心中升起一陣鈍痛,似乎要撕開血肉,朝他最隱秘的地方進攻。他眉頭深皺,從鼻尖湧上一股酸意,被他狠狠地壓下去了。門“吱呀”一聲開了,他抬頭,對上宋南枝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宋南枝抬手,從手上掉下一根繩子,連著木雕。“那年我給你的木雕,現在還好好的,兄長,如今你可以承認了麼?”他站起身來,走回床邊,木然坐著。宋南枝重新進來,問:“喬誠後山的迷局,是多年來關押你的地方嗎?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到底是不是喬誠乾的?”宋南尋深歎一口氣,搖搖頭,“不是喬誠。”“那是誰?”宋南尋:“我也不知道。”“那我們一起調查,兄長,以前隻是我一個人,現在有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當年是房媽媽把我救了出來,在鄉下過了七年,現在房媽媽也死了,我才孤注一擲要來京師,調查出當年事件的原因!如今還有祁哥哥,他也會幫我們的。”宋南尋對上宋南枝的眼,道:“彆說了,當年的大火是意外。我們逃生不易,就帶著父母的意誌活下去吧,不要再生波折。”宋南枝愣住了,冷然道:“怎麼可能是意外?當年的大火,怎麼可能是意外!宋南尋,你是不是怕了?你忘了我們的父親母親嗎?他們在大火中無辜喪生,至今沒有人為他們討回公道!他們在天上看著我們啊!”宋南尋閉了閉眼,依舊不說話。她更加氣不過,初見有多喜悅,現在就有多憤怒,她狠狠地道:“宋南尋,你是不是因為喬誠而不敢和我一起調查?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好!你不敢!我敢!我會為父親母親報仇的!我會找出喬誠當年防火的證據!我會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瞑目的!而你,就當個苟且偷生的蛀蟲好了!我不會再逼你了!”她說完這話,見宋南尋還是麻木著沒有動容,心中失望憤懣,轉身就跑了出去。祁淵追上來,在冷風中把她抱住。“彆著涼。”宋南枝再也忍不住,在祁淵懷裡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