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宋南枝又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幾次,許多福都不說,讓宋南枝的心情越來越急切了。宋南枝去上次遇見他的地方又轉了幾圈,再沒有看到他的蹤跡。宋南枝沒辦法,還是決定從許多福身上下手,她特意選了沒有女工課的一天,趁著許多福心情沒有那麼壞,問道:“多福,你們那天都聊了些什麼啊?他的底細可打聽清楚了?家住哪裡?”許多福搖搖頭:“他不怎麼願意和我說話,隻說了他住在哪裡。”“那你告訴我,山桐住在哪裡?讓我去和他說說。”許多福無精打采地翻了一頁眼前的書,撐著腦袋道:“算了,你說沒用的,我好歹是個郡主,哪裡有上趕著倒貼的道理?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了?”宋南枝眼睛轉了一圈,想說服她:“我偷偷去找,必定不讓人發現。也不會和他直說,隻打聽些他的情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許多福搖頭,“不必了。”宋南枝:“彆啊,你彆在意他那天的態度,也許是他被荊國長公主的排場嚇到了呢?我們可以——”“宋枳!”許多福突然重重合上書本,站起來,麵色嚴肅道:“你為什麼老是問關於山桐的事?他根本就是和你不相乾的人,你為什麼老盯著他不放?是不是對他有彆的心思?”宋南枝一時呆住了。許多福更加氣憤,“我就知道!那天我跑回去,就見著你的神色不對,說!你是不是也喜歡他?”“不!沒有,多福,我隻是關心你!”許多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著書本出了門,也不等後麵的宋南枝。宋南枝百口莫辯,又不能把山桐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她隻好避著許多福,順著許多福的蹤跡,暗暗打探他的住所。這天早上,宋南枝起床的時候,見著許多福已經在梳妝了,還將不常戴的簪子插上了,聯想到許多福上午沒課,宋南枝覺得,許多福這是要去找那少年了。宋南枝是有課的,她如往常一樣出了門,卻馬上去先生的住所請了個假,折返回來,一路跟蹤許多福到了書院後廚。後廚的後麵有一道門,門外有一排低矮的民房,是供書院的打雜人手居住的。宋南枝見著許多福進了其中一間,耐心在外麵等著,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辰,許多福出來了,宋南枝趕緊側身,待許多福走後,自己才走進那一件房子。很普通的民房,乾淨整潔,東西很少,山桐正背對著門口站在床前,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宋南枝上前喊了一聲:“兄長,我是南枝。”山桐眉眼一挑,道:“姑娘,上次見你的時候,因郡主在場,我沒來得及說,你可能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兄長。我是家中獨子,沒有妹妹。”宋南枝皺眉,回頭,將門關上了,壓低聲音道:“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兄長你可以說實話了,這些你那你是……”“抱歉姑娘!”山桐正色道:“你真的認錯人了!”宋南枝凝眉,她微微張嘴,頓住了。她假設過很多重逢的場景,卻唯獨沒想過此時的場景。兄長不認她?宋南枝的眼中泛起盈盈的淚光,她深呼吸幾口,凝視著麵前的少年,問:“那你認識宋南枝嗎?”山桐的眼中閃過幾許迷茫,搖頭道:“不認識。”宋南枝笑了笑,道:“你不認識……有可能是你忘了,對……你肯定忘了。當年的火那麼大,你死裡逃生,忘了一些事都是有可能的……”“不,這位姑娘,我沒有經曆過什麼大火,也沒有失去記憶。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很清楚。我很清楚自己沒有宋南枝這個妹妹,你請回吧。”宋南枝緊緊盯著山桐,她還是不肯相信,想了想,她低頭擼開袖子,露出掛在手腕上的木雕,給山桐看。“你看,這個木雕你認識嗎?是不是你在後山落下的?”山桐眼中奇異的光一閃而過,馬上就掩去了,露出迷茫的神色來,“我不認識,這不是我的東西。”宋南枝皺著眉,她怎麼也不肯信,麵前的人,明明是宋南尋的模樣,怎麼就死咬著不肯承認,自己是宋南尋呢?她頹然坐在凳子上,抬頭凝視著他。“既然你說,從前的事,你都記得。那你說說,你父母是誰,家住何處?從小是怎麼長大的?為何會進長空書院?”山桐笑了笑,道:“也罷,我可以和你說。我從小父母雙亡,是被族親帶大的。五年前來京師投奔了親戚,親戚托人給我在書院裡找了份工。我不偷不搶,沒什麼不能說的,姑娘這下可以走了吧?”宋南枝站起來,目光鋒利,“收養你的是哪門族親?來京師又是投奔的哪家親戚?托的什麼人讓你進的書院?你且一一說來。”山桐嗤笑了一聲,道:“姑娘,你是衙門的人嗎?”“不是。”“不是衙門的人,我為何要與你說這些?萬一你是拆白黨、或者走空門的,摸清了我的情況,要去坑害我的親戚該如何?就算你不是什麼壞人,我也沒必要把我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說給你啊。姑娘,你若還不走,我便喊人了,看你的模樣,像是書院的女學生,人家看到了,對你的名聲不好,我勸你還是走吧。”宋南枝還欲再說,山桐已經打開門,做出“請”的手勢。“姑娘,我不想喊人。”宋南枝咽下心底的疑惑與憤懣,走出了民房。回頭,山桐已經關了門。宋南枝滿心思慮地繞過後廚回去,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會這樣否認。難道真的是自己認錯了?不,宋南枝搖頭,不可能。宋南尋是和她朝夕相處十一年的人,自她有記憶以來,就天天都能見著宋南尋的臉。從幼年的宋南尋,到少年的宋南尋,他的麵容都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腦海裡。換句話說,就算此時不是七年後,她也能根據七年前的樣子想象出七年後宋南尋的麵貌。就和現在的山桐彆無二致。她回想著剛才和對方的對話,突然福至心靈!山桐剛剛說了一句:“我很清楚自己沒有宋南枝這個妹妹。”可是她隻是問了他,認不認識宋南枝,沒說過宋南枝是他妹妹。就算自己叫了他兄長,可許多福對著他喊過自己“宋枳”的名字,山桐怎麼就知道,宋南枝是他的妹妹呢?山桐一定就是宋南尋!改天再找機會試試他。宋南枝這樣想著,抬頭,突然見著了許多福在前麵站著,神色陰沉。“多福……?”許多福走上前來,胸口起伏,十分氣憤的模樣,她揚起手,這一巴掌還是沒打下去。“宋枳,你到底什麼意思?跟蹤我,偷偷來找山桐?你安的什麼心思?不和我解釋一下嗎?”宋南枝看著許多福,心裡的話堵住了。“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默認了是嗎?好!我許多福拿得起放得下,不就是一個男兒嗎?我讓給你,不會和你爭的!宋枳,從此以後我們也一刀兩斷了!”許多福說完這話,轉身就走。宋南枝縱然想追上去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當晚,許多福便搬離了兩個人的寢室,動靜大得很,引得寢院裡的同窗都議論紛紛。宋南枝去敲了幾次許多福的門,許多福都沒開,書院裡她們兩個決裂的消息就漸漸流傳開了。宋南枝想著山桐的事,沒工夫理會,倒也不怎麼在意。隻是對許多福,她有些愧疚。人家誠心誠意對她,她卻不能交付真心。就像是對祁淵的愧疚,明明知道祁淵喜歡她,她也不能回應。宋南枝突然感覺十分無力。她想振作起精神來,再從喬誠那裡下手,沒想到喬誠居然主動來找她了。棋藝課畢,喬誠將她留了下來,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喬誠才麵色冷硬地開口。“這些日子你和郡主四處亂竄,在做什麼?”宋南枝心中一沉,開口回應道:“這……沒什麼,不過是秋意涼,四處走走,活動身體。”喬誠站起來,居高臨下看中宋南枝。“郡主有長公主護著,又剛剛傷愈,我罰不了她,罰得了你。既然你想四處走走,就挪個地方,給女院學生試一試新的寢院吧。東邊那一排院子,我打算擴建女院的寢室,你今晚就住過去。到那邊之後,你也好好想想什麼是為女子之道,不要整天不著四六,不像個女學生的樣子!”說完這話,喬誠便走了,晚上楊嬤嬤接到喬誠的指示,帶著難言的目光,幫宋南枝搬地方。到了東邊院子,宋南枝才知道喬誠為何讓自己來這裡住。這裡遠離人群,房子前麵荒草叢生,屋簷門窗結滿了蜘蛛網,冷風一過,淒冷寒涼。這就是喬誠對她的懲罰了。宋南枝聽著楊嬤嬤對喬誠的抱怨,心平氣和地打掃了房子,鋪好的被褥,道:“也還行,起碼可以遮風擋雨,門雖然壞了,修修就好了。”楊嬤嬤歎了一口氣,她也隻能在這裡幫著宋南枝打掃一下,之後還要回寢院去,以後這裡就是宋南枝一個人住了。她在心裡想著,宋姑娘受了這麼大委屈,還是要通知一下世子爺。“嬤嬤,此事就不要通知世子了。”她正這樣想著,轉頭就見著宋枳對她這樣說。小姑娘的笑臉很平靜,她道:“世子爺公務繁忙,沒必要為我這點小事兒上心。嬤嬤放心,若我真是受不了了,會主動和他說的。”此後宋南枝就在這裡住下了,深秋風冷,門窗裡雖然會透些寒氣進來,宋南枝將被褥緊了緊,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每日的值守也是宋南枝在做,中午下課,她收拾了一會兒,去到飯堂便已經關門了,她隻能繞道去後廚拿幾個饅頭帶走,然後她住的地方路遠,等拿著饅頭到住處時,鬆軟的饅頭已經變得硬邦邦難以下咽。一日宋南枝在課上忍住咳嗽,碰翻了筆墨,先生罰她站,課堂上沒有一個人敢為她說話。散學後宋南枝因要補功課,又是錯過了飯堂的飯點,等到她餓著肚子回到住處的時候,竟看見桌上有個食盒,打開後,裡麵熱騰騰的飯菜香氣撲麵而來。屋內沒有之前那樣冷了,宋南枝環視一圈,才注意到窗戶和門縫漏風的地方都已經補全了。她轉頭看向床上,見著上麵多了兩層被褥,宋南枝躺上去,鬆鬆軟軟的,舒服極了。宋南枝的唇邊蕩漾出一個笑來。此後,她裝作不知道一樣,沒有和誰說起過,食盒也一日一日地送來,正好趕在她回來之前的時候。宋南枝心生一計。這日的最後一堂課是馬術課,學生們通常會在下課後去馬術場旁的公共浴室沐浴一番才去飯堂吃飯,宋南枝進了一間單獨的浴室後,立馬從後麵翻了出來,跑回自己的住處,在門口埋伏著。不久,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推開了她的門——見著先入眼的食盒,宋南枝心中激蕩,現身準備抓山桐一個現行,結果那人卻是——“祁哥哥?”宋南枝驚訝之下,連稱呼上都沒注意。祁淵麵色一軟,之前的責備都說不出口了,他關了門,將食盒放在桌上,嗔怪道:“怎麼弄成這副模樣的?還讓楊嬤嬤不跟我說,若不是我主動問,都不知道你生病了。”“藥堂的先生給我抓了幾服藥,已經好了。”宋南枝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原來這些天給她送飯的人並不是山桐——等一下!宋南枝看著桌上的食盒,和之前見到的食盒是不一樣的。幾乎就在同時,外麵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宋南枝趕緊拿走桌上的食盒,拉著祁淵躲在門口。“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