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就十分重視官家子女的教育,為朝廷輸送人才。因此,舉辦官家學院就成了本朝傳統。偌大的京師裡,這樣的官家學院不少,長空書院便是裡麵出類拔萃的一家,受到許多高官家族的青睞。春日,正是書院開學之際,長空書院南門前停滿了華貴的馬車。這裡是女院的入口,各家夫人都準備齊整地來送自家千金入學,到了晌午時分,南門才從內緩緩而開,出來了一個老婦人。“進學時辰已到,請各位夫人帶姑娘們進來。”老婦人頭上並無珍貴釵環,然氣度卓然、神情嚴肅,讓人一看就緊張。有眼力見的夫人認出了這是宮裡出來的教習嬤嬤,不敢怠慢,禮貌問好。突然,街角傳來粗糲的車馬響聲,一輛富麗堂皇的平頂馬車出現在眾人視野。那馬車穿過人群,穩穩當當在書院門口停下,車裡的侍女扶下來一個渾身貴氣眉眼明豔的姑娘。“平寧郡主!”旁邊自有人認出了她,許多福下馬車就鑽進了方才還不苟言笑的老婦人懷裡,撒著嬌:“蔡嬤嬤,書院開學太早了,我還沒玩夠呢!本來還想和兄長去競渡的,母親不讓,非要我按時進學。”蔡嬤嬤慈愛地摸摸許多福的頭,低聲勸道:“郡主,先進去再說吧,大庭廣眾的,也不怕人笑話。”許多福自幼受母親魏國長公主寵愛,養成了一副驕縱的性子,杏眼一挑,底下的夫人姑娘們紛紛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她滿意地朝蔡嬤嬤一笑,青蔥玉指指向角落裡最不起眼的一架小馬車,問:“那是誰家的?”“夔州奉節縣知縣二女,名叫宋枳。郡主等會兒進書院就認識了。”許多福秀眉一撇,冷哼道:“誰要和她認識?窮鄉僻壤出來的,也不知道攀上了誰,竟能進得了長空書院。”說到這裡,許多福拿出皇家貴女的氣度,昂首在台階前站定,清脆的聲音傳到每個人耳裡。“我告訴你們,長空書院是皇家扶持的書院,山長等同二品官銜。教書先生不乏當世鴻儒,教習嬤嬤也是內宮出身。有些人既進來了,就給我安分點兒,彆整天想著攀龍附鳳的,不然就莫怪我不客氣了!”許多福說完,轉身第一個進了書院,眾人接著魚貫進入。宋南枝立在原地,感覺身邊的人都在繞著她走,就連剛才還說過兩句話的小姑娘,也被自己母親迫不及待地拉走了。她可不明白自己是怎麼礙了這個天之驕女的眼了。這個京師,是和她犯衝嗎?長空書院的女院是單獨設立的,裡麵設施完備。宋南枝在寢室裡安頓好後,分管的教習嬤嬤就來宣讀了書院的條例規矩。學生們每日需要在學院中留宿,每旬一沐休。宋南枝問:“楊嬤嬤,不是說每間寢室都有兩人嗎?我的室友呢?”楊嬤嬤麵無表情道:“今年學院入學的女生是單數,姑娘你便一個人住了。”“那位平寧郡主……”“宋姑娘,貴人的事,你還是不要探聽了,安分守己便是。”宋南枝默默聽了。書院開設的課程豐富,除了詩書禮儀之外,還有騎射、馬球、錘丸等強身健體的課程。為了培養學生品格,書院提倡“有事弟子服其勞”,先生們的茶點、教習室內的清潔,都是學生們輪流負責。說是輪流,其實在許多福的授意下,學生們都把事情丟給了宋南枝做。宋南枝也默默地做,反正在鄉下隨房媽媽生活的時候,再重的活兒她也做過。宋南枝一言不發,便有人覺得她好欺負。漸漸地,飯裡有了沙子,衣服裡有了蟲子。教詩賦的祝先生見著宋南枝給他背了一連十天的教簍,實在看不下去了,私下提醒道:“郡主本來有個遠房表妹,是要一起來書院的。書院每年的人都有定額,你進來了,便把郡主表妹擠出去了。郡主火氣不小,你且忍些時候,待氣消了就好。”宋南枝仍是默默地點頭,祝先生歎了氣,沒再說什麼。每月十五,是書院的考核之日,宋南枝有意藏拙,隻得了個中下遊的名次。她想息事寧人,可有人偏不讓她好過。考核先生剛走,眾人還未散,就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宋枳!”是宗正寺卿之女,閔韻。“什麼事?”宋南枝淡淡回道。“你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我在京師以前都沒見過你,想來從前功課也不怎麼樣,怎麼能一次就通過考核了?”宋南枝對這找上門來的麻煩十分頭痛,皺眉瞥了她一眼,看到後麵許多福隔岸觀火的姿態,明白過來——宗正寺為皇親國戚辦事,閔韻自然要討好許多福。閔韻被宋南枝的眼神激怒了,眉眼一挑,刻薄道:“該不會是你趁著給先生們背教簍的時候,偷偷看了考核的題目吧?”“你是不是有病?”閔韻驟然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我問,你是不是有病?以為我跟你一樣蠢,蠢到一篇詩賦讀了半個月還不解其意,蠢到站出來當槍使?你要是懷疑我,大可以去找先生。”“你、你彆以為我不敢!”宋南枝冷笑,她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麵團,從前的小事她可以不在意,但考核作弊是大事。“行啊,我們一道去說。昨天馬術課上往我衣服裡放蟲子的是你吧?祝先生看我打掃教習室辛苦,便送我先去上馬術課,所以祝先生也看到了。閔韻,你確定還要去先生麵前說嗎?”閔韻後退兩步,慌亂朝許多福看了一眼。許多福此時站起身來,走到宋南枝麵前。“倒不知你是個伶牙俐齒的,拿了祝先生來做擋箭牌。”宋南枝直視她的目光,無畏無懼。“郡主過譽了。”“我打聽到,你竟不是靠著攀關係進來的,而是考進來的。既然如此有真才實學,今日怎麼沒奪個第一呢?可彆說你儘力了,能靠本事進長空書院的人,不止這點實力。”許多福明豔的眉眼壓下來,帶著些警告的意味。“彆再給我耍花招,堂堂正正拿出真本事來,我還會瞧得起你一些。”此後宋南枝的日子算是好過了一些,其他人不敢惹她了,也還是躲著她走。隻有進學那日在馬車前和她說過幾句話的遊楓兒偶爾和她一起走。“宋枳,我覺得郡主隻是有些驕縱,性子並不壞,那些事情不是她讓人去做的。”遊楓兒父親是一小小的五品京官,進長空書院也費了不少心思,她不敢得罪旁人,說話也輕聲細語的。宋南枝道:“沒事,我沒放心上。楓兒,你知道我們書院山長在何處嗎?進來這麼久,我還沒見過。”“喬山長多數都在男院,不大來我們女院的,他的居所在書院後山,神秘得很,旁人都不能進去。若是你找他有事,可以告訴先生,讓先生通傳一下……”兩人邊走邊說,沒注意到許多福已經走到了身邊,聽到了後麵一句,譏諷開了:“看來還是想著要攀高枝啊,你又不是要科舉應試的男院學生,找山長何用?”宋南枝淡淡看了許多福一眼,拉著遊楓兒走開了。許多福追上來,一把扯住宋南枝的手腕。“你居然敢無視我?”宋南枝不勝其煩,道:“郡主這麼喜歡平白糾纏人嗎?”許多福氣得臉頰發紅:“你說什麼?你再說一句!”“郡主耳聾,恕不奉陪。”尊貴的郡主顏麵掃地,許多福被氣著了,開始和宋南枝杠上了,宋南枝沒力氣應付,乾脆告了假,躲在寢室。到四月底休沐,學生們都回去了,宋南枝才鑽出來活動。她想見見山長喬誠。上次見喬誠,還是七年前,當時他和父親針鋒相對,還是她抱了自己的一副畫作去堂前解圍,父親才稍稍平了脾氣。那也是她見父親的最後一麵,當晚的大火,除了她和房媽媽,誰都沒有逃出來。留宿的學生沒幾個,先生們也大多回去了,宋南枝向書院後山走去,看到了西邊院牆上麵的一道雙開木門。上了鎖。宋南枝看左右無人,靠近,敲了敲門環,裡麵突然傳來凶猛的狗吠聲。宋南枝被陡然一嚇,捂著胸口後退幾步。抬眼看,牆後遠處是綿延的山,近處的山石是露出來的,彷如一張猙獰的臉,直直地朝她看來。宋南枝去工具室搬來了個箱子,做了個龍爪鉤,箱子墊腳,龍爪鉤連著繩子往上一拋,勉強將頭越過牆,看見了裡麵的情形。有兩隻大狼狗守門。有點難。也不是非見不可,先在書院安定下來,暗中摸排一下當年的情況再說。五月初一,學生們都回書院了,女生寢室裡,響起一陣喧嘩,許多福衝出人群,將寢院的大門鎖了,不讓人出去,片刻就將蔡嬤嬤叫了來。“嬤嬤,我的南珠不見了,我就放在寢室裡的,回去之前我還見過,剛才一找就不見了,肯定是有人偷了!”蔡嬤嬤吩咐人看緊了院門,將學生們都叫了出來。“這段時間,你們可有誰進過郡主的寢室?”眾人紛紛搖頭。許多福急了:“那怎麼會憑空消失了?”“郡主彆急,昨日大家都回去了,不一定是有人偷了,你再好好找找?”“也不是沒人進過。”人群中有人小聲道:“我就見著宋枳昨日出現在郡主房間前麵過。”宋南枝冷不防又被推上風口浪尖,她立馬澄清:“我當時隻是路過,並沒有進過郡主房間。”許多福瞪著宋南枝:“隻要你願意交出來,我可以不告訴山長。這顆南珠是皇後娘娘賞賜,是進貢珍品,乾係重大,若最後查出來是你偷的,你可是要下詔獄的。”話音一落,眾人麵色齊齊一變,顯然都沒有意識到事情如此嚴重。宋南枝反應很快,馬上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這些人,將每個人的表情刻在腦海裡分析起來。留宿書院,又與許多福有怨,宋南枝怎麼看都怎麼有嫌疑。但是她迎著許多福逼迫的目光,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不是我偷的。”“郡主不在時,寢室都上了鎖,我沒有鑰匙、不會開鎖、也不會砸洞,請問我是怎麼進去偷東西的?我看既然東西重要,那麼大家就幫著四處找找,沒準是滾到哪個角落去了。”“不會的!”許多福高聲爭辯:“珠子是我前日離開學院前親眼見著在我房間裡梳妝台上的,今日一進門就沒瞧見了,房子又沒震動,怎麼會平白滾到其他地方去?”“郡主。”宋南枝沉聲,眼睛盯著許多福的眼睛,“信我,讓大家先找找。”許多福見著這雙沉穩的眼眸,心中一動。------編者注:南珠到底是為何不翼而飛,到底是被誰拿走呢?宋南枝在書院是否會發現更多的秘密,找到當年的仇人?感謝各位讀者對《書院女神探》的支持,為了鼓勵作者更好的創作,從下一章開始,《書院女神探》將采用“付費搶先看”的機製,搶先看每日19:00更新,想免費看的讀者也不用著急,每周一、三、五的19:00我們會免費為大家解鎖一章。希望大家繼續支持煙柳和《書院女神探》,和南枝、世子爺一起踏上更加驚險刺激的探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