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開了去找,遊楓兒悄悄走到宋南枝身邊,問:“宋枳,你在做什麼?如果找不到,郡主是會怪上你的。左右不是你做的,你就讓她搜房間好了。”宋南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噓”了一聲,示意她彆說話。“你跟著我,裝作找珠子,低調一點,彆讓人注意。”“嗯。”宋南枝早已經注意到一個人,在許多福說出南珠重要性的時候,她的麵色除了和旁人一樣的震驚,還有驚惶。而且在宋南枝提出大家一起找的時候,她躍躍欲試,似乎比旁人更激動幾分。宋南枝盯著,見著那人默默摸到了一個角落,左右看了看,然後蹲下身,掩住袖子,從袖子口滾落出一顆碩大的珠子來。幾乎是在同時,她和宋南枝開口大喊。“南珠在這裡,郡主!”“彆動!”那人轉過身來,看見宋南枝,臉色一變。許多福已經聽到動靜趕過來,見著宋南枝正抓著閔韻的手,閔韻的手上舉著的正是自己丟失的南珠。許多福一喜,拿下南珠,隨即對宋南枝道:“你在乾什麼?”閔韻委屈得要哭出來了:“郡主,我一說我找到了南珠,她就過來抓著我了,不知道安的什麼心!”遊楓兒看不下去了,為宋南枝爭辯道:“明明南珠是從你袖口裡滾出來的,你就是偷南珠的人!”“我……我沒有……你不要亂說。”宋南枝冷冷抓著她的手腕,從她袖口翻出一個布包,裡麵是空的。“不是的話,這個布包是做什麼的?你腳下這塊地方,方才已經有人找過了,怎麼你一找就出現了呢?”在宋南枝的連連逼問下,承受能力較差的閔韻終於支撐不住了,害怕地哭起來。“嗚嗚嗚嗚……郡主,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東西,我隻是想……隻是想讓你記得我的好而已……”一番逼問之下,閔韻總算交代了。原來閔韻父親作為宗正寺卿,最近犯了個錯,全家人都為此焦心不安,自然影響到了閔韻,她便想著能交好許多福,讓許多福在宗室地位高超的魏國長公主麵前說話,饒恕閔父。可惜上次針對宋南枝的行為巴結不成,還讓許多福覺得她小家子氣,更加沒把她放在眼裡。閔韻急了,便想出在許多福麵前立功的昏招,偷拿了嬤嬤放裡許多福寢室的鑰匙,藏了南珠。想要趁大家不注意時找出來,給許多福立個功勞。卻不知道這顆南珠是禦賜之物,慌亂之下露了馬腳。事情解決,許多福小心地把南珠鎖在盒子裡,對宋南枝挑挑眉。“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隻希望郡主以後彆總盯著我就好。”許多福坐下來,點點旁邊的座位,示意宋南枝也坐。“郡主有話請說。”“其實我……並不是有多想為我表妹抱不平。因為我的身份,我那表妹成天地奉承我、纏著我,弄得我也挺煩的,如今她不能來長空書院,我倒清淨。”“那郡主為何要處處針對我?”“我不喜歡你們這樣的人來長空書院。你也看到了,能來長空書院的不是高官就是勳貴家眷,像你這樣的人,格格不入,我看著彆扭。”宋南枝轉頭看她,問:“所以郡主覺得人生下來就分三六九等,麵對我這樣的人,郡主可以毫無理由地嘲諷和驅趕嗎?”許多福有些煩躁地解掉手上纏繞的流蘇,站起身來,嗔怪道:“你這個人真沒趣,和你說幾句話而已,總要我和針鋒相對。罷了,這次算我欠你個人情,來日補上。”閔韻因犯了錯,被家人接回去了,閔家人也去公主府登門道歉,許多福似乎不想再扯這檔子事兒,連書院的門都沒出,每日安安靜靜地上課。宋南枝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最近傳著鎮國公世子祁淵要來觀賞書院馬球賽的事情,男院和女院學生都十分激動,唯二淡定的就是宋南枝和許多福——前者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激動的,後者是犯不著。馬球賽這日中午,學生們早早地就去外院球場上等著了,飯堂裡就剩下宋南枝和許多福。“喂。”許多福率先開口:“你是不是想見山長?”“嗯?”“上次聽你說過。”宋南枝含糊道:“就是有些好奇而已,想知道能當長空書院山長的人,是多厲害的人。”許多福嗤笑一聲:“他能有多厲害?不過是撿了個漏才當上的山長而已。”“什麼?”“瞧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喬誠算什麼?當年長空書院的宋連世才是當之無愧的山長,他無官無職,卻才名遠揚,摘得狀元桂冠後卻因妻子病重而辭官,在當年傳為美談。你彆看現在長空書院好像是鮮花著錦的模樣,實則不如當年的一半盛況。若不是當年宋連世一家葬身火海,喬誠還當不上山長,沒有今日的風光呢——誒?你怎麼了?”宋南枝回過神來,撿起掉在地上的箸,垂下眼睛道:“沒事,沒拿穩。”可許多福總覺得宋南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兩人默默地吃完飯,默默地一起去了馬球場,甚至在外院門口,許多福還回頭等了宋南枝一下。馬球場上氣氛高漲,宋南枝朝遠處主座上望過去,那裡是山長喬誠的位置。喬誠身著山長禮服正襟危坐,旁邊是一襲玄袍的祁淵。不知是不是宋南枝的錯覺,她總覺得祁淵在有意無意地看著她。賽事正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比賽上,宋南枝悄悄離開了座位,繞著觀眾席後朝主座走去。許多福的聲音一直在她腦海裡回響。——若不是當年宋連世一家葬身火海,喬誠還當不上山長,沒有今日的風光。她想起宋家大火的那一晚,喬誠來到宋家,和父親發生了爭執。她和兄長宋南尋躲在屋後,聽到了隻言片語。“宋連世,你根本不配呆在書院……你不配做這個山長……”馬球場上吹來夏初清爽的風,宋南枝額頭上卻溢出了冷汗,她的心越跳越快,抬眼凝視著主座上那個端坐的人影,離他越來越近!“呼哧——”“小心!”耳邊突然掠過一陣疾風,宋南枝隻感覺自己的腰身被一雙臂膀摟住,整個人轉了一圈,才定定地看清麵前人的模樣。是祁淵。馬球落在宋南枝腳邊,學生們齊齊朝這裡看來,喬誠也從主座上走下來。“你們是怎麼打馬球的?球是朝人打的嗎!”許多福從後麵趕了過來,叱責球場上的人。驚魂瞬間過後,祁淵還牢牢握著她的手。宋南枝看著眼前的情景,看著緩緩走來的喬誠,之前沸騰的血液漸漸平靜下來。不能心急,不能心急。宋南枝已經葬身七年前的火海,現在馬球場上的人,是宋枳。她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喬誠走到宋南枝麵前,上下打量一眼,皺眉道:“旁人都在看球賽,為何你要獨自亂走?我們書院學生不能這麼沒規矩,罰抄《勸學》一百遍。”宋南枝低頭應是。喬誠提腳走開,宋南枝上前一步,喊道:“先生,學生有一篇策論不得解,不知可否請教先生?”喬誠頭也沒回:“你又不是男子,讀這些做什麼?安分守己些便是。”旁邊有人低聲議論開了。“老是想著攀高枝,這回踢到鐵板了吧。”“真是個狐狸精,還往世子爺懷裡鑽,我等實在羞於與這種人同窗。”……許多福聽到,秀眉一揚,對著議論的人道:“你胡咧咧些什麼呢?”幾人被嚇到,連忙閉嘴。祁淵是皇後的侄子,許多福也得叫皇後一聲舅母,兩個人沾親,馬球賽結束後,許多福便邀祁淵在書院內參觀一番。“祁表哥,你從前可是一心撲在差事上、旁人很難請動的主兒,今日怎麼願意來看我們書院的馬球賽了?”“強身健體的事,偶爾看看也無妨。”許多福咕噥著,說祁淵騙人,覺得沒趣兒,自己一個人走到前麵去了,留了祁淵和宋南枝兩人在後頭。宋南枝默默走著,聽見祁淵從頭頂上問過來一句:“在書院還過得好嗎?”“謝謝世子爺關懷,很好。”“我聽說多福欺負你了。”“郡主性情直率,沒有惡意,不算欺負,她剛才還替我說話了。”祁淵停下,攔在宋南枝前麵。“你確定要和我隻報喜不報憂嗎?就算被懷疑、被欺負也不找我?”宋南枝抬眼,盯著祁淵。“世子爺,我已經很感激你了。但是請儘量讓我自己麵對我能解決的困難吧,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羽翼下。”祁淵呼吸一重,喉嚨口有一句話呼之欲出,但是被他忍住了。要有耐心,他告訴自己。七年都熬過來了,他不能因為一時心急就把她推遠了。他低聲道:“我來書院,是查案。”宋南枝的瞳孔倏地放大。“科舉舞弊的案子,我覺得收買吳銘誌的不止是董陽曦。我查到了點線索,有關於你們書院的。所以你要小心,書院裡並不安全,保護好自己,有問題找我,好嗎?”宋南枝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晚上,宋南枝正在抄書,寢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嬤嬤們魚貫而入,後麵傳來許多福的聲音:“都輕拿輕放,彆摔著了,進去擺好就行了。”宋南枝站起身來來,看見許多福一臉明豔地進門來,朝她挑挑眉。“郡主?”“我還是覺得一個人住太無聊了,乾脆搬來和你一起住。”“郡主乾嘛不找其他人去你房間住?想來她們會很願意的。”許多福怒目:“意思是你不願意和我住了?”“……不是。”“不是就好。”許多福吩咐嬤嬤們整理好了房間,卻一頭倒在宋南枝的床上。“他們都太無聊了,老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還是你安靜一點——你這被褥不太軟,改天給你換個和我一樣的。”宋南枝:“……那郡主先睡,我繼續抄書了。”“哎呀你彆抄了!喬誠就那樣,沒什麼本事還愛耍威風,有我罩著,保證他不敢找你來要這一百遍《勸學》!”許多福把宋南枝也拉到床上,眨眨眼睛,悄悄問:“宋枳,你告訴我,祁表哥,是不是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