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護士長看了看秦木蓉，眼中有著不知意味的情感，猶猶豫豫了片刻，點了一下頭。秦木蓉沉默著，邁步回辦公室，進屋前，又瞅了垃圾桶一眼，眸間全是疑惑不解。這不是給她捎的宵夜嗎？為什麼寧可扔了也不給她呢？這麼多年，她還是猜不透老師的心思，也不敢揣摩，上學時問過他一次，問他為何突然對她這麼好，卻被他訓了一頓，說她歪了心思不好好研究學業，他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他的學生。所以從那以後，她都不敢過問他的心思，甚至除了學術問題，她再不敢跟他多言一個字。在辦公桌旁坐下。夜間的急診不如白天的急診忙，若沒有大型手術，一晚上有時醫生可以休息一到兩個鐘頭。秦木蓉今天的確太累了，從木蓉鎮回來沒休息，又在手術室站了將近四小時，所以她打了個哈欠，往辦公桌上趴了一會。展翊在回家途中，越覺得溫小曼出現的有些蹊蹺，她是一直在江城嗎？還是最近才來江城？最主要的是，她為何要針對秦木蓉？還有，她怎麼知道他叫展翊？聽魯護士長說的？現在他腦海中疑點重重，攪得他有些心神不安，特彆是一想到溫小曼和秦木蓉在一個科室上班，而溫小曼又有意針對秦木蓉，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時間，快到十二點。他知道沈慕雲今晚已經回了醫大宿舍，顧不上秦漠此刻是否進入夢鄉，他一個電話打了過去。秦漠很快接起，而且語氣乾淨，並不是那種被吵醒時的慵懶與不耐煩。展翊一聽，便知他還未入睡，笑道：“怎麼？沈慕雲一走，你這就孤枕難眠了？”秦漠說：“你這個點打電話來，不隻是為了嘲笑我孤枕難眠這麼簡單吧？”展翊直接說：“今晚遇見個人，自報家門說是你妹妹。”秦漠語氣立馬一變：“你是說秦雅？”展翊道：“不是秦雅，叫溫小曼，今年二十一歲。”秦漠口吻又變回平淡，說：“哦！她找你乾什麼？”展翊問道：“你似乎對她不感興趣！”秦漠一下笑了，說：“你覺得我能對她感什麼興趣？”展翊聽出他這聲笑裡麵有了一些無奈與傷感，沉默了一下，問道：“如果她去找你，你會認她嗎？”秦漠一點也沒猶豫道：“就算是秦雅來找我，我都未必認她，何況是這個我從沒見過的人。展翊，當年我就跟你說過，這輩子，我秦漠，沒有媽，沒有妹妹。”頓了一下，又笑道，“不，妹妹倒有一個，還有個半夜不睡覺愛騷擾人的妹夫。”展翊也笑了，隨即又擔憂道：“這個溫小曼不去找你，先來找我，也不知是何目的。”“她找你乾什麼？”秦漠不解道。展翊回了句：“跟我說了一些不著腦子的話。”想著溫小曼說的那些話，明顯溫小曼並不知道秦漠與秦木蓉的關係。“你是怎麼遇上她的？”秦漠納悶道。“她現在和木蓉一個醫院上班，又都在急診科，今晚去給木蓉送宵夜回來時，她跟了我一路，逼停我車子，就為了跟我說，秦木蓉不是你妹妹，她和秦雅才是你妹妹。”秦漠隔了好一會沒說話，隨後，他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她怎麼會認識你？”“我也納悶，可能是我去找木蓉時，她看見了，聽魯護士長說的吧。”進了急診科，他的眼中，就隻看得見跟秦木蓉同穿白大褂的人，所以他並沒有印象邊上那兩人是誰，更不會注意到當時溫小曼看他時的那種欽慕眼神。加上已經習慣彆人投來花癡般的目光，所以他更沒把溫小曼當回事。秦漠聽他這麼一說，神色有些沉凝嚴肅，說：“我覺得不像是那麼簡單。”展翊說：“我也考慮到事情不簡單，但沒理出個頭緒來，所以給你打電話。如果溫小曼是想通過我來告訴你她是你妹妹的話，那她就成功了，隻是為什麼她要繞這個彎子呢？”秦漠冷靜地說：“你隻管去查，不用顧及我。”果真是兄弟，什麼都了然於心。展翊欣慰道：“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手去查了，我怕她是針對木蓉。”秦漠態度堅決地說：“若她真是針對木蓉，不用留任何情麵。”展翊沒再說什麼，這會到了自家樓下停車場，他掛了電話，停車熄火，卻沒下車，開始擰了眉，若有所思起來，神情非常專注，非常慎重，冷酷俊雅的麵龐上一片略帶木然的表情。他在想，究竟這個溫小曼要乾什麼？多數通過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便可將人一眼看透的他，也不知為何，竟有些不了解這個溫小曼的意圖。可能是關乎到秦木蓉，所以他不能靜下心思去揣摩。他想，這個溫小曼看起來不像是重心機的人，她不知道秦漠與秦木蓉的關係是堂兄妹，也不知道秦漠本是木蓉鎮的人，因為秦漠也是在秦賢將他帶回木蓉鎮交到秦忠手上時，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木蓉鎮的人。所以，照這麼說，秦雅應該也不知道，而唯一知情的衛斕更不可能提起這事，也不會讓溫小曼知道秦漠的存在，若不然，以秦漠如今的身份地位，她早就上門認子了。那這個溫小曼，又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她自己與秦漠的關係呢？看來，明天先讓李涯查一下，溫小曼和她家人是一直在江城，還是溫小曼自己來了江城，若是她自己來江城，那就查清楚她來江城的目的。重新捋了思緒，展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下了車，回樓上準備休息。秦漠那邊，在展翊掛了電話後，神情微微恍惚，眼眸落在前方，不知在看什麼。十歲那年他並不是不記事，衛斕帶著秦雅走的時候，秦雅抱著他不撒手，哭的死去活來，一遍一遍說著：哥哥，你彆不要我，你彆不要我！他傷心地求著秦賢讓妹妹留下，秦賢不言一語。秦雅也跪著求秦賢：爸爸，你彆不要我。我不想跟媽媽走！爸爸！秦賢眼淚都下來了。衛斕冷眼看著這一切，毫不留情地拽起秦雅，說：他不是你爸爸。秦賢一個碗摔在地麵上，指著衛斕，聲嘶力竭地嚷著：滾！你給我滾！帶著這個孽種滾！秦雅就這樣被衛斕帶走了。想起這個畫麵，秦漠不覺然地握緊了拳頭，神情冷漠無比，眼眶卻逐漸濕潤起來。急診科這邊，秦木蓉睡得迷糊中，覺得有人開了一下辦公室的門，但沒聽見魯護士長叫她起來接診，於是她換了個姿勢，繼續眯了會眼。等她睜開眼睛時，窗外亮了一絲曙光。她迷蒙的睡眼瞬時睜大，看了一下表，快六點了。這一晚都沒有急診嗎？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事。起身，她朝門外走去。護士台上隻有林護士。她問林護士：“小林，昨天晚上沒有看急診的嗎？”林護士正要打哈欠，聽她那麼一問，將哈欠捂回嘴裡，站起身來，說：“有啊，都讓慕容教授接了。”老師接診？他沒回去休息嗎？他每回做完手術就急匆匆離開，從來沒有留下接診的時候，怎麼……正疑惑著，慕容軒從辦公室裡出來，看了秦木蓉一眼。秦木蓉站在那，還沒從林護士說的話裡回過神來。林護士先跟慕容軒打了招呼：“慕容教授，早！”秦木蓉這才跟著轉過身來，將目光落在慕容軒身上。慕容軒已經脫了白大褂，今天上午他在醫大還有兩節課，需早早回家拿備課資料，他以為秦木蓉還沒睡醒，但現在看到她站在那兒，想過去說點什麼，可到了最後，他隻是虛應了林護士的招呼，點了個頭，離開急診科。秦木蓉剛要叫上一聲“老師”，結果看著慕容軒大邁步離去。林護士看了看秦木蓉，又看了看慕容軒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極了。慕容教授和秦醫生這是怎麼了？兩人沒吵架呀？昨天還一起配合默契地完成一場手術，今天怎麼看起來關係這麼冷漠？然而當事人秦木蓉卻並不介懷，因為這向來都是慕容軒對待她的風格。在她心中，慕容軒就是個陰晴不定的人，搭理她或不搭理她，都要看他願意不願意。她回辦公室坐著，活動幾下脖子，開始迎接接下來的忙碌。日間廣播沒多久響起：秦木蓉醫生，請到醫院門口接診。秦木蓉打開門就往外跑。隻是看到大清早第一個病人時，秦木蓉怔住了。魯護士長也呆了，不由驚呼出聲：“小曼？”秦木蓉問救護車隨行的人：“怎麼回事？”“急性酒精中毒！”那人說，“發現的時候，已經陷入昏迷。”魯護士長一聽，自責道：“這孩子，給自己找這麼大的罪受乾嘛呀！你說她要出點意外，我怎麼跟她宋叔叔交代。”秦木蓉聽了聽溫小曼的呼吸，又檢查了一下她的瞳孔，跟魯護士長說：“彆說這些了，準備洗胃吧！”進行洗胃催吐後，溫小曼慢慢有了些許意識。魯護士長下了班來守著她。秦木蓉忙完一段時間，過去查看溫小曼的情況。“量了血壓與脈搏沒？”她問魯護士長。魯護士長鬆了一口氣，說：“量了，已經恢複到正常值。”秦木蓉點了點頭，說：“一小時後再觀察一次，若沒有彆的什麼反應，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區。”說著，秦木蓉要走。病床上的溫小曼突然衝著秦木蓉罵道：“秦木蓉，你就是個騙子！不要臉的騙子！”儘管虛弱，可她那雙注視著秦木蓉的眼眸中，帶著怒意、恨意、妒意，那模樣，真是冷峭得能叫人打骨子裡起寒栗！秦木蓉擰了下眉，莫名其妙。魯護士長一看不對勁，緊忙打了個圓場，假意嗬斥著溫小曼：“小曼，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溫小曼還要罵點什麼，魯護士長提前堵住她的話，說：“行了，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打電話給你宋叔叔。”這個“宋叔叔”似乎是溫小曼的軟肋，溫小曼立即靜悄悄的，帶著不甘與怨恨，怒瞪著秦木蓉。秦木蓉並沒把溫小曼的話往心裡去，也顧不得把溫小曼的話往心裡去，廣播又開始播報：秦木蓉醫生，請到醫院門口接診。秦木蓉邁步就跑。魯護士長將溫小曼的怨怒看在眼裡，難以理解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針對秦醫生，你喜歡人家展翊，所以就不待見他愛人，你說你這是什麼思想？還覺得自己有理是怎麼著？人家展翊遇見秦醫生比你早，要怪就怪你自己晚生了人家那麼多年。你可以不喜歡秦醫生，但至少要尊重她。”溫小曼不服氣地說：“她秦木蓉就是個騙子。”魯護士長微沉了臉，道：“她怎麼就是個騙子了？她騙你什麼了？”溫小曼咬著牙，說：“她根本就不是秦漠的妹妹。”魯護士長一怔，她是在介懷自己昨天說的話嗎？不對啊！魯護士長又疑惑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秦漠的妹妹？她和秦漠都是木蓉鎮的人，有一個共同的曾祖父，即便不是親生的，也是旁係親屬吧！難道這樣的關係，就不是秦漠的妹妹了？”這下換溫小曼發愣了，秦木蓉和秦漠，原來是這樣的兄妹關係？那為何宋叔叔，沒有告訴她這一點，甚至沒告訴她展翊已婚的事實。難道說，展翊不喜歡秦木蓉，所以不想對外公布消息？溫小曼偏執的認為事實一定是這樣的，一個男人若是真愛一個女人，一定會為她準備轟動全城的婚禮，恨不能昭告全世界，她是他的女人。溫小曼的眼眸瞬時亮了一下光，唇角不知不覺揚了一抹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