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陽走到窗戶邊上,窗戶還開著,似乎還殘留著韓理留下的煙草味道。透過窗戶,陳陽陽看到韓理和陳父站在門口寒暄著,沒過多久,韓理就離開了。陳陽陽站在窗戶邊上,目送著他離開。吃飯的時候,陳母問:“陽陽,你舅舅呢?”陳陽陽說:“他胃不舒服,所以不吃晚飯了。”陳母說:“胃不舒服?沒聽說過他胃有毛病啊,不行,我上去看看去,哪能隨隨便便就不吃飯啊。”陳父似乎有些不耐煩陳母的絮叨,便嘟囔了兩句:“他也是好幾十歲的人了,你還以為他是小孩子呢,吃個飯還要你看著才肯吃。”陳母哐當一下把碗筷砸在桌上:“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就嫌棄常樹住在家裡了,我可跟你說了,你媽去世的時候,鍋碗瓢盆可都沒給我我們家留一個,全給她那寶貝孫子了,可結果呢,喪禮還不是我忙前忙後幫著辦的,你大哥一家子管過你媽的身後事沒有,姓陳的,你做事要講點良心!”陳父說:“你……你怎麼又提我媽了,這跟我媽有什麼關係?!”陳陽陽連忙在一旁轉移話題:“媽,還是我去看看舅舅吧,順便給他送點飯菜。”陳母雖然還想說些什麼,不過聽到陳陽陽這樣說也就作罷了,起身給常樹拿了一副新的碗筷裝了些飯菜。陳陽陽端著飯菜上了樓,她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誰?”常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奇怪,像是在做什麼特彆吃力的事情。“是我,舅舅。”陳陽陽說。“是陽陽啊。”常樹悶哼一聲,緊接著門內便傳來一陣響動,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常樹打開房門,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到陳陽陽手上的飯菜絲毫不覺得詫異,說:“你媽要你端的吧,我都說了我不吃飯了。”隻要提起自己的姐姐,常樹語氣裡總有些不易察覺的孩子氣,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陳陽陽卻略略的看出了一點。陳陽陽說:“舅舅,你還是吃了吧,不然我不好交差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等下知道你不吃飯又該念叨你了。”陳陽陽端著飯菜走進了房間,將飯菜全放在了常樹的辦公桌上。她不著痕跡往屋內掃視了一圈,地板上有明顯新添的拖拽過的痕跡,劃痕一直延續到床底下。陳陽陽裝作不經意的問:“舅舅,我剛剛好像在門外聽到你有拖什麼東西。”常樹一愣,旋即說道:“哦,是囡囡以前的一些玩具,放在房間裡頭太亂了,我尋思著整理整理,不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這屋子裡果然看著比平時要整潔多了,原本不大的房間看著也寬敞了許多,隻是陳陽陽隱約覺得有些整潔的過頭了,就連平時常樹愛看的書都沒有在床頭放著了。陳陽陽說:“那到時候囡囡玩還要重新拿出來,也挺麻煩的。”“這都是些舊玩具了,我打算扔了,或者捐出去,不過,暫時還沒找到地方。”常樹笑了一下,說:“是啊,還是你小時候好養,什麼玩具都不要隻看書。”陳陽陽想起了特殊學校裡麵的那些孩子,她說:“舅舅,你要不要把那些玩具給我呀,我正好有地方可以捐出去。”“這……”常樹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床底,良久才開口:“好,反正這些玩具囡囡也不玩了。”陳陽陽點點頭,朝常樹說了一聲謝謝,她環視了四周一圈,然後找了一把小板凳坐了下來,常樹看著坐下來的陳陽陽,欲言又止,良久才開口,說:“陽陽,我吃完了就自己把碗筷拿下去,你不用特意等我。”陳陽陽搖搖頭,身體挺得筆直,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上去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但是常樹心裡卻咯噔的跳了一下。他和陽陽的關係要比跟江江的關係更親近一些,也更了解彼此一些,隻是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們漸漸的,再沒有以前那種親昵感了,隻不過,不變的仍舊是靈魂深處的熟稔。這個模樣的陳陽陽,常樹在以前經常見到,她的腦子裡好像永遠都裝著十萬個為什麼,她在那麼小的時候,像是捧在手心裡的一個小團子的時候,就開始好奇離地球幾十萬光年的星星了。常樹那時時常覺得,陳陽陽就是他靈魂下分割出來的另一個人。“囡囡今天吃飯乖嗎?”常樹問。陳陽陽說:“挺乖的,一個人握著小勺子吃的很歡快,像是一隻小鬆鼠似的,吃過飯之後我媽就帶她去洗澡了。”“嗯,好。”常樹說。陳陽陽問“怎麼最近都讓囡囡睡我爸媽的房間,舅舅,你在忙什麼嗎?”常樹說:“沒忙什麼。”陳陽陽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捏成了兩個緊緊的拳頭,她說:“舅舅,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們的,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我們都會幫你的,你這樣讓我很害怕。”“害怕什麼?”“舅舅,你和舅媽之間到底怎麼了,還是,你做了什麼違法的事情?”這是陳陽陽所能預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常樹盯著陳陽陽,那肥胖的身軀像是一隻甲殼蟲一樣朝她走過去,他摸摸陳陽陽的腦袋,將她攬在懷中,說:“陽陽,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那是一種,久違的,帶著無比熟悉感覺的擁抱。“真的嗎,舅舅?”陳陽陽說,“我不安,舅舅,你告訴我,舅媽去哪裡了,她為什麼要離開?”“你舅媽和我已經沒有感情了。”說起魏瑩紅,常樹的聲音略微低沉了下去,因為常年做教師的原因,他的嗓音聽上去本來就有些沙啞,這會兒再放低聲音,聽上去就更加傷感了,像是一首放在舊磁帶裡的老歌。陳陽陽離開的時候,常樹將那一大箱玩具全部交給了陳陽陽。箱子裡還有一些是新買的毛絨玩具,有些無辜的被擠壓在箱子裡,陳陽陽說:“舅舅,這些新玩具也拿走嗎?”“拿走吧,反正她也玩得少,放著也是浪費了。”“好的。”陳陽陽看著那些玩具,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有些不踏實的感覺。將玩具拿回了自己的房間,陳陽陽打了一個電話給向蘭。電話響了幾聲,向蘭才接起,陳陽陽隔著電話聽著她在訓斥一個調皮的孩子,手機裡傳來孩子撒嬌討好的聲音,陳陽陽聽得笑出了聲。向蘭問:“陳小姐,請問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陳陽陽說:“我這裡有一些玩具,你看看,你們學校的孩子需要嗎?”向蘭開心的說:“那挺好的啊。”陳陽陽說:“那好,明天我給你們送過去。”“麻煩了,陳小姐。”“不麻煩,叫我陽陽就好了。”掛了電話之後,陳陽陽點看手機通訊錄,手指停在“警察叔叔”四個字上麵反複摩擦著,到底要不要給韓理打電話呢,終於,陳陽陽還是按滅了屏幕將手機放到了一邊。一個人去吧,省心。第二天陳陽陽早早的去蛋糕店定製了一一個大蛋糕,又去文具店買了許多學習用品放在後備箱裡,和那箱玩具放在了一起。陳陽陽開著車去了學校,為了方便進去學校,所以去之前,陳陽陽給向蘭打了一個電話。陳陽陽沒想到,她到學校到時候,會見到這樣一副場麵。十幾個孩子穿著校服,戴著紅領巾,整整齊齊的站成兩排,見到她從車上下來,聲音洪亮的說:“歡迎陽陽姐姐。”緊接著便是整整齊齊的巴掌聲,有些孩子因為太用力的緣故,連臉都漲紅了。陳陽陽有些愕然,向蘭走上前,說:“陽陽,謝謝你還記著學校的孩子們。”這所學校在最初荀邑和荀考被抓住的時候的確受到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每天來這裡的記者可以說都排起了長龍了,隻是事情熱度過去之後,學校又恢複了之前蕭條的模樣。陳陽陽笑著回握住向蘭的手說:“應該的,應該的,東西都在我車裡,我們一起幫忙搬下來吧。”陳陽陽帶來的東西不多,但是看得出來都是經過精心挑選過的,向蘭也能看的出來陳陽陽的用心。蛋糕一拿出來,那誘人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那些孩子便蜂擁而上了,一直圍著提著蛋糕的向蘭,向蘭故意板起臉說:“不乖的小朋友可是沒有蛋糕吃的喲!”陳陽陽一邊將玩具從車裡抱出來,一邊看著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有一個孩子因為腿腳不太便利,摔倒在了地上,因為圍著向蘭的孩子太多了,向蘭幾乎是被推著走的,就沒有注意到那個摔倒在地上的孩子。陳陽陽放下手裡的玩具箱,跑上前去將那個孩子扶了起來。“疼不疼?”陳陽陽拍了拍她褲子上的灰,又看了看她稚嫩的手心,有些地方劃破了皮。小女孩忍著眼裡的淚花,吸著鼻子,說:“疼!”“吹吹就不疼啦。”陳陽陽在她手上吹了一口氣,說:“要勇敢哦!”“好。”小女孩點點頭,努力吸著鼻子,隻是那雙如同玻璃球似的眼睛卻瞄向了陳陽陽放在地上的玩具箱。陳陽陽笑了一下,說:“你想要哪一個?”小女孩說:“陽陽姐姐,我想要那一個,白色的小熊,我媽媽也送過一個一模一樣的給我,隻是後來弟弟出生了,玩具熊就被拿去給弟弟玩了。”陳陽陽的心跳一滯,摸著小女孩的頭發說道:“好,陽陽姐姐送一個給你,一個隻屬於你的玩具熊。”陳陽陽將那白色的小熊拿了過來送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吸了吸鼻子,抱著小熊天真的笑了起來,她捏了捏小熊的手臂說:“為什麼陽陽姐姐送的小熊不會說話呢?”陳陽陽看著小熊,用手捏了捏,發現小熊的身體裡的確有一塊硬硬的東西,估計是個錄音器,應該是沒有電池了。陳陽陽說:“走,姐姐帶你去買電池。”陳陽陽買了兩節七號電池裝進了小熊的錄音器裡麵,小女孩抱著小熊,開心的捏捏它的胳膊。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小熊身體裡發了出來,陳陽陽猛地從小女孩手裡搶過玩具熊,捏著玩具熊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著。背脊一陣陣發涼,明明是六月的天,卻有一種置身於冰窖裡的感覺,徹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