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陽見常樹毫無反應,於是加快了腳步追了上去。“舅舅,舅舅!”陳陽陽連叫了兩聲,常樹才反應過來,他扭過頭看向陳陽陽,整張臉像灰白的蠟紙一樣,麵無表情。陳陽陽看著常樹,欲言又止。常樹一如既往地沉默著,他走在前麵,肥胖的身軀像是一隻巨大的蠶蛹一樣,仿佛在這個夏夜,一點點地失去水分,慢慢乾枯、乾癟下去。陳陽陽終於還是開了口:“舅舅,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沒有。”常樹說。陳陽陽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常樹將話題繼續下去,她隻是隱隱約約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她不曾見過舅舅這個樣子,她形容不出來常樹現在的狀態,仿佛已經成了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舅舅到底經曆了什麼,而舅媽又為什麼離開?突然,陳陽陽想到了一個問題,從舅媽離開這個家開始,所有關於舅媽的傳聞都是他們一廂情願的猜測,舅媽是因為貪圖榮華,是因為囡囡生病受不得清貧所以才離開,可是,舅舅卻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這個問題。他所做的,就隻是沉默,隻是讓猜測從彆人的嘴裡變成既定的事實。兩人沉默著回到家中,沒想到打開門,便看到陳父和韓理正在客廳裡麵下象棋。陳父看樣子是略占上風的,嘴角含著笑意表情十分滿足。他摸摸啤酒肚,大有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可是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常樹之後,表情一愣,隨後臉便黑了下去說道:“這回你要再敢多嘴我就沒收你的鑰匙,讓你進不了家門,懂不懂觀棋不語真君子啊!”韓理笑著說:“舅舅,陽陽,你們回來了啊。”“小韓今天會在這裡吃晚飯,”陳父說:“對了,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在小區門口遇到了。”陳陽陽說。常樹一反常態,沒有站在旁邊圍觀,而是捂著肚子,說:“我胃有點不舒服,就不吃晚飯了。”常樹默默地上了樓,而韓理的目光則一直盯著常樹的背影,表情略帶著深意。韓理收回目光,一轉頭,便看著陳陽陽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他神情一凜,嘴裡小聲喚聲:“陽陽……”陳陽陽頭一次覺得,和韓理四目對視是這麼難受的事情,她以前見了他,總想立時窩在他懷裡,什麼也不乾,什麼也不做,是了,就像一隻隻會吃飽喝足了,偶爾撒撒嬌的貓,什麼女強人都與她無關。可是這個人呢,卻帶著渾身的秘密接近了她,如果沒有這些秘密,他們還會再次相遇嗎?原本那隻要想想就甜到心坎裡的重遇也幾乎一下就開始變得酸澀了起來。他剛想說些什麼,正在廚房做飯的陳母從門口探出身體來說道:“陽陽,你過來幫我洗一下菜。”“哦,好,我馬上過來。”陳陽陽將背包放在了沙發上就去了廚房。陳陽陽進了廚房,準備擼起袖子洗菜,誰料到一旁的陳母立馬拽住她小聲問道:“你還以為我真叫你進來洗菜呢,我一個牌友說今天和她兒子一起逛街,看到你在公交車站那邊上了一輛豪車,聽他兒子說,這車得一千多萬呢,你上的誰的車。”陳陽陽沒想到還是被人看到了,也是,這車走到哪那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陳陽陽說:“我一客戶約我談生意。”“真是談生意?”過了好半晌,陳母點點頭,說:“我就說,我家陽陽怎麼會像他們說的那樣。下次再讓我聽到他們傳閒話,老娘就撕爛他們的嘴!”陳陽陽說:“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攔得住呢,隻要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又何必在乎他人說些什麼。”高中那段灰暗的時期,讓陳陽陽明白了一個道理,口舌逞凶之人,他們相信的隻有自己臆想中的真相。陳母說:“傻閨女,媽媽知道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你們高中老師找我開座談會時,還說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哪裡不知道,你就是太自信,太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可是啊,媽媽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什麼最重要,當然是名聲了,況且小韓又住在這個小區裡麵,萬一聽到些不好的流言蜚語怎麼辦?”陳陽陽一愣,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隻曉得是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她伸手抱住陳母,頭枕在陳母的肩膀上,說:“媽媽,沒事的,我長大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自己扛下來了。”陳母歎了口氣:“有時候,我很欣慰你這麼懂事,有時候,又不希望你這麼懂事。”這就是做父母的遺憾吧,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長大,又希望自己永遠像個巨人一樣為孩子們遮風擋雨。“行了行了,出去吧,廚房裡我一個人忙的過來。”陳母感慨了幾句,就將陳陽陽推出了廚房。陳陽陽上樓回房間準備換個居家服。樓下下棋的聲音漸漸小了,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陽陽,我是韓理。”陳陽陽說:“嗯,我知道,你敲門的聲音和他們不一樣。”韓理站在門外,突然之間心窩子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痛得讓他無法呼吸。她能聽出來她的敲門聲,能聽出來他的腳步聲,她看到他的時候,曾是那麼的歡快,他忽然就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一種從陳陽陽身體裡傳來的波濤洶湧的愛意,不需要言語來說明什麼。“陽陽,你開門好嗎,我們不要這樣。”韓理的聲音近乎哀求了。陳陽陽說:“你準備對我說什麼?”韓理沒說話,他準備說什麼呢,事實上他什麼打算都沒有,他就隻是想見一見她,觸碰一下她,僅此而已。僵持了一會兒,陳陽陽還是打開了門,她隻開了一條小縫,韓理一隻手從縫隙邊緣伸了進去,然後整個身體都跟著擠了進去。韓理一進房間,就將陳陽陽抱了個滿懷,順便騰出一隻手將門給關上還上了鎖。韓理將陳陽陽按在牆上親了好一會兒,隻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拆吃入腹了一般的凶猛,哪裡還有剛剛在門外的可憐模樣。他像是一條巨大的蟒蛇一樣,狠狠地絞著陳陽陽的身體,兩人密不透風地貼合著,陳陽陽幾次抗拒都被他不動聲色的拉了回來。可事實上,陳陽陽對韓理的親吻向來是抗拒不了的。陳陽陽腳一軟,差點跌在地上,韓理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腰部,牢牢地將她抱住了。好不容易分開,陳陽陽憋紅了一張臉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雙水眸瞪著韓理,咬著紅腫的嘴唇也不說話。韓理倒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彆過臉去,說:“陽陽,你彆這麼看著我。”說得好像剛剛是陳陽陽把他按壓在牆上親的那個那個人,陳陽陽有些氣結,明明是個糙漢,可有時候又偏偏比自己還像個扭捏的大姑娘一樣。陳陽陽走到一旁,拉開書桌下的凳子坐了下來,她平複了一下心情,說:“你也坐。”韓理沒動。“坐!”陳陽陽又說了一句,韓理這才繃直了身體坐在了陳陽陽旁邊。陳陽陽說:“我想跟你談談,可以嗎?”韓理眉頭緊蹙的看著陳陽陽,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下巴繃得很緊,在燈光的照耀下,顯示出硬朗的輪廓來。他有些緊張的看著陳陽陽,說:“談什麼?”陳陽陽說:“你能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嗎?”韓理沒說話,受伸進衣兜裡摸了好幾次,可是看到陳陽陽之後,又默默的將手拿了出來,陳陽陽看得出來,他是想抽煙了。陳陽陽說:“沒關係,你要是想抽煙就抽吧,我把窗子打開,你就站在窗戶邊抽吧。”陳陽陽一邊說話,一邊將窗戶打開了,夜晚裡的涼風吹了進來,讓兩個人都清醒了一些。韓理走到窗戶邊,身體靠在窗戶邊上,將煙點燃了,他拿著煙的手有些抖,點了幾次才將煙點燃。他吐出嘴裡的煙,說:“陽陽,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陳陽陽說:“我懂了,那我換一種方式問你,你和我再次見麵,你住在這個小區,這一切都是巧合嗎?”他看著陳陽陽,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不是。”韓理艱難的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兩個字。陳陽陽深呼吸一口,眼睛已經開始泛紅了,她努力將胸腔處的苦澀壓了回去,不讓自己失態,繼續問道:“你搬到這裡和我舅舅有關對嗎?”韓理說:“陽陽,彆再問了,求你了!”陳陽陽一直在做著深呼吸,可是胸腔那股苦澀的感覺卻越來越濃,怎麼都無法壓抑下去,她的眼睛變得越來越紅,陳陽陽低著頭,用手背快速的擦了一下眼睛,濕乎乎的一片,這樣狼狽的模樣,她不想叫韓理看到。陳陽陽啊陳陽陽,你果然完蛋了!此時此刻,她最想說的一句話竟然不是叫韓理出去,而是想問他一句,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陽陽……”韓理走過來,想像往常一樣,伸手抱住她,可是卻被陳陽陽冷靜而克製的推開了。她儘量將自己的語氣放得平緩,一字一句說道:“韓理,你走吧。”韓理看著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握成了拳頭,無力的垂了下來。韓理說:“我改天再來找你,陽陽。”就在韓理打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陳陽陽緩緩的開口道:“韓理,你今天過來是為了舅舅對嗎?”韓理腳步一怔。陳陽陽繼續說:“他做了什麼違法的事情嗎,還是你們是為了舅媽而來?”韓理背對著陳陽陽搖頭,說:“陽陽,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