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1 / 1)

高三那年,正是衝刺階段,陳陽陽很少參加任何娛樂活動,她不喜歡和女生一起逛街,也不喜歡參加比如溜旱冰或者是唱K之類的活動,甚至連家庭聚會都很少參加。她所有的活動範圍,就隻有那一方小小的書桌,上麵堆滿了高考複習資料,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試卷。她很喜歡學習嗎,其實也不是,她覺得她現在的知識足可以應付高考了,事實上,她也沒有感覺錯,那一年高考,她是全市理科狀元,所有科目的錯題加起來五個指頭都能數過來。她之所以拚命學習,隻是覺得這樣可以減少很多家庭矛盾。高三這一年,大部分同學都患上了緊張性便秘,深夜裡,一邊蹲坑,還要一邊拿著紅寶書背單詞。不過,班級裡的氣氛也不全都是緊張的,有像陳陽陽這種表麵上假裝緊張的,也有像李月這種連緊張都懶得去裝的人。李月是個富二代,這是學校公開的秘密,基本上隻要跟學校不沾邊的事情她幾乎都做。校服會改成掐腰包臀的設計,化著全套妝容,塗著閃亮的指甲油,就連頭發,都是淺淺的亞麻色,相當惹眼。李月有一幫小姐妹和一幫社會青年小哥哥,隻要放學,陳陽陽總能看到她背著一個滿是鉚釘的背包坐在一個黃毛的摩托車後麵揚長而去。他們叫囂著囂張的青春,看不起那些整日埋在書堆裡苦讀的書呆子。李月也看不起陳陽陽,所以她在學校的後巷裡堵過一次陳陽陽,理由是陳陽陽拒絕在考試的時候給她提供便利。李月帶了很多女生,那些女生都是跟著李月一起打架的校霸,平日裡欺負過不少學生,像是一群瘋狗。陳陽陽沒有求饒,沒有害怕。看著一群圍著自己的不良少女,她眼裡閃爍的,是興奮的光芒,除了在武館裡,這是她第一次打架,跟一幫野路子的瘋狗打架。陳陽陽雖然是少年組的武術冠軍,可雙拳到底難敵四手,而且,對方是一群沒有任何武術底子,不講道理的瘋狗,陳陽陽最後從地上拿了了一塊搬磚,精準無誤地拍向了一個女生的腦袋,她知道,開瓢應該要怎樣開,才能既讓人家疼,又不傷到要害,還能起到威懾力。那個被打到腦袋的女生捂著頭,流了滿頭血倒在了地上,嘴裡一直撒潑打滾地叫喚著,然後被人扶了起來。所有的女生都沒了動作,李月腦袋發懵的看著她,嘴裡囁嚅地說道:“班,班長?”陳陽陽“嗯”了一聲,將手裡的板磚扔到地上,她語氣平靜的說了句:“有煙麼?”“煙?”李月反應過來吼道,“陳陽陽,你他媽有病吧?”陳陽陽冷笑一聲:“還打嗎,我可是正當防衛呢,哦,估計你也搞不懂正當防衛是什麼吧,文盲!”陳陽陽嘴巴一張一合,李月臉色扭曲地想要衝上前去,被後麵的人拉住了,一個肥胖的女生走上前去,遞給了陳陽陽一支煙,還親自點上了火。陳陽陽抽了一口,手法很生疏,但是姿勢卻相當撩人,就好像電影裡麵穿著旗袍的張曼玉倚靠在老舊的牆上一樣。陳陽陽這是第一次抽煙,純粹隻是因為惡作劇,看吧,所有人眼中的好學生,也有壞事做儘的那一天,她接連抽了幾口,淡淡地說道:“不要去附近的衛生所,裡麵有個醫生和班主任是熟人。”等陳陽陽走後,胖妹橫眉怒目地看著李月說道:“這就是你說的虐菜?”李月嘟囔道:“我哪兒知道啊,這人平常看著是個悶葫蘆,原來這葫蘆裡麵賣的還真不是什麼好藥,連衛生所有班主任熟人都知道。”後來,李月對陳陽陽便規矩了很多,兩人誰都沒有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陳陽陽是不想惹麻煩,李月是不想丟麵子,互惠互利,雙贏。學校發下通知,又要買一套高考複習資料,費用是一百多元,教室裡哀嚎一片:“老師,又買啊,我媽昨天還說,再交錢就要把我的牛奶斷了,我還在長身體呢。”教室裡又是一片笑聲,台上的班主任也不得不感慨,年輕就是好啊,好像無論多麼困難,多麼辛苦,甚至是窮途末路,也還是有心情來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能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因為他們年輕啊,隻要咬咬牙,就能看到無比美好的明天。收錢的事情,一直都是交給陳陽陽做的。陳陽陽收完錢之後,隔天便會交給班主任,這一次,卻遲遲沒有交上來,是因為一個叫尤茉莉的女生說自己帶來的錢被偷了。陳陽陽知道尤茉莉家境不好,每一年學校都會有補貼津貼,她是學校重點關注的困難戶。交錢的事情,便一再耽擱了下來,為此,從來沒有被批評過的陳陽陽頭一次挨了批評,但她還是倔啊,就是不肯把錢交出來。李月私底下找陳陽陽說:“那個尤茉莉啊,就是隻騷狐狸,又愛騙人,誰不知道她家窮啊,八成是她自己沒錢硬說被人偷了。”“閉嘴!”陳陽陽冷冷道。“彆好心當做驢肝肺好不好。”李月說,“拽什麼拽,成天拽的得跟二五八萬一樣,班長了不起啊。”體育課上完回來,陳陽陽發現,自己藏在書包夾層裡的錢也被偷了,四十個人的資料費,四千多塊,一分都沒了!陳陽陽一直做得很小心,放錢是找沒人的地方,就連夾層也做了偽裝,可是錢還是被偷了。同桌跟她說,看到尤茉莉在自由活動的時候進過教室。陳陽陽詢問了所有人,大家都有人證證明自己不曾進過教室,隻有尤茉莉,沒有辦法證明,於是,陳陽陽找到了尤茉莉,將她帶到了沒人學校的儲物間裡。陳陽陽說:“其實這件事很好查出來,你不用跟我狡辯了,我也不想聽。錢拿出來,我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你要是不肯拿出來,我就會上報給班主任,到時候查不出來了,你的檔案裡會留下一生的汙點,孰輕孰重,你自己考慮吧,是要為了四千塊斷了自己的前途還是……”這是陳陽陽能想到的最簡便的方法了,他們那麼努力地高考,不就是為了一個前程似錦的前途嗎,何況,這個年齡段的人根本禁不住嚇唬。尤茉莉當場就哭了出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是那種咬著唇,如同杜鵑泣血的慘烈。她說:“對不起,班長,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怎麼了?”陳陽陽問。尤茉莉噗通一聲,毫無征兆的跪在了陳陽陽的腳邊,她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可是聲音卻一直壓在喉嚨裡麵,她說:“我爸爸生病了,很嚴重的病,還差錢,很多很多的錢,我媽媽是賣紅薯的,一年到頭也掙不到幾個錢,我那麼努力的學習,高考,就是為了將來掙錢了給他治病,可是,他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啊!”陳陽陽不是個感情泛濫的人,可是看著腳邊哭得慘烈的尤茉莉,她雖然做不到感同身受,心底裡也多少是有些難受的,她說:“這件事,我還是要查一下的,如果,如果是真的,我會另做打算。”陳陽陽和尤茉莉去了醫院,她隔著玻璃看著一個男人,躺在病床上,臉上戴著氧氣罩,身上插滿了管道,尤茉莉正拿著毛巾給他擦手擦腳,男人的手腳,在她手中,就好像一截隨時會斷掉的枯樹枝一樣。陳陽陽說:“尤茉莉,四千多塊算我借你的,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你放心,這個秘密隻有我們知道。”“謝謝你,班長。”尤茉莉說。隔天,陳陽陽從自己存壓歲錢和各種獎金的銀行卡裡取出了四千元,交給了班主任,她說:“之前是我弄錯了,錢沒丟,是我自己忘記放哪裡了。”班主任點頭:“這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以後做事要小心謹慎點。”就在陳陽陽將錢款上交的第二天,尤茉莉死在了學校裡的樓道裡麵,渾身血汙,身上滿是青青紫紫的傷痕,從傷疤上來看,死前應該是遭到過毆打的。警察來了,班上幾個最後和尤茉莉有接觸的都帶走了,陳陽陽成為了重點排查對象。同桌說,她看到陳陽陽將尤茉莉帶到了儲物間,又將自己之前懷疑尤茉莉偷錢的事情說了出來。陳陽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什麼表情,冷靜得不像個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對麵留著寸頭的韓理,穿著警服,凶神惡煞,一邊拍著桌子,一邊說道:“陳陽陽,你給我老實點兒,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抓起來關進小黑屋!”陳陽陽說:“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我沒打過她。”“尤茉莉跟你談完話就哭了,你怎麼解釋?”韓理低沉著聲音說道,“聽說你是個學霸,那你也應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吧,老子告訴你,你這是妨礙公務,信不信,你連高考都參加不了。”“我可以參加單招,我得過全市物理大賽,奧數大賽一等獎,又有青少年科研成果突出獎,之前兩個月的國際交換生期間,我也已經拿到美國那邊的教授的推薦信……”媽的,成績好了不起啊!韓理打斷還在如數家珍的陳陽陽,吼道,“老子問你的不是這個,是尤茉莉怎麼死的?”“不知道。”陳陽陽說。“你跟尤茉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什麼都沒發生。”陳陽陽說,“我沒打過她,就隻是跟她說了一些學習上的事情。”韓理問:“學習上的事情說的是什麼,能把人說哭了?”陳陽陽不說話。“你這人,同學都死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配合,就跟白夜行裡的那女主角似的!”韓理畢竟才從大學裡畢業,攤上一個大案子,就倒黴的碰上了陳陽陽這個鋸齒葫蘆,一時之間開始口不擇言。離開審訊室的時候,陳陽陽的腿是發抖的,她穿著寬大的校服,可還是掩飾不住身上的戰栗,尤茉莉的死相很慘,頭著地,流了好多血。她不知道尤茉莉是怎麼死的,可是沒人相信她。有人把陳陽陽得了武術冠軍的事情說出來了,尤茉莉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好像一下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陳陽陽回教室的時候,發現同桌在整理東西,陳陽陽問她:“你怎麼了?”同桌閃爍其詞地說道:“我媽跟班主任說了,要我換個位置坐。”這種事情,有一個人做了,其他人便開始有樣學樣,班裡的人默默的站成了同一陣線,都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起來陳陽陽。他們都是要準備高考的人了,誰也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惹上一身麻煩。陳陽陽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就像大海裡的浮萍一樣,孤立無援。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前獨來獨往,覺得無所謂,現在獨來獨往,就好像關在籠子裡的獨角獸,他們都是觀眾,而她,是一個異類。放學的時候,霍南成騎著自行車從陳陽陽身後追了過來,他是那麼陽光帥氣,身上永遠帶著青草的乾淨香味,他說:“陳陽陽,我們一起走吧。”陳陽陽說:“你不怕惹麻煩嗎,他們都說我是殺人犯。”霍南成說:“我不信。”這種久違的被人信任的感覺,讓陳陽陽的眼眶泛酸,她是第一次坐在男生的後座上,她盯著男生校服後麵的小雛菊,針腳縫得很整齊,那朵小雛菊圓嘟嘟的,顯得很可愛。她似乎,在哪裡見過。陳陽陽問:“你背上的小雛菊很好看。”霍南成身體一僵,沒有說話。他將她送回了家,陳母很熱情地留了霍南成吃晚飯。第二天上課的時候,一直以來和陳陽陽相安無事的李月突然像是瘋狗咬上了陳陽陽,她坐在最後麵的位置,在課堂上大聲喧嘩:“怎麼殺人犯還坐在教室裡上課,有沒有王法?”陳陽陽回頭,緊緊地盯著李月,李月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霍南成猛地從課桌上坐起來,指著李月說道:“你說誰是殺人犯?”講題台上的化學老師嗬斥道:“霍南成,你給我坐下來!”李月不甘示弱,說道:“我又沒說你,你這麼激動乾嘛?”旁邊有人小聲說道:“霍南成喜歡陳陽陽的嘛,昨天還載她回家呢。”李月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站起來,把自己的桌子踹翻在地,灑了一地的少女,她說:“霍南成,你就是個傻逼,被陳陽陽這個婊子騙了,她不止打架,她還抽煙,她還知道班主任在衛生所有熟人,她就是個婊子!”化學老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陳陽陽,李月,霍南成,你們都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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