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集團的大樓以白色為主,裡麵更是亮堂開闊,傅棠梨穿著緊身牛仔褲,一件米色的風衣,褲腳被她挽了一點,跟棕色的小皮靴之間有些縫隙。她乾脆連包都沒帶,隻把自己的手機裝進風衣的大口袋裡,按電梯上樓,電梯的鏡麵上映出她的臉,這是一張不笑也覺得在笑的臉,仿佛毫無侵略性。傅棠梨敲了門,裡麵是秦夜庭低沉的聲音:“進。”“夜庭。”傅棠梨直直地走過去,秦夜庭頭也沒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安靜,隱隱還散發出一股檀香的味道,是秦夜庭抽屜裡的一個小盒子,裡麵裝著一隻小小的珠子,楚落留在他車上的,最近他把它拿到了辦公室裡來。他看完了手上的那份文件,不緊不慢地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後抬起頭來,辦公室裡光線明亮,窗外的天空極高極遠,半片雲彩也沒有,平淡無奇的一天,不足掛心。秦夜庭看了一眼窗外,然後把目光放到傅棠梨的臉上,他對她已經半分情感也無,有些感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無法在心中激起半分波瀾。而傅棠梨做的那些事,秦夜庭不是不知道,有跟秦夜庭關係不錯的哥們提醒他,傅棠梨私底下已經被彆人睡過多次,有些老總乾脆在飯桌上大談傅棠梨的名字,傅棠梨也是沒腦子,她以為有幾個人能真正幫到她?她這樣隻會讓越來越多的人看不起她。秦夜庭麵不改色,關於傅棠梨的事情他早已不在意,隻能說傅棠梨變成如今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可惜,她費儘心思地離開他,難道隻為了過如今的生活嗎?他曾經是真愛她,如今也是真放下了。當然傅棠梨離開秦夜庭之後,麵對後麵不順利的種種,的確心有不甘,她雖然已經不再愛他,但秦夜庭仍還有利用的價值。“你怎麼來了,有事?”傅棠梨倒也不急,自顧地拉開椅子,坐在了秦夜庭的對麵,“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我有什麼好看的。”秦夜庭麵部的線條冷硬,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好,我開門見山,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回傅家吃飯,父親剛打了電話,說周末大家都回去趟。”“你們家的事,我去做什麼。”“自從傅子江娶了楚落,我父親偏心偏得厲害,這一次估計大哥也會帶女伴回家,我隻身一人恐怕不太適合。”秦夜庭的臉上仍是半點表情也無,隻是冷硬地看著傅棠梨,她有一瞬間的晃神,其實少年時期的秦夜庭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有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而且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寵她,雖然他對其他人冷冰冰的,但他一定是會對她笑的。如今,傅棠梨手上的好牌,真是被自己打得稀爛,就如同抽屜裡的檀香被空氣揪出來,擾得自己心神不寧,從前的秦夜庭可是最討厭這種味道的,可是現在卻連辦公室裡都是它。“你隻不隻身,跟我有什麼關係。”“作為合作夥伴,你不該幫幫我?”秦夜庭和傅棠梨兩人確實有一些共同的項目,並且效益不錯,關於秦夜庭和傅棠梨有共同事業這件事,楚落還曾傷神,後來倒也是想開了,成年人的感情世界裡,愛情是愛情,生意是生意,就算談不了愛情,還是能談的起生意的。當然楚落自己做不到,她愛過的人,要麼愛到海枯石爛,要麼分開後老死不相往來,因為她愛一個人,早已拚儘了全力。秦夜庭沒有立馬回答傅棠梨,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心思,傅棠梨嘴角一揚,開玩笑地語氣問道:“怎麼,你是怕見到楚落?”聽到楚落這個名字,秦夜庭整個人的呼吸一頓,可是表麵上又好像隻是聽了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傅棠梨一直盯著秦夜庭,但似乎並沒有收到自己想象中的秦夜庭的反應。這個男人真的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啊。“看看吧,我到時要是有時間就跟你一起去。”“你是在敷衍我嗎?”“如果我去,我提前跟你說。”“夜庭,你變了真多,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人都會變的,難道你沒變嗎?”兩個人的談話不鹹不淡,秦夜庭興致不高,傅棠梨隨便聊了一句,也沒什麼興致,然後利落的起身,用腳把板凳擺正,自顧地出了門。傅棠梨出去沒多久,秘書便收到秦夜庭的指示,說要取消周六晚上的飯局。“秦總,這個是好不容易約到的啊。”他們的目標客戶,是秦氏幾經周轉才約到的人,如果就這樣爽約,怕是以後再無合作的可能,可是對秦夜庭來說見楚落當然比客戶重要。雖然他清楚地知道去見楚落可能是自討苦吃,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去看她一眼。傅家的家庭聚會,這是有史以來最熱鬨的一次,傅子江和楚落先到,在陪老爺子聊天,傅子淩還是單身一人,坐在客廳的一角喝茶,而樊玲在廚房招呼著廚師忙活每個人愛吃的菜。人上了年紀總是越來越怕孤獨,手裡握權握勢的傅老爺子也不例外,明明沒到家庭聚會的時間,卻偏偏任性地打電話把每個孩子都叫回家。傅子江心不在焉,陪著傅政明聊了沒多一會兒便借口到院裡抽煙,彆墅的綠化極好,有一大片花園,仰頭看看天空,夜色磅礴,半點星光也沒有。這時彆墅門口傳來了說話聲,很輕淺,是傅棠梨的聲音,然後有一個低沉的男聲不鹹不淡地回應著,在昏暗的燈光下,傅子江看清了傅棠梨挽著的那個男人的臉,是秦夜庭。真是……出乎意料。傅棠梨雖然不喜歡她這個哥哥,但是基本的禮數還是要有的,路過傅子江的時候,傅棠梨清脆地喊了一聲:“哥。”傅子江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答,然後跟在他們的身後一同進了屋,說實話,他有些擔心楚落,楚落表麵上看起來堅強心大,但實際上敏感又不安,她一定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看見秦夜庭。房子的大門一開,明亮的燈光照在秦夜庭和傅棠梨的臉上,楚落坐在客廳的正中間就這樣和秦夜庭四目相對,他的頭發剪得更短了些,眼鏡架在鼻梁上卻擋不住眼睛裡睿智的光。他們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都沒有見過了,這一年和一生等長,曾經的故事無論以何種方式回想都會覺得那麼難熬,而那些對與錯,愛與恨早已經在時光的流逝中無跡可尋。傅棠梨有禮貌地挨著叫了個遍,“爸、哥、嫂子。”然後又跟在座的眾人介紹秦夜庭,“這是我男朋友秦夜庭。”秦夜庭心裡一怔,沒想到傅棠梨會這麼說,可是礙於現場那麼多人在,他也不好當場反駁,隻是下意識地看向楚落。他們兩個人到底還是複合了,明明在楚落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還是似毒蟲在內,每一分每一秒都痛苦難熬。她的手就這樣挽著他的胳膊,兩個人一點一點地走近她,然後坐在她斜對麵的沙發上,傅政明對秦夜庭也是很客氣,先是問候了一下秦夜庭的父母,然後簡單地聊了幾句公司上的事,再然後就把話題轉到了楚落的身上。“話說你還跟我們家楚落一起共事過。”“是,楚落很有才華。”秦夜庭在傅政明麵前客客氣氣的,完全一副晚輩的姿態,楚落的手卻抓著衣角,連眼神都不知道該看向什麼地方。楚落的樣子自然也落入秦夜庭的眼中,如今的楚落已經留了長發,她身上帶著的那股英氣已經漸漸減弱,與此相反的是,她身上又多了一份柔軟,於是現在的楚落看起來更完整也更有味道了一些。或許她離開他真的是一個對的選擇吧,她變得越來越好了,可是就這麼短的時間裡,她轉眼就嫁給了傅子江,大概是還沒離開自己時就已經打算好的事,也就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全心全意地待在自己身邊嗎?想到這裡秦夜庭胸口有一口氣不吐不快。恨不得把楚落當場撕碎,又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懷裡。這時,樊玲從廚房裡出來:“啊,大家都到齊了。”傅棠梨叫了一聲樊姨,秦夜庭也跟著叫了一聲,傅政明趕緊招呼樊玲坐下:“有廚師做飯,你忙活什麼,快過來歇會。”“我這不是怕他們拿捏不好你們的口味嗎,過去囑咐幾句。”傅政明看著樊玲,眼裡含笑,這裡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場普通的家庭聚會,夫妻恩愛,子女孝順,如果傅家家產沒有這麼雄厚,家和萬事興沒準真的可以在他們身上實現。樊玲過來沒多一會兒,飯菜便上了桌,即便是在家裡也營造出了一種五星級的感覺,每一個碗碟都極有講究,傅政明先落了座,然後其餘人也都一一坐下。頭上的燈光溫和,映照在食物上,看起來格外有食欲,而楚落的目光除卻盯著飯菜外再也不知道該看向什麼地方了。傅政明動了筷子,跟在座的每個人聊起了家常,說什麼他年紀大了,還是希望大家有空多回來看看,哪怕他叱吒風雲一輩子,如今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老頭。傅子江心裡嗤笑,想要得到子女的敬重,也不知道在上輩子做出一些令子女敬重的事兒,反正他自己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本來對他就沒什麼感情,看他不過就像看一個陌生人。楚落穿一件薄毛衣,夾菜的時候露出一截手腕,秦夜庭瞥了一眼,瘦得讓人心疼,楚落感覺到有一股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看,然後不經意地也抬起頭來,就這樣對上秦夜庭的目光。他的眼神熾熱,帶著濃濃的探究和占有欲,看得楚落心裡一顫,他的目光總是帶有很強的目的性,好像能透過你的眼睛看穿你的靈魂。楚落不知道秦夜庭為什麼用這樣的目光看向自己,他明明對自己沒什麼感情,可是卻偏偏一副兩人發生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一樣,還是說他對於自己隻是不甘的心情在作祟。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經決定好的事情,那她決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後悔的餘地,想到這裡楚落的心倒是坦然起來,嘴角勾起一抹無所謂的笑容,然後繼續夾菜、吃菜。秦夜庭眼眸一垂,一粒飽滿的米飯在他的筷子下壓扁,他們雖然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但是甜蜜的時間幾乎為零,他們爭吵,各不相讓,到最後卻把對方嵌在心尖兒上,再也無法忘卻。傅棠梨熱絡地給自己的父親母親夾菜,最後還給秦夜庭夾,不僅如此,還故意跟傅子江說:“哥,你也不給嫂子夾一下菜,她怎麼夠得著。”傅子江聞言抬起頭來:“落落不吃筍。”“噢,這樣啊。”傅棠梨尷尬地笑笑,然後又去夾彆的菜。樊玲也適時地說:“是啊,我們自己就夾了,你不用幫我們了。”話題已經換了很久,可秦夜庭還執著於那句,楚落不吃筍,傅子江關於楚落的喜好這麼了解,可是他卻對楚落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一無所知,因為他跟楚落一起吃得那幾餐裡,楚落並未表現出任何挑食的跡象。他還沒來得及有更多的時間了解楚落,他們就已經分開了。飯後,樊玲扶傅政明到樓上喝藥休息,楚落躲開秦夜庭和傅棠梨一個人到院子裡透透氣,晚上的風稍稍有些大,空氣裡是木漿的味道。她回憶起這一整晚的時間,自己沒有哪一個時刻是完全放鬆和自在的,感覺心裡一直有根弦是緊繃著的。她在不由自主地猜測傅棠梨和秦夜庭的關係,他們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恩愛,傅棠梨給秦夜庭夾的菜,他一口都沒吃。而且她也沒有看到兩個人之間很甜很有愛的互動,是不是秦夜庭已經不喜歡傅棠梨了,就像傅棠梨說得那般,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僅僅是為了利益,而不是愛情,可是這樣的生活真的是秦夜庭想要的嗎,為什麼她從一開始不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麼要讓她陷得這麼深。楚落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她獨自站在院落裡想些有的沒的,然後很輕很輕地歎氣。就在這時,秦夜庭也借口出來抽煙來到了院落裡,他目光犀利一眼便看見了楚落的所在之地,他衝著楚落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