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將近三十歲的楚落像少女一樣在網上搜了這樣一個題目：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表現是什麼。回答各異，她看到半夜十二點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也許他是喜歡自己的吧，隻是沒有那麼喜歡。秦夜庭忙完回到臥室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半了，楚落還在玩手機，“怎麼還不睡？”這個剛回來就嚷嚷著要開早會的楚落竟還在熬夜，楚落放下手機，隨口扯了句出來：“回了幾個工作上的郵件。”“回完了？”“嗯。”楚落輕聲答應了一聲，隨後秦夜庭便從她的手裡抽走了手機，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秦夜庭熟門熟路地攬過楚落，開口隨意提道：“我過幾天也去Van珠寶。”“嗯。”“好了，睡吧。”Van珠寶秦夜庭不常來，隻有例行的幾次考察，公司的一切事宜都由總經理做主。秦夜庭在年後幾天才到公司，各部門早已經緊張有序地投入到工作當中，楚落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可是公司的人仍為秦夜庭的到來感到興奮不已，尤其是那些從來沒見過秦夜庭的新人，他們早在老人的口中得知秦夜庭的相貌和事跡，所以不由地對他感到好奇。楚落坐電梯的時候聽到電梯裡的人竊竊私語：“一會兒我們到一樓大廳，肯定能遇見秦Boss。”“說起來我還見過他一次，長得確實很帥。”“他今年30了吧，怎麼還沒有固定女伴？”“聽說和傅家的小女兒傅棠梨還藕斷絲連呢，富家子弟的愛情咱們可摻和不了。”前麵的人聲音一下子小起來：“不過有人經常看到秦總驅車到蘭庭首府。”“蘭庭首府？楚經理不是也住在那？”“誰知道呢，不過彆忘了楚經理在咱們公司可是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沒準他們真的……”楚落看了看自己前麵站著的那個男人，她不認識，隻知道他高大的身軀把自己擋了個嚴嚴實實，聽到前麵的那幾個人這麼討論自己，楚落又在那個陌生男人的身後縮了縮。“才不是，楚經理不是跟傅家二公子在一起嗎？”“哎，真羨慕楚經理有顏又有才華。”“你彆光看表麵，人家手段高著呢！”話音剛落，電梯門剛好打開，一行人禁了聲，紛紛離去，楚落仍舊靜靜地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一一看清了她們一行人的臉。聽到這些背後議論紛紛的話，真是令人掃興，待大家都走光，楚落才又重新按了向上的樓層，剛剛為了聽他們說什麼，故意沒下去，現在看來真是給自己找罪受。這個社會好像一直對女性不怎麼公平，男人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就誇他們青年才俊，女人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卻往往會被說成靠男人上位。下午，秦夜庭終於來公司了，楚落也被通知開會，那個會議室楚落並不想去，因為有很多糟糕的回憶。秦夜庭是一個在公司裡對楚落一點麵子都不給的人，好幾次楚落和總經理發生了意見衝突，他都無條件地站在總經理那邊，弄得楚落心裡委屈，卻又不好發作。那次之後她便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跟會議室裡的任何一個人發生衝突，畢竟她自己也無法準確地形容，當秦夜庭站在她的對立麵的時候她有多麼難過。會議室裡嚴肅而寂靜，除了每個部門正在總結的報告，其餘人大氣不敢出一聲，楚落也見過那些親切近人的上司，但秦夜庭顯然不是。秦夜庭所在的空間，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他的氣場太足，一個眼神都能讓人心生寒意，可是這場會議上，他的目光竟好幾次不由自主地落在楚落的身上。會議不長，秦夜庭不是一個喜歡聽長篇大論的人，所以每個人的報告都是簡明扼要，“今天的會就先到這裡吧，楚經理你留一下。”秦夜庭眾目睽睽下喊住了楚落，楚落收拾文件的手有一瞬間停頓，幾秒過後才回應道：“好。”待眾人出去，秦夜庭拿起遙控器關了會議室的門，楚落坐在原位上，弓著腰翹著二郎腿，隨便翻看著一份文件。秦夜庭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扶住楚落的椅背，輕聲問了句：“興致不高？”尾字的語氣微微上揚，這句話聽起來要多撩有多撩。楚落眼睛也沒抬，隻是冷冰冰地回了句：“留我在這裡做什麼？”有點明知故問的味道，她大概是秦夜庭見過的最不識趣的女人。秦夜庭也不跟她廢話，掰著她的腦袋就吻下來，整個過程裡楚落一點反應都沒有，秦夜庭覺得無趣於是停下來，問了句：“怎麼了？”“沒什麼，你以後去我那小心點，免得彆人說閒話。”“被人看見了？”“對。”“看見怎麼了，又不是見不得人。”“怎麼，你要公開嗎？”秦夜庭沒想到楚落會突然這麼問，於是一下子怔住了。“過段時間再公開吧。”其實秦夜庭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拒絕楚落，可是在楚落這裡，過段時間就等同於被拒絕。她最近這段時間問過他所有關於未來的問題，他全部都這麼模棱兩可地回答她，如果兩年多的時間他都不夠考慮，他還要多久？一場小型的爆炸在楚落的身體裡發生了，爆炸的濃煙在她的身體裡自下而上，她合上了手裡的合同，然後推開秦夜庭，徑自起身。“阿楚，你怎麼了？”他本想跟她溫存，但她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弄得他百思不得其解。“我心煩，彆煩我！”會這麼跟秦夜庭說話的，也隻有楚落了。他們前些日子的溫柔、包容、理解，都在在這個小小的會議室裡消失殆儘，兜兜轉轉又折回了之前的相處模式。很多戀愛關係中，我們敗給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的假想，說到底還是兩個個體之間的不相容。“楚落！”秦夜庭拉住她的胳膊，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她也不甘示弱地看向他，秦夜庭的額頭有幾根頭發沒梳上去，而眼睛漆黑就像潑灑的墨。“秦總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很忙。”楚落不動聲色地掰開秦夜庭的手，向門口走去。她的背挺得直直的，低領的衣服，露全部的脖子在外麵，看起來也沒有半點柔和的弧度，從背後看她就像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她不屈服、有主見，她在不知不覺中就攫取了他所有關注的目光。楚落推門出去後，秦夜庭站在原地喃喃道：“吃錯藥了？”開完這個會，傍晚的時候楚落還有一個小會，是跟策劃部一起開的，討論新一年品牌打造的計劃，楚落眼眸低垂默不作聲，顯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在場的人一一發表自己的意見，楚落用筆記本電腦將其都補充到自己的文案中，並標注上是在坐哪位人的意見。等大家都發表完，楚落的文案也補充完畢了，然後將自己整理好的展現在大屏幕上，以楚落的想法為中心，又集結了在座所有人的想法，這麼高的效率恐怕也隻有楚落有了。於是在座的人都發出讚歎的聲音：“楚經理，您總結和歸納的實在是太好了，這樣我們所有人的見解都可以融入到一起。”楚落抬抬眼看向這個說話的人，可不就是在電梯裡奚落自己的那個，她之所以認得，是因為在電梯口有過一麵之緣後，她又去監控室調了監控出來，生怕漏掉或者誣陷任何一個人。可能換做以前，楚落也就不追究了，可是很多時候你越軟弱，彆人就越會得寸進尺，這一次既然已經被楚落聽見，那她就沒有辦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愚鈍的人就要為自己背後嚼他人舌根付出代價，如果他們是因為剛入職場沒有經驗，那這職場第一課楚落不介意教給他們。楚落冷著臉，目不轉睛地看著剛剛講話的這個姑娘，還真是人前一副嘴臉，人後又一副嘴臉，可她就想當眾揭穿她，於是楚落鎮定地開口道：“所以你對我改變看法了嗎？不再認為我是個隻會耍手段的女人？”在座的人皆是一驚，誰都能聽出楚落話裡針對的意思，那個姑娘更是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看向楚落，語氣不穩地應了她一聲：“楚經理……”“職場第一課，管好自己的嘴。”楚落在公司裡並不是一個太好相處的人，但威信力極高，她做事講求證據和事實，從不隨便偏袒任何一方，她更是一個會道歉的領導。當楚落有什麼地方做錯的時候，她會及時承認錯誤，沒有什麼麵子不麵子的。隻不過無論她能力再怎麼強，各方麵再怎麼優秀，還是有很多人看不慣她，看不慣的背後是羨慕和嫉妒的因子。那個女人自然是放下姿態來給自己求情，在座的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她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楚落，但楚落這麼剛自是給在場的所有人來了個下馬威。“回去自己遞辭呈吧，我一會跟人事部說一聲。”自從Van珠寶各個方麵走向正軌以後，楚落便隻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其他各個部門的事情她再不插手。但是她不插手不代表她沒有話語權，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辭退在場的所有人。Van珠寶改名換姓之後，是她親自打下來的江山，還容不得他人說三道四。辭退員工這件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公司，電梯間說楚落壞話的前因後果也被大家說得有模有樣，本來一開始還有人說楚落會不會有點太小氣，但後來幾乎全員都站楚落這邊，大家一致認為那個女人不作便不會死。關於這後麵的言論楚落已經無暇顧及，在辦公室裡關上門留給屬於自己的一小塊天地，耳根清淨，什麼都聽不到了。品牌的打造計劃已經著手進行，楚落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裡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然後百無聊賴地轉轉筆，就在那麼一刹那裡突然就想親自寫一個故事，還記得大學那會兒上公關課的時候老師跟自己說過，與其說誰能做好公關工作，不如說誰能講好故事。真正的好故事一定可以打動人心。公關工作裡的因和果，可以讓世間那些出現危機的事情變得理所當然，觀眾席裡的憤怒與喧囂也都會因一個點而變得平靜和接受。當然在公關裡還有幾點也很重要，是未雨綢繆和深入人心。楚落心裡打鼓，不知道自己費儘心思即將講得這個故事會不會打動顧客，她把自己和秦夜庭都化身到了故事裡，作為離人族的一員，他們被稱為離人。在離人族裡有這樣一條規定，必須要跟自己的第一個伴侶分離，才能在族裡立足，否則將會萬劫不複。每個人都在遵守著這條規定，無人願意為了愛情去違背這樣一條流傳千百年的規定。楚落名為鯨，秦夜庭名為闡，他們在小小的離人族相愛了，兩人彼此互為初戀，這是一段打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分離的感情，闡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唯有鯨一步一步奉獻自己的真心，不顧長老的阻撓，義無反顧。到了離彆的那天，闡早早地就簽署好協議，眼裡毫無半點留戀之情，可是鯨卻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自己的愛情，隻為了可以與闡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鯨，離人族男子千千萬，你同闡分離後必會相遇其他男子，你又何必執著這第一段感情。”“世間男子雖多，但闡隻有一個。”“可是你為了這段感情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覺得值得嗎？倘若你接受分離，日後你仍能看他、慕他、念他、想他。”“可倘若我不能與他在一起，我寧願此刻去死。”語畢，鯨被狂風卷入火爐之中，再無生還，而讓她難過的不是自己將死之軀，而是闡最後看自己的眼神，陌生而又疏離。這段鯨所珍視的感情在闡看來無非是短短一段紅塵，大海之上無半點浪花，他不曾愛過自己，自己卻要為之付出生命。可是感情這種事，當真毫無道理可講，我們每個人都在扮演著那個愛情小醜。與這個故事相對應的首飾是離人之淚，又或者可以稱為鯨之淚，這條項鏈藏在一個精致的鯨魚嘴裡，仿若故事的最後，鯨流出的那滴眼淚。項鏈上的吊墜發出小心翼翼的光芒，是鯨最後微弱的希望之光，她背叛了全族，背叛了祖上的規定，都換不來闡一個憐惜的目光。楚落寫完初稿的時候，窗外天色已晚，她尚未察覺到餓意，仍在辦公室裡翻看著公司裡一款又一款設計的珠寶。先前他們公司裡主打有團圓寓意的珠寶，尤其是價格高昂的鑽石，質地堅硬的鑽石象征著愛情的堅貞不渝，還有那些人人皆知的廣告語：“以我之名，冠你指間；一生一世，誓死相隨。”可是愛情當真那麼美好嗎，不必然，珠寶不過是人們拿來欺騙自己的工具，那麼多段感情並不會因為送了一個鑽石戒指就可以走到永遠。楚落這次另辟蹊徑，主推離人之淚，而這款離人之淚也不再選用價格高昂的鑽石，而是選擇了水晶，製作出來的效果並不比鑽石差，卻成為了人人都可以買得起的。就當是每個姑娘買給自己的，用來祭奠自己已逝的愛情，當然還有自己的愛情。她和秦夜庭的愛情故事，最終還是燃燒了自己，在火爐之中化為灰燼，隻流了一滴眼淚出來，長老把這滴眼淚捧在手心裡，最終才避免了它蒸發的命運。楚落把整個故事潤色完已經是深夜了，她按了保存鍵把它存在抽屜裡的U盤裡，在她離開Van珠寶之前，她暫時還不會把這個故事拿出來。等她真正離開的時候，她再將這個告訴自己的助理，就當是自己給Van珠寶最後的禮物。可是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離開呢，我們在每一段感情麵前都是一個漸漸失望的過程，可是這都不足以讓我們離開一個人，我們總是自欺欺人地抱有很多希望。而最後，終於有一件事是會讓我們徹底死心的，它成為一切的導火索，最終讓那些點點滴滴的失望積到一起，然後爆炸，化為灰燼。而這件讓楚落徹底死心的事，是傅棠梨告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