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之後，楚落意外地接到傅棠梨的電話，她約楚落小聚，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一個從來都不約楚落的人突然約楚落，讓楚落心裡不免一怔，但是要麵對的，終究也躲不過，楚落答應了傅棠梨的邀約。傅棠梨比楚落早到，環境比想象中的要靜謐一些，在擁擠的晚高峰，也能走一條偏僻的路，一路暢通無阻地過來。門口是幾塊石板，上麵寫著一些古風古意的成語，裝修風格像近些年火起來的網紅店，當然楚落對這些裝修沒什麼關注的熱情，她隻關心傅棠梨突然找她是因為什麼事。楚落進來找人，大廳裡空蕩蕩的，她一眼便看見坐在窗邊的傅棠梨，她翹著二郎腿看手機，緊身的短袖上衣，寬鬆的長褲，線條和寬度剛剛好，顯得她的腿修長。傅棠梨坐在燈光之下，樣子隨意，好像她早已習慣了備受關注和矚目的感覺，從來不習慣將自己隱匿在黑暗裡。楚落走過去，在一塊玻璃上看見自己還是一身偏正式的職業裝，頭發依舊很短，都達不到耳朵，耳環有些誇張，隨著她的走動前後晃動，楚落整個人顯得利落而精致。傅棠梨見楚落過來，站起身，笑了笑，卻沒有表現出很熟絡的樣子，隻是很淡的說了句：“我們上樓吧。”於是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早已定好的包間。“第一次來這裡，沒想到還不錯，很安靜。”楚落也不鹹不淡地開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服務員拿了兩本菜單過來，一本就占了大半張桌子，拿來手裡很沉，傅棠梨沒興趣翻，隻跟服務員說：“上幾個推薦菜就好。”反正她們兩個人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吃飯的，中途有某個員工的孩子的闖進來，他怔怔地看了看楚落和傅棠梨一眼，然後自動退出去。“我們也認識好久了。”傅棠梨給楚落倒茶，楚落不知道酒店具體在裡麵泡了什麼，隻知道顏色呈淡紅色，喝一口有著很淺的酸甜。“兩三年。”時間也不算太長，至少兩人在彼此身上都看不到什麼太大的改變，尤其是傅棠梨，仍舊是一臉甜甜無害的樣子，讓人很難將惡毒這個詞聯係在她的身上。傅棠梨倒是直言不諱：“你跟秦夜庭在一起多久，我們便認識多久。”飯菜已經上齊，每一道菜都是藝術品，服務員退出去，兩人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口，然後竟像朋友一樣將菜評頭論足了一番。等兩人漸漸放下了筷子，傅棠梨這才把手機推過來，臉上淡淡的，讓人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上麵是條短信，沒什麼特彆的話語，隻是個地址。而這個時候楚落對傅棠梨的戒備心已經沒有那麼大，她拿過來，在心裡默讀這個地址，知道短信上的這個東海西路一號是A市的富人區，建築並不招搖，但獨立成戶。“我找人查的，隻是一處而已。”傅棠梨一副你一定心領神會的表情，楚落往那上麵想過，但是不怎麼確認，於是開口問傅棠梨：“秦夜庭的其他女人？”傅棠梨沒有否認地點點頭，楚落立刻如坐針氈，關於秦夜庭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事情，她略聽到一些風聲，有一些無良媒體最喜歡寫這些東西，但沒想到有一天傅棠梨會找她出來專門說這件事。楚落心裡隱隱有一根刺，臉上卻沒露出半分情緒。“我不是阻止你們在一起，我隻是想讓你明白，像秦夜庭這種人他這輩子不可能隻鐘情於一個女人，他有太多的逢場作戲以及身不由己，看在我們兩個認識這麼長時間的份上，我把事實告訴你，讓你抉擇。”“那你呢？”“傻妹妹，我們當然不一樣，我要的是利益，而你要的是愛情。”傅棠梨的話比楚落想象中的還要直接，但仔細想想的確在理。“你不愛他了嗎？”“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我要愛情做什麼？”哪怕楚落滿身的刺，總是揚著高高的頭顱，但她在愛情麵前總是一次又一次亂了陣腳。“你的條件這麼好，我想秦夜庭並不是你最合適的選擇，因為你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給你想要的愛情。”傅棠梨一邊說著，一邊轉動著手上的茶杯，“就像我手上拿著的這杯茶，雖然它的口味很好，我喜歡喝，但它並不是最適合我的，因為我體寒，不適合喝這種茶，人也是一個道理，喜歡的並不一定是你需要的，不是嗎？”楚落從來都不知道傅棠梨說服一個人的時候竟然可以這麼有條不紊，步步為營，而傅棠梨這個女人聰明就聰明在，她知道對方最在意的什麼，於是她會選擇對方最在意的事情給以重重一擊。楚落不圖秦夜庭什麼東西，隻是單純地愛他，而她的愛裡堅決不會容忍對方的朝三暮四，畢竟她非常驕傲。於是那天從飯店出來，楚落直接就去了東海西路一號，她要看個究竟，看清楚了她就可以徹徹底底的死心。這兩年半在秦夜庭身邊的不清不楚，終於可以畫一個句號，不用每天都想著他給自己一個承諾，想一份虛無縹緲的愛情。東海西路離這邊也不過是十五分鐘的路程，楚落這才意識到傅棠梨選的這個吃飯的地方其實也是有意而為之，她一定料想到以楚落的性格要去彆墅查看一番。她雖然愛秦夜庭，但她並沒有太小心翼翼，取悅以及退讓不是她在愛情裡的姿態，相反，她其實每天都抱著決裂的心，要是實在處不下去，她一定會走的，她不允許一個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傷害她。地址雖然隻看了一遍，但已經牢牢地印在了楚落的腦海裡，這一片的房子有點仿德國建築，外牆很古樸，有著十足的年代感，周圍樹很多，正值春天，葉子是鬱鬱蔥蔥的嫩綠，在燈光的映照下留下一道道影子，還有點嚇人。彆墅的治安很好，楚落報了秦夜庭的名字，登記好後才放行，雖然第一次來這裡，但是驅車進來的時候竟一遍就走對了，她找地方停好車，然後就定定地站在彆墅前，果真秦夜庭的車停在這裡。這輛車仿若一把刀子似的，楚落察覺到了自己心裡的刺痛，渾身也不自覺地狠狠抽搐了一下，就那麼一下子，好像整個身體沉入海底的絕望和無助，等她上了岸，嘴裡一篇苦澀，仿若是海水腥鹹的味道，或許水裡還有誰撒的尿，讓楚落一陣惡心，捂著胸口乾嘔起來。她想起自己曾經跟秦夜庭的對話，他明明答應過她，在他們還在一起的時間段裡，他不準有任何女人，因為楚落有潔癖。可是如今他這麼明目張膽地金屋藏嬌到底置她於何地？這種建築的房子亮了燈也看不見，隻有外牆壁上的那些鵝卵石很顯眼，楚落在外麵等了一會兒，看見秦夜庭驅車離開。又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一個女人牽著一隻大型的阿拉斯加出來，一身寬鬆的家居服，頭發束在腦後，雖然楚落看不清她的臉，但仍能從她整體的氣質判斷出她非常年輕。楚落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問問秦夜庭，她是誰。可是號碼按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收了手，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立場去質問他，因為秦夜庭不愛自己。如果你在懷疑對方愛不愛你，對方一定不愛你，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怎麼舍得讓你不安，讓你難過。楚落深知這個道理，但每次都會給秦夜庭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給這段感情找一個台階，讓她不至於摔得很慘。楚落幾乎是轉身就走，連自己開車都忘記了，風刮在臉上讓皮膚有些乾，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等再一回頭，空蕩蕩的道路上隻有自己一個人，連路燈都沒有。她開始有些害怕，害怕之餘有眼淚流出來，她到底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卑微，她不知道自己待在秦夜庭身邊圖什麼。等楚落冷靜下來，打開手機地圖，順著原路返回去開車，她這才驚訝自己竟然已經走出了這麼遠。就像她在愛情上，已經走偏了太遠，她需要返回了。楚落也是個行動派，接下去幾天，她已經開始秘密聯係自己的律師，詢問著股份售出的事宜，當時她跟秦夜庭的合同簽的急，在股份買賣的事宜上沒有過多規定，這讓楚落有了極大的空子可以鑽。秦夜庭仍舊往楚落的公寓跑，楚落除卻冷冷淡淡的，倒也沒表現出特彆的不耐煩，她看到秦夜庭推門進來，換拖鞋，脫下西裝外套掛到衣架上，然後直直地向在沙發上工作的楚落走過來。沙發陷了一塊，秦夜庭熟稔地把楚落攬過來：“晚上吃什麼？”“我吃過了。”“吃過了啊，怎麼不等我？”“餓了，我幫你點外賣吧。”秦夜庭看楚落忙的連眼睛都不抬一下，不想再打擾她，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我自己點吧。”他鬆開楚落，從口袋裡掏手機出來，心裡想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還真是奇怪，外麵多少女人看見自己都恨不得撲過來，楚落倒好，儼然一個工作狂，眼裡除了工作好像再無其他，倒磨得秦夜庭現在一點脾氣都沒有了。畢竟要是想一起走得久一點，總不能一直劍拔弩張的樣子，還得適當地低低頭。他跟傅棠梨在一起的時候全心全意地去對待自己的愛情，可是那段愛情被傅棠梨說拋棄就拋棄了，後來他跟楚落在一起，楚落仍是一副對感情不上心的樣子，卯著勁地跟他作對，他狠她更狠，可是他卻一天天地被她吸引。前一陣楚落問他：“我們會不會有結果？”當時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心裡微微動了一下，他其實很想說一句應該會吧，但是又不確定，那會兒他和楚落的關係剛剛向暖，談未來確實還早了些，而關於以後的事，他也的確沒有認真想過。於是他便實話實說道，還沒想過。男人和女人的思路自是不一樣，男人沒有女人那麼敏感細膩，男人一般都直來直去的，並不知女人想要了解的其實並不是問題本身，而是對方的態度。未來那麼遠，自然誰都說不準，但是對於楚落來說許了承諾實現不了，總比不許承諾強，因為許諾至少說明還願意向那個方向努力。命運弄人，倘若秦夜庭在這些事情上稍微順著楚落的心思點，或許日後他們便不會有那麼長時間的分離，可是他又怎麼知道，竟是這些小事讓楚落一步步走向失望？最後因傅棠梨，給了她致命的一擊，而楚落卻連個可以質問秦夜庭的立場都沒有。外賣不多一會兒就到了，秦夜庭喊楚落：“要不要過來再吃一點？”“不了，看完這個文件。”楚落的話雖然這麼說，但一門心思都在秦夜庭的身上，他拿杯子的手修長白皙，鼻梁上還有微弱的燈光反射，而他仰著頭喝水的時候，喉結會輕輕地滾動。她可能再也不會遇見像他這麼好看的男人了吧，再也不會遇見一個男人，一舉一動都攫取自己的目光，當然她再也不會全心全意地去愛了，愛的心都疼了。秦夜庭側一側腦袋，楚落仍舊埋頭工作，楚落的近視度數很低，但今日不知怎麼了，戴了副很誇張的銀框眼鏡，兩隻眼睛烏黑清澈，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可又仿佛藏著千言萬語。秦夜庭吃完飯終還是靠了過去：“工作這麼久，休息一會吧。”楚落摘下眼鏡，很慵懶地伸了個腰，然後點點頭。下一秒，秦夜庭倒是有些嚴肅起來，一副談論正事的語氣：“我手頭上有個度假村的項目，交給你來做吧。”“什麼度假村啊。”是前幾日秦夜庭剛敲定的事宜，他把來龍去脈都講給楚落聽，已然把她當做最親密的人，這次告訴她，也真的是希望兩個人再共同成就一番事業的。“挺好的，可是Van珠寶的事也夠我忙的了。”“Van珠寶現在既然都已經走上正軌，就可以放手讓他們做了。”沒想到楚落又笑著搖搖頭：“其實我對賺錢沒有多大的欲望，賺錢也挺累的不是嗎。”楚落頓了頓，然後又用十分輕佻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跟秦夜庭說：“要不，你養我吧？”“那你的才華不都白費了？”楚落隻是笑著，沒再說話，度假村這個項目也便這樣擱置了下來。如果他們真的能有一份未來，楚落當然想陪著他一起征戰沙場，她既可以衝鋒陷陣又可以在他身後默默守護，可是如今這種局麵，她怎麼能跟他並肩同行，隻怕日後的身心會更痛。很多時候，我們不是等不起，而是怕等不到，所有關乎愛情的付出，最終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早晨楚落醒來，秦夜庭正背對著她，被子不寬，她和秦夜庭中間留了些距離，於是秦夜庭露了整個背部。趁著晨光，楚落在他的身後偷偷地描繪著他背部的輪廓，他的肩很寬，腰很細，秦夜庭不算白，但是身上的皮膚卻很緊致。楚落湊上前去，在後麵抱住了他，秦夜庭迷蒙之間用手附上了她的手。他們之間其實還是會有很溫情的時刻，楚落心裡一暖，又這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不知道幾點，伸著胳膊往床頭櫃上找手機，結果沒摸到自己的，倒是摸到秦夜庭的。她本想隻是拿起來看看時間，沒想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微信消息：今晚大約幾點過來？一個微信備注叫喬姬的人，這個聽起來這麼像古代寵妃的名字，楚落告誡自己不要難過，但還是一不小心就流了眼淚。秦夜庭，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你身邊真的好辛苦，我真的累了啊。楚落的臉上默不作聲地留著眼淚，心裡卻在呐喊著，可是秦夜庭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