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江作為傅家的二公子一直在國外長大,直到他二十二歲的時候才被傅政明接回傅家,上有傅子淩,下有傅棠梨和她的母親,那個家裡的束縛和憋屈不是他一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於是他借著在國外讀書為由隻有重要節日的時候回去待個幾天,其餘的時間仍然待在國外,國外連空氣裡都散發著自由的味道。傅子江的母親樊玲,幾乎每周都會打電話過來,無外乎那幾句,最重要的是問傅子江什麼時候回國。傅子江拖拖拉拉,也不給母親一個準信,樊玲想著自己在傅家受的這些委屈連連歎氣,隻怪自己兒子不爭氣。“媽,你為什麼又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他這麼多年都沒有管過我們不是嗎?”“你閉嘴,沒有管過你,你這麼多年吃好的喝好的!”聽到母親動怒,傅子江趕緊禁了聲,他實在想不明白母親的選擇,語氣裡難免有一些恨鐵不成鋼。就是那一天傅子江氣不過自己出去喝酒,然後一個沒忍住跟人動了手,但兩個人都沒有打下去的欲望,一場眼看著爭個你死我活的戰鬥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停了下來。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傅子江一下子醒了酒,也沒了喝酒的興致,一個人沿著街道走下去,就這樣在街角看見了被人欺負的白淺。一個十歲的孩子穿一件灰蒙蒙的大衣,蹬一雙皺皺巴巴的靴子,整個臉上臟兮兮的,頭發也有些毛躁,被幾個男孩子圍在中央,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什麼,但沒有人動手。傅子江皺一皺眉頭沒覺得有什麼,卻在快要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看清楚了白淺的臉,她非常好看,傅子江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那麼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一個中國女孩。傅子江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而白淺也靜靜地看著他,就像看到他靈魂深處,就是這樣幾次短暫的對視,讓傅子江不想袖手旁觀。他走過去嗬斥了一聲:“你們在做什麼?”22歲的傅子江已經有了個男人的輪廓,在路燈下,一個健碩的影子投下來,幾個小男孩看了傅子江一眼,然後麵麵相覷,互相使眼色,逃似的離開了。白淺還是很安靜,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他慢慢蹲下來,很溫柔地問白淺:“你還好嗎?”白淺的眼神這才警惕起來,麵前的這個人是貨真價實的中國麵孔,看慣了外國人的樣子,傅子江的臉顯得格外好看。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可是自她來到美國的種種情形,確實讓她無從選擇,哪怕她才十歲,但她也隱隱約約地知道,她其實是被母親拋棄的。她的母親不會再來尋她,她之所以站在這裡等,就是不相信這個事實。白淺的母親遇見白淺的父親後便開啟了一生的不幸,雖然這個罪惡的根源不在白淺的身上,但是對於這個孩子,白淺的母親怎麼也喜歡不起來。自她記事起,母親就經常在她麵前抱怨,並且常說一些不要自己的話,小小的白淺從小就學會了討好,她做事小心翼翼,生怕惹自己的母親不喜歡。可是哪怕她再怎麼聽話懂事,母親的眼裡有的竟全都是厭惡。終於到了白淺十歲這年,母親帶著她來美國找父親,卻在人來人往的美國街頭心灰意冷,轉身叮囑白淺:“在這裡等媽媽一會兒,媽媽去去就來。”結果她再也沒回來,白淺就這樣在原地等了三天,直到等到了傅子江。丟棄一個孩子就像丟掉一段不被承認的歲月,但實際上經曆過的一切都會嵌在自己的血肉。“我還好。”“走吧,我送你回家。”傅子江一邊說著,一邊就衝白淺伸出了手。白淺的手捏著衣角,眼眸低垂,怯生生地說了聲:“我沒有家。”說完後,又抬起眼眸看向傅子江的眼睛。茫茫人海,白淺的目光淺淺,卻讓傅子江的心裡激蕩。“你從哪裡來?”白淺捏著衣角,聲音小小地說,但語氣卻不卑不亢:“中國靜城。”“那我送你回去。”說罷,傅子江便拉起了白淺的手,白淺的力道很小,輕輕地掙脫了一下。傅子江停下來,白淺又說了句:“我沒有爸爸媽媽了。”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白淺卻說得十分艱難,畢竟誰都不想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傅子江沒想到白淺會這麼說,他在原地怔了一下,然後他看見白淺抿著嘴,一副強忍眼淚的樣子,他一下子就心軟了。僅幾秒鐘的思考時間,傅子江想要收留她,那年的傅子江二十二歲,自己才剛剛成年沒幾年,卻已經有了想要對另一段人生負責任的決心。傅子江回了國,也順了母親的意,進了傅家的公司,但唯一的理由就是讓他留下這個孩子。樊玲眯眯眼,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孩子換傅子江此後在公司裡的死心塌地,怎麼想都不覺得虧。於是樊玲以自己的名義收養了這個孩子,並貫以傅之姓氏,白淺從此正式成為傅白淺,她叫傅子江一聲哥哥。從此就學會討好的她,在關係複雜的傅家倒也得心應手,但傅子江心疼她小小年紀便夾雜在大人的譏嘲熱諷中。於是傅子江幫她辦理了在學校的住宿手續,而周末的時間把白淺直接接到自己的住處,偶爾才會一起回傅家吃頓飯。白淺剛在傅子江身邊的時候,凡事也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後來她發現,她的任性、撒嬌,傅子江都不會生氣的時候,她才漸漸放開一點。有時候連傅子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白淺這麼上心,或許他們的經曆相仿,畢竟他也是被自己的父親遺棄了那麼多年。哪怕傅子江在公司工作了,但他也儘量留出周末的時間用來陪白淺,教她騎馬、擊劍,也陪她一起做陶瓷,坐摩天輪。她習慣握著他的衣角,兩隻眼睛充滿新奇地四周看看,傅子江漸漸成為白淺生命裡最重要的人。白淺拿滿分的試卷找傅子江簽名,傅子江雖然感到自豪,但也告訴她:“你不需要費力討好我,這個世界上唯有自己才是真正需要討好的人。”“什麼叫討好自己?”傅子江摸摸白淺的腦袋,他突然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個小丫頭太沒有安全感了:“就是好好愛自己,自私一點,取悅自己。”“可是哥哥很愛我。”“對,但是哥哥不僅愛淺淺,同時也愛自己。”“那淺淺不僅愛哥哥,也愛自己。”傅子江被白淺這句話惹得開懷大笑,眼睛裡儘是星辰,看到白淺也仰著頭看自己,嘴角彎彎,眼睛像彎彎的月亮。他沒有辦法描述那樣的感覺,就好像白淺是他的私有財產,而這樣的感覺一直綿延今後數年。白淺十歲到十三歲這三年,長了整整35厘米,傅子江隻記得自己不停地在給她買衣服,沒過多久袖子就短了,而她的頭頂已經達到他的下顎處,隻不過她小時候喜歡的動作還是沒變,仍舊喜歡拉著傅子江的衣角。那一天她仍舊拉著傅子江,示意他彎彎腰,她趴在傅子江的耳朵上小聲說:“哥哥,我來月經了!”雖然已經在書本上學過相關知識,但這一天來的時候還是覺得緊張和害怕,她沒有什麼人可以說,隻好告訴傅子江。“有沒有不舒服?”白淺搖搖頭:“就是流了一點血,我有點害怕。”傅子江把白淺安頓好:“哥哥去給你買衛生巾。”可當傅子江到了貨架前也一頭霧水,他一個大男人,對這方麵的事情了解得還真不多,沒辦法為了白淺隻好厚著臉皮去詢問售貨員。等他都搞明白了再回去教白淺,是那樣羞澀而又甜蜜的心情,他的姑娘在一點點地長大,並且是看得見摸得著地長大。這三年,她像他的妹妹,更像他的女兒,那樣一種不求回報地對一個人好的心情。終於,白淺十八歲,歲歲年年的陪伴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傅子江已經幫她申請好國外的大學,正好等她生日一過,她就可以去國外讀書。樊玲打來電話,她還記得這個姑娘的生日,畢竟是成人生日,總要隆重些,她問白淺想要怎麼過,自從樊玲當家做主後,她做什麼事也都硬氣許多。“媽媽,你做主吧。”於是傅子江也沒想到,母親會把白淺的生日搞得這麼隆重,請了許多與傅家交好的人前來,算是把白淺正式介紹到他們麵前。那日的白淺穿一襲白裙,化清新自然的妝,佩戴小而精致的首飾,樊玲現在這麼看重白淺的原因,無非因為她出落的亭亭玉立,日後必將成為傅棠梨的對手。親不親生的又有什麼關係,隻要白淺的背後依附的是傅家。傅子江不是不懂母親打的什麼主意,可就算他生氣也沒有合適的借口阻擋,他在角落裡看著自己的女孩被眾人圍起來,心裡不是滋味。白淺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彈奏鋼琴,與他人共舞,演出的完美無缺,就像在展示一件明碼標價的商品。當然白淺心裡也明白,傅家已經給足了自己麵子,隻是她奮力尋找,都沒有在今晚找到傅子江的身影,心裡有些失落。直到宴會快結束的時候,她去上廁所,才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了過去:“哥哥?”傅子江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低下頭就衝著她的嘴吻了下來,他親過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手背,但是她的嘴還是第一次,那樣新奇而又羞赧的感覺讓白淺的心裡一下子就亂了分寸。昏暗的燈光下,白淺的長發如同黑色的綢緞,她的雙手緊緊捏著衣角,紗質的裙角弄得掌心癢癢的,衣領很低,白皙的皮膚露了出來,傅子江放開她,她仰著頭有些不明所以,眼睛裡有著濕潤靈動的光澤。她能夠隱隱地察覺出傅子江的不悅,但又不太曉得到底是什麼。傅子江帶白淺離開傅家彆墅,來到他自己的住處,白淺自始至終都乖乖地坐在副駕駛上,偶爾用餘光去打量他。晚上的天空有些黑,半點星光不見,白淺看了看窗外,覺得無趣,又把頭轉到正前方,路燈昏黃,照在兩旁的樹上。到了車庫後,傅子江開口跟她說了第一句話:“下車吧。”“哦。”白淺下了車,跟傅子江一前一後地上樓,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哥哥,你怎麼了?”白淺的話音剛落,傅子江反倒握住她的手,開門後一把將她拉進來,白淺被傅子江抵在牆上,客廳裡燈火通明,白淺看見昔日裡乾淨整潔的客廳被傅子江裝滿了氣球。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很長時間,四目相對,傅子江始終握著白淺的手臂,周遭很安靜,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傅子江終於平靜了下來,努力收起自己心裡的不高興,輕輕地拉過白淺的手,走到沙發處坐下,茶幾上放著一個不大,但很精致的蛋糕。“淺淺,生日快樂。”傅子江的臉上已經緩和了很多,他知道這件事跟白淺無關,也知道不能怪白淺,他隻是看到那麼多人邀請白淺跳舞,就好像他的姑娘要被人搶走了一樣,不知道該用幡然醒悟還是猛然驚醒更恰當一些。“謝謝哥哥。”白淺接過傅子江買給自己的禮物,是一個很大的盒子,猜不出裡麵盛了什麼。白淺把它放在腿上,然後將其小心翼翼地打開,沒想到竟然是一件漢服,白色的內裡,紅色的外搭,另外有簪子等配飾。白淺目不轉睛,驚喜的不得了,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哥哥!”原來,她對他說過的歡喜,他都記得。就在一個多月前,傅子江說要帶白淺出去吃飯,六月末的天氣已經炎熱不已,白淺到樓上換衣服,穿了一件白色襯衫。雖然隻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白色襯衫,可是料子過於單薄,能透過衣衫看見她軀體的輪廓,那是屬於一個少女美麗的身體。“白淺,你去換一件衣服。”白淺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於是隻得抬起頭來問傅子江:“哥,怎麼了?”“以後不要穿這麼透的衣服,我給你買的衣服不好看嗎?”傅子江的語氣略有嚴肅,讓白淺不由地心生委屈。她抬抬袖子,把袖口上那一朵刺繡的花給傅子江看:“我喜歡這個。”這原是她在地攤上買來的,當時這件襯衫折疊整齊放在路邊的支架上,她路過的時候,一眼就瞥見了這朵很小但是很彆致的花,她買下來。也是漸漸地,她知道自己喜歡的這一係列的東西都是漢符號,是古風古韻的東西。白淺小心翼翼抬起袖子,羞澀又委屈的樣子,讓傅子江心裡忽而一軟,上前圈住她:“好,以後給你買。”於是他真的給她買了,白淺把衣服拿在手上細細摩挲,愛不釋手。“去換上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