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轉眼間,他們在一起兩年了,在遇到秦夜庭之後,楚落終於知道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什麼樣的感受,每天如鯁在喉、心如刀絞,她用了這麼多年等他的回心轉意,但除卻一身的傷痕累累,她什麼都沒能等到。她的堅強、牙尖嘴利甚至有時候像個男人一樣在外廝殺,讓他誤以為她真的不需要保護。可事實上她很脆弱,她找不到在痛苦以及無助的時候可以依靠的肩膀。新聞發布會後楚落在房間裡一睡就是三個小時過去了,靜音的手機全是秦夜庭打來的電話,能讓秦夜庭這麼著急找她的,除了工作上的事彆無其他。楚落第一時間回了過去,幾聲之後秦夜庭接起來,他滿是質問的語氣:“你在哪,為什麼還不回公司?”楚落將身上的外套拿下來,坐直了身子,右手握緊衣領用不卑不亢地聲音對秦夜庭解釋道:“我還在酒店。”“快點回來,我在你辦公室。”“好。”楚落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打了個車回公司,心裡隱隱地下墜,手機不停有消息傳來,她低頭回複著工作郵件,頭有點暈。大約二十分鐘,楚落到達辦公室,秦夜庭站在窗邊等她,她拉開門子進去的時候他也沒有轉身的意思,楚落不得不畢恭畢敬地叫了他一聲:“秦總。”他這才轉過身來看著楚落,因為睡覺弄亂的頭發已經被她收拾利落,補了點妝,現在的她又重新光彩照人。秦夜庭鐵青著臉,轉過身走到辦公室桌前,拿起了桌麵上那份合同,“這份合同怎麼回事?”楚落走向前,認出那份合同是她早上剛剛簽下的那一份,“怎麼了?”“跟法務校對過了嗎,這麼小兒科的錯誤也會出現,楚落,你要是沒有能力,就不要連我的時間也浪費。”秦夜庭說完,那一遝紙便被他狠狠地扔在楚落的腳下。楚落站在辦公室中間有點不知所措,但臉上仍是驕傲的神情:“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秦夜庭大步跨到楚落的麵前,右手捏起楚落的下巴,她有些吃痛,秦夜庭開口道:“要是有下次,你就滾蛋。”語氣裡一點感情都沒有。楚落看著秦夜庭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渾身有些冷,腳下的A4紙就像冬日裡的大雪一樣,寒氣自下而上。秦夜庭對待其他員工雖然也是嚴格,但到了楚落這裡可以稱之為嚴苛,好像她就該是一台完美的機器,不允許有絲毫的錯誤發生。可是她是個人,她也會累,她也會在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的時候感到力不從心。作為Van珠寶的合夥人之一,她銀行卡裡的錢成直線上升,但她的時間,她的快樂都在急速下降,她以為她可以用優秀的工作成績向秦夜庭證明,她是個多麼有魅力的女人,她美貌與能力並存。殊不知,這一切的一切秦夜庭並不在意,她是好是壞,她開心難過,她溫暖寒冷,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隻知道她會一直給自己賺錢,她一直在他揮之即來的位置。想到這裡,楚落有一滴淚滴在地上的A4紙上,她也數不清遇見秦夜庭之後她到底哭了多少次,隻是隱隱的感覺,她哭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因為深陷在對秦夜庭的愛裡,她也越來越不快樂。楚落蹲下來,一張張地去撿被他丟在地上的合同,不知覺地淚就打濕了紙張,而她跪在地上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但凡他對她有一點的憐惜之情,他也不會毫不顧忌她的感受。心裡仿佛有一把小刀在不停地戳,直至千瘡百孔痛不欲生,同時楚落心裡暗暗慶幸,幸好辦公室的玻璃是不透明的,讓她一切卑微的行為都可以很好地隱匿起來,走出這個門她仍然可以像一個女王一樣,征戰沙場。在合同上出了這個意外和失誤,這一邊的秦夜庭自然也找了楚落的助理,但是沒有一點訓斥助理的意思,隻是單純地問了問:“楚經理最近有按時吃飯嗎?”“不太怎麼按時。”“嗯,你還是多盯著一些,她工作起來不要命,吃飯方麵還得你多費心。”秦夜庭說話淡淡的,也對助理很客氣,但是誰都知道他說這句話的重量,如果助理做不好,他一定會毫不留情麵地讓她滾蛋。而在這之前秦夜庭已經私下找過助理不少次,比如助理經常給楚落倒的溫水和牛奶,便也是秦夜庭的授意。從去年某一天開始,助理給楚落倒的,大多都是溫水,剛開始楚落跟助理還略有爭執,說她想喝咖啡。哪個下屬不是二話不說地就去倒,可是楚落的助理不怕死地問了一句:“楚經理,您困嗎?”“不是很困,就是想喝了。”“那您就彆喝了,您看現在都傍晚了,要是您再喝咖啡也許晚上會失眠,那第二天就更沒精神。”楚落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知道助理也是為自己好,擺了擺手讓助理出去了,然後抿了一口溫水,明明沒有味道卻覺得沁人心脾。而關上門的助理重重地吐了口氣,剛剛的說辭可都是秦總教自己說的,夾在兩個人中間可真不容易,不過秦夜庭說得對,這的確是考驗她情商的事情,如果她能把這件事做好,那以後還有很多事情她都會遊刃有餘。最重要的是,年底的時候秦夜庭單獨給了她獎金,紅包厚得讓她硬生生把自己的炯炯大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而秦夜庭之所以讓楚落少喝咖啡,無非是某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楚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隨口說了句:“早知道今天不喝那麼多咖啡了,搞得我現在很精神,但是咖啡吧,讓人上癮,不喝還挺難的。”秦夜庭閉著眼睛,把楚落拉到懷裡,什麼話都沒說,楚落說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會搭腔,但是隻要是她說過的,他都會記得。總有一種人外冷內冷,但這部分人也會在喜歡的人麵前變成外冷內熱,可是這種熱需要細心感知。秦夜庭對楚落的苛刻連助理都看在眼裡,可是他對她的關心卻鮮少有人看得見,楚落自然也看不見。秦夜庭已經驅車離去,室外溫度不高,但是陽光大好,而在辦公室裡蹲著的楚落,眼淚還沒乾,手機便響了,是傅子江。楚落抹了把自己的眼淚,然後吸了吸鼻子,輕咳了一聲,確保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剛剛哭過的:“喂?”“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你從國外出差回來了?”“是啊,這不第一時間找你了。”楚落仔細想想,大概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傅子江了,於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啊,我有空。”“那我傍晚去接你。”傅子江近幾年一直在國外,他和楚落一年頂多見三四次麵,因為次數稀少,所以每次的楚落幾乎都是排除萬難選擇見他。傅子江來的時候正值公司的下班高峰期,他把他的那輛車停在公司門口相當的氣派,整個大樓可能就隻開放了幾個可以在門口停車的名額,而他是其中之一。路過的人紛紛側目,一方麵是看傅子江的車,另一方麵是看他的顏值,傅家二公子的長相一直是大家津津樂道的事情,傅子江很帥,他長得更像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傅政明後來大張旗鼓迎娶的那個女人。在外人看來那個女人不僅長得好看,更有手段,至於傅子江,外麵的評價好壞參半,傅子淩才是眾人看好的傅家接班人。楚落還沒下來,傅子江雙手插在口袋裡,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頭,就是這樣普通的動作,有的人做出來就是賞心悅目。楚落偶爾會評價傅子江,他的帥是漫不經心的。關於傅子江的長相,楚落一直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將張揚和溫和融合得這麼好,傅子江是溫文爾雅的,同時他給人的感覺又是飛揚跋扈的。一邊是家教良好的謙謙君子,一邊是用鈔票點煙的小痞子,這兩種氣質,傅子江均占一二。楚落因為處理了一點手頭上的事,所以晚下來一會兒,她小跑著到傅子江的麵前,眾人注目。“傅子江又是來接楚經理的啊。”“楚經理也真是有本事,能攀上傅家二公子。”“你彆這麼說,人家楚經理也不差啊。”眾人議論紛紛,而楚落上傅子江車的一幕也讓秦夜庭看見了,他的瞳孔倏得一緊。“慢點慢點,你跑什麼?”“我這不是愧疚你等了很久了嘛。”“反正每次都是等,習慣了。”傅子江噙著笑,幫楚落拉開了車門,楚落身子矯捷地鑽了進去。隻有每次見到傅子江的時候,楚落才覺得自己很年輕,而非一個受過很多傷的老人。她認識傅子江的時間比秦夜庭早,四年前,傅子江是她的客戶,傅家的某個公關案子,是楚落和她的師傅全權負責,關於工作的對接是楚落和傅子江進行的。這個案子當時堪稱完美,傅子江毫不吝嗇地誇讚他們是教科書級彆的,他傾心於楚落的智慧和才華,兩個人成為朋友甚至知己,那樣的欣賞跟愛情無關。傅子江有深愛的人,一個可以把握當下卻沒有辦法看到未來的人。楚落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也從未在傅子江的眼中看到絲毫對自己的愛意,於是她完全卸下心防地跟傅子江成為好哥們。傅子江偶爾問她:“你就沒有一點點想要跟我在一起的想法?”“如果秦夜庭沒有出現,也許會的吧。”傅子江終於占了嘴上的便宜:“我才看不上你!”楚落用力地捶了傅子江一下,在他的嗷嗷大叫中,兩個人又開懷地笑起來。楚落盯著傅子江的笑容,覺得有這樣可以互損、互相拌嘴的朋友在一起真好。她一直從事公關行業,每天拋頭露麵,身邊不乏優秀的男人追求,她承認他們都很好,但就是對他們少了某種在一起的衝動,而有的人你明知道他不好,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喜歡,所有的悲傷和困苦,其實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也都在於自己的選擇。就像秦夜庭,他那麼高傲而又冷酷,明明不該是自己的最佳選擇,可她還是在遇到他的第一麵就飛蛾撲了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圖什麼,可是楚落一轉眼又跟傅子江說:“我不後悔,真的。”傅子江看著他身邊的傻姑娘,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隻好禁了聲。那天晚上,楚落以為傅子江會帶自己去吃多麼豪華的大餐,沒想到他竟然把車開在了街邊,選了一家隻有四張桌子的街邊小館。楚落瞪大眼睛,跟他反複確認了三遍:“你確定在這?”“對啊。”“你一個大少爺竟然會來這種地方吃飯。”“接接地氣。”傅子江一邊說著,一邊就拉了個板凳坐下,板凳腿和地麵發出不小的摩擦聲音。這樣隨意的毫不在意他人的動作,讓楚落的心裡一下子放鬆下來,我們隻有在一些毫不起眼的小角落裡安心做自己。店麵雖然不大,但是裝修極具特色,楚落聽傅子江介紹說,來這裡吃飯都要提前預約的,而且菜的價格並不比五星級的低多少。等菜都上來,楚落才知道傅子江說的極具真實性,造型獨特的菜配上溫馨的燈光,讓人不由地食欲大增,風扇在頭上搖搖晃晃,楚落覺得就這樣虛度光陰其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傅子江小聲地和楚落八卦:“聽說他還被邀請給國外元首做過飯。”“這麼厲害啊。”“對了,他平時都帶你去哪吃飯?”傅子江話題一轉,雖然沒帶姓名,但楚落還是一下子就明白傅子江說的人是秦夜庭。“除了一起陪客戶,我們還沒單獨吃過飯。”傅子江心裡一頓,沒想到楚落會這麼說,“你知道嗎,我並不是他需要費儘心思討好的女人,我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楚落,你知道我對你有點恨鐵不成鋼,你事業有成,獨立成熟,你為什麼為了一個人變得這麼卑微,這麼委曲求全。”傅子江很難描述自己心裡的感覺,就像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一樣。楚落明明在彆人那裡成為被人珍視的珠寶,她卻偏偏去做一個人的草芥,這樣的選擇,如果真的都是為了愛,那這樣的愛大概是孽愛吧。“老傅,我會離開他的。”楚落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裡透著堅定,等到合適的時機,等到她已經傷到沒有辦法愛下去的時候,她會離開秦夜庭的。傅子江垂垂眼眸,努努嘴巴:“祝你好運嘍。”然後向楚落舉起酒杯,楚落會意拿起自己的杯子跟他輕輕碰了下。她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問傅子江:“那你呢,你不是也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所以愛情這種事情真的沒有道理好講。”“我……”傅子江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反駁,隻好禁了聲,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酒。“這麼多年,她跟著我也真是受儘了委屈,我現在做的這麼多都是為了我們兩個的未來,不知道她會不會懂。”傅子江深情的樣子,讓楚落心裡漏跳了一下,不由地羨慕起被傅子江愛著的那個女孩。在這些生命裡缺席的時刻,有對方所看不到的執著和深情。飯後傅子江載著楚落一起去了海邊,因為覺得帶包累贅,楚落就直接把包放在了車上,隻身一人跟傅子江漫步在海邊。在利益盛行的社會裡,能有人抽出寶貴的時間跟自己單純地在海邊散散步實在難得,而另一邊,楚落的手機在車裡響個不停,屏幕上顯示著秦夜庭的名字。傅子江對楚落說,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找他,楚落的事他一定幫。楚落點點頭沒說話,心裡卻十分感動,那一刻她就像有了後盾一樣,那樣的堅實和溫暖讓她可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怕受傷。“哎對了,給你帶了禮物。”傅子江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楚落帶點什麼,不同於口紅、香水、包包之類的東西,他每次帶的都出其不意。“這次是什麼?”傅子江的胳膊一伸,摸到了後座上的一個紙盒,楚落看到紙盒後心裡更狐疑了,這麼長,又這麼方方正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打開看看!”純黑色的禮盒上,印了幾行很小的英文字母,樣式很低調,楚落接過來,有點鄭重其事的感覺。車子停在路邊,路燈和月光同時照進車裡,迎著若有若無的光,楚落將盒子打開,裡麵竟然是一幅畫,她慢慢地展開,上麵畫了自己。那是楚落前幾年的樣子,她還留著長發,有一次跟傅子江一起出去玩,傅子江拍下了回眸一笑的她,沒想到四年之後,他又以這樣的方式還給了她,還給她那段美好而又青澀的時光。“去法國,托一個畫家朋友畫的。”“我很喜歡,謝謝。”楚落注意到畫上的署名,是一個很小眾,但是前一段時間在網上很火的畫家。楚落忍不住問了傅子江一句:“你認識他?”“怎麼這麼驚訝。”“我超喜歡他的,他竟然給我畫了畫,我覺得很榮幸。”楚落話音剛落,傅子江便傾身過來幫楚落係好了安全帶。夜裡十一點鐘,他們返程,而楚落的手機因為響的次數太多已經沒電了。“放在這幫你充一會。”“不用了,一會兒就到家了,最近一直特彆忙,終於有手機不在耳邊嗡嗡的,感覺超級好。”“你啊,就是把自己繃得太緊了。”“那你會常陪我放鬆嗎?”“可是我親愛的大小姐,你有空嗎?”“對你一直有空。”“彆貧了。”傅子江和楚落一路上吵吵鬨鬨的,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一會兒便到了楚落在市中心的那套公寓。這是楚落在Van珠寶起死回生後買下的房產,一個小複式,樓梯是螺旋形狀,不規則的燈映在窗戶上。平日裡她在家的時候很喜歡蜷縮在樓梯上,抱著肩膀出神。而此刻楚落抱著那幅畫進來的時候,秦夜庭就站在窗邊,她沒有想到今晚秦夜庭會過來。“你怎麼來了?”楚落將畫放在玄關處,抬起一隻腳換鞋。“你還知道回來。”秦夜庭的語氣很不悅。楚落剛想回他一句,這裡是我家,我不回來我去哪,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她並不想跟他吵。“過來。”完全發號命令的語氣,楚落卻定在了原地,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過去,秦夜庭卻好像格外有耐心似的,就站在窗邊等她。楚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向了他,似乎情到深處,那個人隻是勾勾手指,你便可以為他赴湯蹈火。楚落快走近的時候,秦夜庭猛地一拉,她便跌在他的懷裡,脫掉高跟鞋的楚落,身高跟秦夜庭有很大的差距。她仰著臉,看著秦夜庭線條冷硬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