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俊不甘坐穿牢底,要把知道的事都告訴肖銘深。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憤怒和怨毒,肖銘深知道她是來真的。不過他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想要減刑,和警察交代就好了,何必找我?”“隻有你能做到。”唐子俊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我他媽待在這兒出不去,是因為玩女人嗎?動動你的腦子想想。”咚!肖銘深一拳砸在桌上,也撕下優雅的偽裝,“快說!彆逼我動手!”“哈哈哈......”唐子俊往後一靠,肆無忌憚地狂笑了一陣兒,才斜著眼睛說道:“你想打我,可得掂量掂量。我的律師正缺一個保釋我的理由呢。”肖銘深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補完稅款就能走?”“是啊,但是我不能出去。待在這裡更安全。”她狡黠地一笑,“給演員做假合同,就能有那麼多錢,你該不會這麼天真吧。”“彆跟我廢話,到底和我妹妹有什麼關係?”“關係可大了。”她又恢複了冷血的語氣,“她可是第一個為我死的女人,第一次讓我感受到掌控彆人的成就感,你說關係大不大?”肖銘深把手指按得咯吱作響,“你出獄那天,我會帶著槍來。”“隨你。”唐子俊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要是想讓我把話說完,最好丟掉這些沒有用的妄想。我們之間可隔著防彈玻璃呢。”她抬手指了指牆上,手銬嘩啦作響,“時間也不多了。”肖銘深垂下手,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你說吧。”“我從小就不喜歡男生,男生也看不上我。”唐子俊的語氣突然緩和,似乎是陷入回憶中,“我太胖了,他們都叫我死肥豬。這不能怪我,我也不想這樣的,後來我才知道,醫生給我打的藥有副作用,個子沒有長高,人卻像吹氣球一樣,越來越胖。已經這樣了,我也不在乎了,直到我喜歡上班花。”“你們不可能的。”肖銘深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蔑。“我知道。所以我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對她好。”唐子俊從回憶的幻夢中蘇醒過來,小眼睛又放出狡詐的光,“可是我發現不值得。女人永遠看不清真正對她好的人是誰,永遠會被花言巧語的男人騙,被狠狠玩弄之後還不醒悟。”“你後來也成為了這樣的渣男。”“她們逼我的!她們就喜歡男人騙!”唐子俊憤恨地說,“老實巴交有什麼用,隻會被嫌棄不懂風情、是個呆子!”肖銘深不想反駁她,因為他認為自己也不是很懂女人心。“我又一次被人甩了,這時候救星來了。他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玩女人,拜他所賜,我才成為了你們口中的渣男。但是我覺得很爽,人生從來沒這麼順利過。”終於到重點了。“救星是誰?”“沒有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但隻要你花夠了錢,他就會教你一步步泡妞,從搭訕到推倒。”唐子俊嘿嘿一笑,“無往不利。到最後,那些女孩,我想要什麼,她們就給我什麼。不過給我命的隻有你妹妹一個。”如果目光可以成為利刃,肖銘深希望此刻能在唐子俊肥膩的臉上剜出一個血窟窿。他無法相信,乖巧的妹妹離家出走,是傾心於這樣一個油嘴滑舌的男人,不,她還不是真正的男人。“救星”到底傳授的是什麼攝人心智的迷魂湯?“你蠱惑她自殺。”話說出口,連肖銘深自己都覺出刺骨的寒意。“蠱惑?不、不、不。”唐子俊捏緊大拇指和食指,輕輕一碾,“我隻是小小地暗示了一下。我沒想讓她死。你以為我是變態的殺人狂嗎?她從我的公寓滾開,死在哪兒我都不知道,連血我都看不見,我能有什麼快感?我不過告訴她,我不再需要她這條沒有意義的爛命,就這麼簡單。”這個人擺明是在挑戰我的底線。肖銘深抿緊嘴唇,極力克製自己不去想妹妹蒼白的臉龐,也不作聲、不哭泣。唐子俊津津有味地盯著他的表情變化,就像埋伏在草叢中伺機而動的毒蛇,欣賞獵物所剩無幾的悠閒時光。等了五分鐘,她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情緒崩潰,她的耐心先耗光了,於是問道:“我當時隻是玩女人的新手,就可以輕易操控一個女孩自殺。你說,教會我的人,身上到底背負多少人命呢?”肖銘深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知道他是誰?”“哼,用你的腳指頭想想,就明白什麼樣的人最需要花錢學泡妞。”唐子俊用手指節敲桌子,篤篤作響,“自卑的、內向的、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技能的,被世人唾棄、厭惡的失敗者。他們甘心掏出辛苦攢下的所有血汗錢,隻為了有生之年能摸到女人。我和這些臭男人不一樣,所以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願意讓我打理一些業務。”“所以你洗的錢?”“絕大部分是他的。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隻能用各種手段掩人耳目。我在娛樂圈認識的朋友多,合夥開過幾家店,就算是日營業的流水大,也不會引起懷疑。”“我怎麼越聽越糊塗。”肖銘深冷笑一聲,“你的後台這麼強大,你也有補全稅款的實力,為什麼要把這些事都告訴我?知道太多的人,可是會被滅口的。”“報應,我他媽覺得都是報應。”唐子俊突然用力扯自己的頭發,“我被關起來,玥琪那個小賤人就立刻傍上了彆人。但是那個凱子是他的人,他是故意的,他派人操控玥琪的情感,就是為了牽製我。隻要我胡言亂語,把他的事情全抖出去,玥琪就會立刻沒命。”肖銘深像是不認識她似的,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問道:“你居然會動真心?”“所以我說是報應。”唐子俊卸下一身戾氣,絕望地說道,“玥琪長得太像我喜歡的第一個女生了。那個女生被男人騙,墮胎了三次,最後死在一個黑診所裡。我救不了她......現在我希望能救玥琪。”“哈哈哈......”這回肆無忌憚大笑的人變成肖銘深了。他站起來,因為停不下來,肩膀仍然一聳一聳,“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故事了。一個玩弄少女取樂的人渣,居然會求彆人去救一個少女,還是狗屁的真愛!”他猛拍了一下玻璃,“彆跟我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你但凡對任何一個你傷害的人,有過一丁點兒憐憫,都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失去心愛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是現在這種演技爛到爆的傷心嗎?”唐子俊冷笑,嘴角的肥肉一顫一顫,“原來如此。揭發娛樂圈黑幕的肖總,不過是欺軟怕硬的慫包。你隻會揀我這種軟柿子捏,邦邦硬的人物,碰都不敢碰,聲兒都不敢聽。佩服,佩服。”她抬眼再次瞅時間,意興闌珊地起身,丟下一句話:“在你猶豫的當兒,可能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樣迷了心智、走上歧路,你不願看到悲劇一次又一次上演吧?”她頭也不回地閃進鐵門內,背影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把肖銘深看愣了。走出會見室,唐子俊的律師迎上來,遞給肖銘深一個信封,沉著聲說道:“這是我的當事人給您的。”肖銘深把手握緊又放,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接過信封,看也不看,揉成一團塞進衣兜,隻差沒當場撕成碎片。律師歎了口氣,“唐小姐態度不好,我替她向您道歉。我勸她好幾次保外就醫,她死活不肯,非要和你見一麵。”保外就醫?肖銘深一驚,“她......什麼病?”一定是想脫罪的花招。他又仔細打量律師考究的西裝,琢磨律師為這種人渣辯護,到底能進賬多少。“糖尿病並發症。”律師淡淡地回答,“她長年注射生長激素,內分泌係統早就紊亂了。並發症導致腎病,沒辦法注射藥物控製,隻要血糖高到臨界值,隨時都會死。”“死了也活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律師麵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也花不了您多少時間,抽空看看吧。”他似乎猜出了肖銘深的心思,整整西裝,“這是我為今天的會見特意準備的,就這麼一套看得過去的衣服。我被指派來接唐小姐這種小案子,拿不了多少錢。”下午的陽光柔柔地打在律師的臉龐上,律師冷酷的臉,因而泛起漣漪:“我先告辭了,有需要隨時聯係我。”肖銘深慢慢走出灰褐色的小樓,找到草坪上的一處座椅,抬頭望高樓大廈間晦暗不明的天空。唐子俊和律師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就憑我的能力,能扳倒唐子俊的後台?肖銘深突然很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她的電話也不期而至。“喂,你還好嗎?事情順利嗎?”晏姿擔心地問道。“晚上一起吃飯吧。”晏姿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下樓,肖銘深一下把她攬在懷中,抱得好緊好緊,她都能聽到他寬厚的胸膛內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那是為她而激動的心跳聲。她不由得把臉深深埋進去,嗅著思念已久的氣息。“走吧,到我車上抱個夠。”他溫熱的呼吸從耳畔掠過,她的心變得癢癢的。肖銘深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也不轉鑰匙,把晏姿的座椅調低,俯身抱住她,在她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晏姿緊張地拿手護住前胸,“你......你想乾什麼?”“你說我想乾什麼?”他跨坐在她身上,撐著上身,從她的額頭一路向下,溫柔又熾熱的吻逐一開放在她的眉梢、眼角、臉頰,直至停留在她嬌嫩又顫抖的薄唇上,纏綿不絕。“你在發抖,這麼害怕我?”他撥弄她的秀發,用手指勾勾她的鼻子。“你......你能不能起來?”晏姿用勁兒推他,他卻壓得更緊了。“不,好幾天沒見了,還不讓我膩歪一會兒。”肖銘深賴皮的樣子就像個小孩子。晏姿無奈地拍拍他的頭,“才三天而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不喜歡我這樣嗎?”“喜歡......就是有點兒害怕。”“害怕什麼?怕我不負責任嗎?”肖銘深坐直身子,把晏姿的座椅也調回原狀,“放心,我不會在車上要了你的。”晏姿立刻打了他一下,他故意裝作很痛的樣子,“疼疼疼,媳婦兒饒了我吧。”“胡說八道,誰是你媳婦兒!”晏姿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自從確認戀愛關係,她驀然發現這個平日冷淡到麵癱的老板,私底下竟然是個超喜歡耍臭無賴的癩皮狗。“你啊,你就是我媳婦兒,你跑不掉了。”肖銘深抓住她的手,緊緊握著,又落下深深一吻,轉而問道:“不開玩笑了。問一個嚴肅的問題:女生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真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這個問題好大啊,都夠寫論文的了。”晏姿聳聳肩,“我嚴肅地回答,你的問題問得不嚴密。就像我剛才說的,人與人的差彆是很大的,有的時候甚至超過和猩猩的差彆。有的人是顏控,有的人更看重內涵,還有人隻要物質,無論動心的原因是什麼,都沒有錯,不過永遠要記得這四個字——求仁得仁。”“就喜歡聽你分析問題。”肖銘深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問道:“如你所說,戀愛是仰慕對方的某個優點,那麼為什麼有人在戀愛中得不到任何正麵的評價,還要繼續呢?甚至......要搭上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天生的缺乏安全感,想要用儘手段挽留對方,那麼極有可能是對方用了打壓的心理控製。”晏姿眨巴著眼,“你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什麼都不會、你離開我根本活不了。用這樣的話不斷給女生洗腦,再切斷她和外界的聯係,讓她沒有朋友和家人可以求助,女生即使脖子上沒有任何鎖鏈,也成為了男人的奴隸。”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是PUA,你有朋友被騙了嗎?”肖銘深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母,“我好像聽說過這個詞,你還知道什麼?”“PUA,中文翻譯過來就是搭訕藝術家,不過他們的行為可沒有名字這麼好聽,一開始是傳授搭訕技巧,現在已經是教唆女生自殺的毒瘤了!”晏姿憤恨地說,“那些人渣,恬不知恥地開班授課,讓學員引誘女生開房、拍視頻,還把視頻發到群裡共享。這還不算,學了PUA的人,就是玩弄人的感情,向受害者無止境地索取,要錢、要身體、要人格,最後再一腳踢開,冷血地慫恿女生自殺!這些畜生,比章君要可惡一萬倍!”肖銘深鬆開晏姿的手,拿出信遞給她,“唐子俊給我的。”晏姿急急拆開看:“老K,現定居澳門。表麵上是賭場老板,實際遠程操控大陸的PUA課程。至少一半以上的PUA專家是他的徒孫。去他的地盤看看,你會收獲特彆多。彆忘了你的妹妹是怎麼死的。我犯下太多的錯,從來沒說過對不起。這次,我要對你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悔悟得太晚了。玩弄彆人的感情,遲早是要遭報應的,現在我信了。”“你決定去了?”晏姿定定看著他。“你覺得我應該去嗎?”“你去,我就跟你去。不用勉強自己,能做到就做,做不成也沒事。你之前說過,你已經在學著放下了。”肖銘深又握住她的手,“你真好,永遠都為我考慮。那一起去吧,就當提前度蜜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