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服了那個女生做原告，證人也找到了，你就放心吧。”溫世風的辦事效率真是驚人，他電話告知晏姿，萬事俱備，就等著開庭。章君迷奸陪酒女生的案件，引起社會輿論的高度關注，案件取證和準備的過程也進展迅速，在農曆新年過後，就會進行第一次庭審，允許旁觀。晏姿在賓館救下的女生，和徐曼妮一樣，是懷揣夢想的藝術生。她本來不願意當原告的，畢竟拋頭露麵，怕以後沒法繼續混圈子。不過溫世風向她保證，庭審時會讓她戴口罩，也不會透露她的真實姓名，除了賠償金，還會另外支付她報酬。雖然溫世風不讓晏姿插手，晏姿還是堅持酬金全部由她來出。“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攢了這麼多年，也可以給父母在二線城市買套房子了。”“我每個月都會往家裡寄錢。”晏姿態度堅決，“我賺的錢，就是為了這一天。這是我應該為小夏做的，你沒有權利阻止我。”於是，原告的酬金、特約記者的報道費、請沈維夏母親來燕城的費用等等，全都由晏姿支付。她幾乎傾囊付出。肖銘深看在眼裡，有些心疼，嘴上卻說：“彆指望年終獎，現在我把你開了，你隻能去馬路上要飯。”晏姿聳聳肩，“沒事兒，我吃得少。”然後她故意嗆聲，“再說，您這麼善良溫柔、宇宙無敵第一慷慨好老板，您肯定不會見死不救，不會開掉我，對不對？”無論到什麼時候，彩虹屁都是宇宙無敵第一好用的。晏姿分明看到肖銘深一閃而過的偷笑。錢包空空，於是跨年夜，晏姿謝絕所有燒錢的消費方式，選擇縮在家裡看跨年晚會。什麼午夜煙火、通宵轟趴，腦補一下就行了。正津津有味吃薯片，肖銘深又發來微信：“晚飯吃什麼了？”自從“團拜會”結束，這半個月，肖銘深總是會發微信問她晚飯吃什麼。晏姿一開始非常不適應，覺得他變得很八婆。她有時候不回複，肖銘深就自作主張點一份外賣到她家。這種處心積慮的投喂，晏姿總覺得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今晚心情不錯，她還是不想回。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了，除了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和肯德基，飯店早就關門了，快遞小哥也是要回家躺著的，這回他該無計可施了吧？沒想到，一首合唱曲目還沒表演完，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外賣！”晏姿疑心是騙子引誘她開門，把電腦聲音調到最大，完全不理會。敲門聲也變大，來人大聲喊：“快開門，是我啊！”寒冬臘月，沒有把自己的老板關在門外的道理。但是有匆匆套上厚睡衣的道理。晏姿手忙腳亂地係棉睡衣的扣子，還抽空瞟了一眼化妝鏡中的自己。在枕頭上打滾變得亂糟糟的頭發，快彌漫到鼻翼的黑眼圈，最要命的是因上火、嘴角明顯的大紅包。就算來人是曖昧對象，這副尊容也很難交代。她隻好又戴上一頂棒球帽，才慢吞吞地開了門，沒好氣地說道：“深更半夜，突然到訪一個單身女性的家，很沒禮貌哎。”“不算突然吧，我十分鐘前告訴你了。”肖銘深竟然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手上拿著東西，倒是幫我拿進屋啊。”他提著兩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晏姿一讓出空間，他就不客氣地進屋，徑直向廚房走去。真搞不懂他要做什麼。晏姿鎖好門，重新查看微信聊天，原來他所謂的“十分鐘前告知”，指的是十分鐘前他開車到樓下，正在找停車位。廚房裡，肖銘深忙忙碌碌，不一會兒就傳來讓人流口水的香氣。晏姿憑嗅覺猜測，“鹽酥雞！還有薯條！等一下，這個季節還有榴蓮嗎？”“是榴蓮班戟。你常念叨的貓山王榴蓮。”肖銘深得意地說，“有點兒涼了，我稍微熱一下，你先收拾出能放下的地方吧。”晏姿環顧自己住的小單間，客廳僅有的地方都被書箱占滿了，她很少做飯，壓根沒有想過買餐桌。尷尬地琢磨了半天，她隻能把放在床上的電腦桌搬了過來。知道肖銘深有潔癖，晏姿又找出濕巾紙，很認真地擦拭好桌麵，並找到了兩個裝鞋的收納箱，勉強把它們當作椅子，總不能讓他坐在她的床上吧？剛布置好，肖銘深就招呼晏姿端菜。他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各種各樣晏姿喜歡吃的零食——抹茶慕斯、豆奶焦糖咖啡、櫻花甜甜圈、芒果乾等等，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炮製出辣白菜炒飯、芝士炒年糕、可樂雞翅，甚至還端出了咖喱火鍋！羅宋湯還在鍋裡煮著。“這些夠我吃一年的。”桌上和地上都是好吃的，晏姿目瞪口呆地看了好半天，憋出這麼一句。“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確實是吃一年。”肖銘深坐在地上的美食圈外，一點兒也不在乎他的昂貴套裝沾灰。糟糕，他居然會講冷笑話了，真是越來越詭異。晏姿一邊想著，一邊找到一個和他保持距離的位置坐下，“那麼，從哪裡開始吃？”“你決定。順時針，還是逆時針？”晏姿終於繃不住了，噗嗤笑出聲。“你有點冷幽默，平時根本看不出來。”“平時我是什麼樣的？”肖銘深伸了個懶腰，似乎在晏姿的家裡他非常放鬆，然後他迅速切回平時的冰山臉，自黑起來：“是不是這種麵癱？”“眉毛再皺一點，眼神再冷一點。”晏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嘲諷”他的機會，“能不能投入一點？你平時是那種彆人欠了你幾百萬、你下一秒就要追殺討債的表情。臉臭死了。”“你也一樣。”肖銘深反駁得超級快，“你是那種苦大仇深、最好誰也不要理你、讓你全身心討債的表情。所以，到底是我欠了你幾百萬，還是你欠了我幾百萬？”“哈哈哈......”兩人笑作一團，想到平日裡彼此的內心小劇場，不由得戳到了笑穴，一發而不可收拾，越笑越停不下來。“不要笑了！快......快停下來！”晏姿捂著肚子，笑到胃疼臉疼。這麼多美食在眼前，卻笑到胃抽筋，那將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肖銘深捂住嘴，費半天勁站起身，去廚房關了火，仍然傳來他吃吃的笑聲。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洗了把臉，終於平靜下來，一臉認真地倚在門口說：“有人說，每個大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隻有在喜歡的人麵前，他才會想要再做回小孩。”這是在表白嗎？晏姿毫無防備，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肖銘深開始敘說，始終溫柔地注視晏姿的眼睛：“你問過我為什麼畫你，那時候我沒有勇氣說實話。其實你的樣子，早就在我心裡勾勒很久了。”晏姿傻傻地問：“有多久？”“我很喜歡看推理。”肖銘深陷入了回憶，“我父親......跟彆的女人跑了，我和妹妹都指著母親打零工的錢上學。從初中開始，我再也沒買過新衣服和書，想讀書就去圖書館。我幾乎讀遍了館裡所有的，感到非常無聊，想自己寫，又沒那個文筆，從小到大我隻對數字有天賦。”“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有一篇登在校刊上吧？”肖銘深笑道，“因為篇幅限製，竟然破天荒地連載了三期。那時候我都快高考了，居然還纏著主編學弟把完整版發給我看。我就是那個時候記住了你的名字，可是我始終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你是什麼性格。後來因為家裡出了事，我更是完全沒心思去想，我們竟然就這樣錯過了。”要不是我也出了事，還不知道我們這兩條平行線要怎樣才能交彙在一起。晏姿感慨道，到底該感激挫折讓我們遇見彼此，還是寧願永不相識、平靜安穩地度過一生呢？“還好我把你找回來了。”肖銘深也在感慨，當初僅僅是欣賞一個故事，最終竟然欣賞甚至傾慕那個寫故事的人。“你是來給我上心理課的。”晏姿不滿地嘟囔，這真是她見過最奇怪的表白——沒有鮮花，也沒有對外表的讚美，他竟然講了一堆自己的事，好像是多年好友的暢談。不過，據說隻有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個人，他才會滔滔不絕地講小時候自己的事。“不是、不是。”肖銘深也有著急解釋自己的時候，他看出晏姿的小情緒，終於正色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我是想說，之前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要為妹妹報仇，我被這個事情困死了。我忘記了世界還有彆的色彩，活著還有彆的意義。在牢裡那幾天，我才真正放鬆下來，什麼都不去想，特彆是聽到你的聲音，我終於觸摸到新的亮光。我被仇恨蒙蔽太久了，其實想一想就知道，妹妹網戀是因為缺乏父愛，媽媽神經質地針對她，是害怕她成為勾引男人的壞女孩，那正是媽媽婚姻失敗的心結。就算沒有那場意外，她們倆也早晚有一個人先崩潰。我錯的是，我身為家裡唯一的男人，麵對問題時選擇逃避。”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想通這點，我就決定再也不逃避了。我會和你一起麵對所有問題，我也會誠實麵對自己的心。”他湊近晏姿的耳朵，呼氣熱熱的，說出的話也攪亂了晏姿的心：“我喜歡你。每一天都比過去一天更喜歡你。我喜歡看你笑，看你發呆，看你嚷嚷沒有好吃的，我喜歡你的一切。你再也不用什麼事都自己扛著了，以後的日子，我都會陪著你。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去做什麼樣的人。不用害怕，我一直都在。”他捧起晏姿的臉，在額頭落下淺淺一吻，“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你什麼時候願意做我女朋友，想清楚再回答我。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是一個牽起手就不會輕易放手的人。”晏姿泛起淚花，“謝謝你懂我。”她直視他的眼睛，這時電腦傳來零點倒數的聲音：“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在喧鬨的歡呼聲中，晏姿回答：“新的一年了，新的我想說，我願意。”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上，兩人聊了很多很多，從童年糗事到當下的煩惱，恨不得要一個晚上就把這麼多年的故事倒儘。聊累了，兩人就開始吃。晏姿終於明白了，喜歡一個人，就是有好多說不完的話，有很多很多飯要吃。新年新氣象。石飛宇和方濤取得重大進展，他們聯合金菲菲，搜集到了很多唐子俊洗黑錢的證據，連帶舉報了好幾家公司逃稅。狗急跳牆的人想自保，就會巴不得唐子俊把牢底坐穿。向棠協助警方調查章君的車牌號和轉賬記錄，坐實他販賣迷奸藥、參與酒局的證據。肖銘深知道，唐子俊的罪行，不過掀開了冰山一角，隱藏在後麵的勢力，既狡猾又深不可測，他就算有膽子去碰，也找不到門路。難道唐子俊會乖乖全吐出來嗎？永遠不要低估人的報複心。好人也罷，壞人也罷，隻要有機會看到討厭的人過得比自己慘，任誰都不會放過機會。“我的當事人想見你。”肖銘深正準備春節回家的行李，聽到電話那端冷冰冰的聲音，不由得一驚。“姓肖的，你夠狠。”得不到回應，唐子俊搶過律師的手機，尖著嗓子吼道，“你要是不來，我就吞刀片，你這輩子都甭想知道你妹妹是怎麼死的！”肖銘深緊緊攥著手機，喘著粗氣說道：“洗乾淨你的脖子，等我給你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