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籃球賽那天，室內體育場聚集了烏泱泱的一群人。趙小梔到邊上坐下，離開賽時間還早，放眼望去，幾乎已經座無虛席了。眼下的這場比賽是他們班和另一個班打，趙小梔現在還不用和餘澈的比賽該看哪一個的問題。“同學，能麻煩讓個座嗎？”“好的。”趙小梔口頭上雖然說好，可心裡卻是百般個不願意，這話一聽就是男生的聲音，她們這一排女生居多，一個男生擠進來瞎湊什麼熱鬨？回頭，違心一笑。愣了！“胖子？”趙小梔覺得自己看花了眼，“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來看你們學校的籃球比賽啊。”趙小梔皺皺眉，滿臉的不相信。“嘿嘿，快往邊上挪挪，這裡視野好。”趙小梔往邊上挪了一個位子，程方疑惑的扭頭一看，忽然輕輕皺了眉。胖子隨即往後一偏頭，對著寧遠說：“你就在我後麵坐著，有什麼問題隨時策應。”寧遠笑眯眯的點頭，老老實實的在胖子身後坐下。趙小梔有些吃不消，問寧遠：“你們班的也是今天？”“下午。”趙小梔回頭，看著已經在熱身的球員，目光無意識的一掃，許向陽輕快的朝這裡走來。當下了然。許向陽招招手：‘小梔、程方，我來晚了。’到了跟前，才發現挨著趙小梔的位子已經被人霸占了。“嗨。”胖子悠悠招呼。許向陽詫異一瞬，後知後覺，卻依舊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嗨。”胖子突然站起，走向過道：“你到裡麵坐。”許向陽磨磨蹭蹭的進來，緊接著胖子已經做到了她身側，聚精會神的看著場上的人。許向陽彆扭一陣，看到胖子如此這般，稍稍緩和了些。趙小梔回頭一看，寧遠已經跟了過去，牢牢墜在胖子身後，默默無聞的小尾巴似的。哨子聲一響，比賽正式開始。趙小梔打起十二分精神，然而不過一會兒，快速跑動的人影已經晃的她要眼花繚亂了。她不時揉揉眼，等到自己班級屢次不進球時，興趣更是失了大半。一些女生剛開始還聲嘶力竭的呐喊助威，到了這會，也是怏怏無力。一旁，許向陽正歪著頭和胖子說話。胖子一邊說，一邊指著場上的人，向她解說剛才那一次空投其實很驚險，看似穩穩當當的落進去，但是細細看那個球員的腳步和站位，就知道他也是戰戰兢兢。剛開始，許向陽似有抗拒。當下，已經完全被胖子的描述吸引住了，一個勁的詢問更多。趙小梔戳了戳程方，程方沒動，眼神不經意間掃過她的手，竟是緊緊交叉握住，眼神緊緊的盯著場上，似是十分緊張。下一刻，場上場下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趙小梔往場中看去，一人背對著她，身子筆挺，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剛剛落地。程方不動聲色的放鬆下來，這才反應過來：“小梔，怎麼了？”“我有點不舒服，想回班級休息了。”程方忙問：“沒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校醫院看看？”“不用，”趙小梔連忙擺手，“可能因為裡麵太悶了，你繼續看吧。”她本就是裝的，眼下完全沒有心思看球而已。而且，她看的出來程方很在意這場球賽。隻是，趙小梔不明白為什麼。程方很喜歡籃球嗎？趙小梔不知。從程方身側掠過，趙小梔剛走到通道處，有人用嘴吹了聲哨子：“郭尚，好樣的。”回頭一看，郭尚不知何時已經加入了隊伍。趙小梔忍不住去看程方，後者依舊凜然，隻是麵上和眼睛突然多了幾分柔和。想到剛才程方緊緊攥著的手，趙小梔若有所思。回寢室看了會書，陸陸續續的便有人進了屋。趙小梔逮住一個垂頭喪氣的沒有參加比賽的男生問：“如何？”“哎，完虐！差了十五個比分，打個屁啊，直接出局。”趙小梔愣神，心中卻有一絲釋然。她毫無意義的出聲安慰：“沒關係，下次再接再厲。”男生咧咧嘴，沒有表情的乾扯了扯嘴角。她忽然想到前幾日和餘澈聊天的時候。她說，說不定和彆人的PK時候第一場就輸了。一時間，她竟然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很快又平和了。從她到這個班級裡來就發現本班的男生到底和彆的班的男生有些不同。這裡的男生很少會把籃球這類運動當做愛好去堅持，除了喜歡以外，更多是一種放鬆和休閒的方式，而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看書寫字。所以他們的學習成績可以說是一騎絕塵，但若是論運動，就隻能是算個打打鬨鬨了。倒是有幾個球打得好的，但是一平均下來，敗局也是無力回天。趙小梔覺得自己很可怕。因為······她現在竟然莫名的有了一絲歡喜。趙小梔深呼一口氣，重新將視線挪到書本上。下午，是餘澈他們班的比賽。趙小梔依舊坐在上午的位子上，程方卻沒有來。而胖子和許向陽卻徑直坐在了第一排，可以近距離的感受場上的一切風雲變化。胖子身後，不用去看也知道低著頭的那位是寧遠。胖子忽然回頭，輕敲了一下寧遠的頭，小聲說：“你乾什麼，我讓你來是睡覺的嗎？快把水拿來！”寧遠有些愣神，顯然還有些沒回過神。“給。”他從座位底下摸索出了一瓶水遞過去。胖子接過，轉了臉，笑嘻嘻的擰開，狗腿子似的送到許向陽跟前。許向陽有些不好意思，隻能接過。趙小梔短暫的出了一會神，場上已經來了一個回合。餘澈好像又長高了，奔跑跳躍間，宛若閃電。不知不覺，仿佛就成了整個隊的主心骨，帶動著全隊的走向。餘澈的遠投不佳，三分球幾乎很拿取勝。每次都得擠過重重包圍的人群，然後在極其危險的瞬間將球投進去。趙小梔到底不太明白，但是恰恰是因為這樣，讓每一次的投籃都變得刺激人心。他彈跳力驚人，微微彎身，足間一點，整個人已經淩空而起，未及驚呼，球已然穩穩進框。場上間或爆發出兩隊的歡呼聲，比分焦灼，實在讓人不得不捏一把汗。到了最後，連胖子也不開口，仔仔細細的盯著場麵：“阿澈，蓋他！”懸著一顆心，比賽終於結束，雙方來了個平局。兩隊人齊齊聚在場中央，不多時，已是涇渭分明。然而，就在一刹那間，趙小梔隻是低頭見了一下手中的礦泉水，場上的形式已經嚴峻起來。劍拔弩張。趙小梔一溜煙的跑到場上，站在餘澈身旁。餘澈臉色平靜，隱隱能夠看出平靜之下掩蓋的情緒。趙小梔拉了拉他，餘澈回頭，衝她笑笑。她笑不起來，隻好乾扯了扯嘴角。對麵打頭的人和餘澈差不多身高，麵上促狹，一雙濃眉劍目很是犀利，理了個圓寸，隨意的往那裡一站。對麵的隊伍裡有人小聲嘀咕：“拽什麼拽，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那咱們走著瞧。”那人又道：“瞧什麼呀，瞧你們是怎麼輸的五體投地嗎？”餘澈凜了眉，看了領頭的一眼，回身說道：“行了，我們先回去吧。”他看了一眼趙小梔：“水呢？”趙小梔遞過去，餘澈一看，已經被踩的變形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趙小梔吐吐舌頭：“剛才走的太急，掉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腳。”沒走兩步，那邊隊伍方才咄咄逼人的聲音片刻又起，連帶著從人群裡走出一個人：“裝什麼裝啊，整的你們多清高似的。”大家已經決定不再去想，卻沒想到這人依舊不依不饒。霎時間，隊伍裡都有些氣憤。餘澈隻停頓一刹，卻沒做任何反應。趙小梔沒忍住，猛地回身站定：“怎麼，有膽子打就沒膽子接受結果？”那人一看，瞥了眼：“關你什麼事！”“打球要的就是公平公正，作為關眾，比賽這麼長時間，一點一滴大家都是心裡有數，你一個人在這裡瞎叫喚，就不覺得很沒有意思嗎？”說完這話，趙小梔不自然的看了那領頭的一眼。餘澈低聲說：“小梔，彆說了。”趙小梔閉了嘴，剛準備走，那人怒不可遏：“你這話說的倒是有深意了！我剛才就覺的裁判吹哨吹的有些問題，怎麼偏倒是讓你們趕了巧。哦，我想起來，說不定這裡麵有什麼故事呢。”趙小梔冷眼說：“你自己胡思亂想也就罷了，裁判可是學校請的校外專業人士，你這麼說，不覺的有些惡意中傷嗎？”“哼！這年頭，市一中都能隨隨便便的進來，還有什麼不可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裁······”那人還沒說完，趙小梔一個箭步衝上去，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你說什麼！”力氣太大，加上那人壓根沒有防備，踉蹌了老遠。對方人當即就不乾了，躍躍欲試，餘澈忙把趙小梔拉到身後，趙小梔不肯，掙紮著站到一旁。為首的那人忽然一擋，麵色突然嚴肅起來。下一秒，忽然衝到趙小梔身旁。對麵人見狀，出聲喊道：“方旭。”趙小梔以為他要動手，連忙飛起一腳踢到那人的膝蓋上，隻聽那人悶哼一聲，緊接著，那人又悶哼一聲，低低罵了聲娘。趙小梔一扭頭，方才踉蹌的那個人竟然當空給了眼前人一拳。場麵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雙方登時扭打在一起。吵鬨聲，叫罵聲，不絕如縷。聚眾鬨事，動靜巨大，驚動了學校的保安隊和校領導。教導主任著實氣憤，但是前前後後幾十號人，眼下，法是真的不責眾了。隻是取消兩班的參賽資格，追究主要責任人。餘澈一聽，當即上前。趙小梔卻搶在了前麵，餘澈未開口，另一隻隊伍已經齊齊然的指向趙小梔。教導主任向來是對事不對人，絲毫不會像張爽一樣。你成績好，自然該表揚；可是一旦你做錯了事，也絕對不會原諒。主任愣道：“你們這班呢？”方旭上前一步。身後人頗有微詞，被他眼神一掃，當即不語。趙小梔本想開口說這人不是，後來想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教導主任本來已經氣消的差不多了，這會忽然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有人將鬨事的事情捅給媒體了，當下炸了。匆匆忙忙做了危機公關，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方旭好整以暇，趙小梔心內惴惴不安，看來這下不止五千字的檢討書了。果不然，他們被罰站了一個星期。教導主任想出了一個折磨人的法子，你們不是喜歡鬨嗎，這下就讓你們鬨夠！每天課間，從高一的第一個班級開始，一直站到最後一個班，如此往複。方旭冷笑：“就這？”主任一聽：“你，一萬字檢討。”又看向趙小梔，趙小梔果然乖乖頷首。趙小梔的事情傳到班裡，眾人紛紛驚愕。果然不愧教導主任的名號。隻是這懲罰，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些？許久以後，趙小梔又有了新的外號流傳開來——落難的公主。程方無能為力，隻能安慰：‘忍一忍就過去了。’許向陽卻道：“真丟人！主任也太壞了吧，怎麼能這樣？”趙小梔假裝不在意，心想，不就是罰站嗎，又不是沒站過！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天，還真的有些難受。眾人都聽說了籃球場的鬨事事件，不明所以的人紛紛打量，有的小聲嘀咕：“這不是那個語文小公主嗎？”有男生撲哧一笑：“得了吧！我看是落難的灰姑娘還差不多。”趙小梔聽得一清二楚，卻渾然不覺。麵前舉著一本，讀的津津有味。待人走後，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怎麼不丟人？在至效就算了，破罐子破摔。可是這裡呢，她還沒來得及做出點什麼名揚千裡，卻已經遺臭萬年了。她不是那個不知所謂的小姑娘了，羞恥心更甚。隻是眼下······隻能禁不住歎了一口氣，倒黴啊！“怎麼了？”餘澈突然掀開她手裡的書。“你來乾嘛？”“看看你這落難的公主如何啊。”趙小梔彆過眼：“不過就這樣。”餘澈抿唇：“對不起啊。”趙小梔抬頭，忽問：“為什麼這麼說？”“事情因我們而起，卻要讓你來背鍋。”趙小梔不在意，現在倒覺得自己太過衝動：“沒事，本來就是我自己太過魯莽。而且，如果不是我說那麼幾句，不動手推人，這件事情根本不會發生。”餘澈想到當時那人說的話，以及趙小梔衝冠一怒的憤然，心裡縈繞著十足的感動。趙小梔見他怔怔，忙道：“行了，彆打擾我看書，快回去吧。”餘澈笑著摸摸她的頭：“乖，等你出獄了哥哥請你吃飯啊！”趙小梔佯裝怒道：“去去去，就知道打趣我。”餘澈走後，趙小梔這才斂了眉色，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義無反顧究竟有沒有意義。好景不長，就在趙小梔已經被摧殘成老油條，在各個班級門口站了兩個來回時，新一輪的打擊又來了。這天，她正津津有味的看著，正是扣人心弦的情節，男主人公被小人陷害，奮力使出一招“雪滿天山”，小人被重創，男主人公也奄奄一息。趙小梔攥緊拳頭，咬牙道：“起來啊，起來啊！”麵前忽然起了一道陰影，她往邊上挪了挪，再次看讀下去。主人公已經要撐不下去了。陰影又覆蓋下來，趙小梔繼續挪。眼角掃過敵人奮力躍起，拚命刺過來的一劍，趙小梔大呼：“起來啊！”眼前的一影忽然開了口：“趙小梔。”她一驚，抬頭，正是教導主任。趙小梔反應過來，想起方才的魔怔，忙道：“主任對不起，我剛才不是說你的。”主任斜眼一掃，一把扯過來，掃了一眼書上的幾個字，合上書本，背在身後：“是不是挺悠閒的啊？”“沒有，隻是偶爾看看。”“偶爾？”主任翻了翻已經看到四分之三的書，“你這個‘偶爾’倒是比‘經常’還要快啊！”趙小梔不敢再說。主任壓抑著怒氣，沉沉開口：“這麼喜歡看？那你接下來就不用站了。”趙小梔一驚，什麼情況？“每天上午和下午去校內小廣場上給我大聲說一個小時，就讀你今天看的內容，若是同學們反應好，說明你這幾天的‘偶爾’收效很不錯，我就讓你回去。若是反響不好，你就······”後麵便沒聲了。趙小梔想，就怎樣？然而她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當天下午，就開始了第一回的講說。剛開始隻是隨意複述大致內容，竟然真的有同學散步過來，站在那裡聽她說。隻一兩個人，但好歹不至於讓她太顯尷尬。回到家後，趙小梔看了好多的視頻，竟然真的想把這個故事講好。劉飛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邊：“這麼用功？”她盯著屏幕：“彆煩我。”過了半晌，忙回頭，劉飛依然在身後，和她一起看著屏幕：“進來怎麼不敲門？”“門敞開這麼大，敲門作甚？”趙小梔繼續看。“聽說你最近成名人了？我在市中專可都聽說了。”趙小梔歎了一口氣。“怎麼，出名了還不好。”趙小梔搖頭：“臭名遠揚，我可做不到開心。”“你看的怎麼樣了，明天的說書如何，聽眾有保障嗎？要不要給你弄幾個友情讚助？”“彆，倒是時候又得害了我。”劉飛斂了眉眼，神思飛遠一瞬。“喂，”趙小梔突然轉頭，“要不你當我的聽眾的吧，我先把每天要說的東西給你講一遍，你提個意見，如何？”“條件呢？”“免費給你福利，要什麼條件。”“福利？我難道不是小白鼠嗎？”“不是，你這是開小灶呢！”“去去去，彆貧，你隻要答應我陪我出去玩就行了。”“去哪裡？”趙小梔狐疑，有這麼好的事？“沒想好，反正不會虧了你。”趙小梔隨口答應，當即對著劉飛開了口。斷斷續續說了有一個小時，劉飛卻搖搖頭，“太囉嗦了，而且你的語氣能不能隨著情節變化一些，這樣不會覺得太平了嗎？”他隨意一掃，目光落到實處，“就跟你的那啥一樣，沒看頭。”趙小梔忙轉回頭，恨恨的剜了他眼。“還有呢？”“該賣關子要賣關子，表情也要豐富一些。”趙小梔呼氣，她本就不是玲瓏的人，眼下可真是要了她命。劉飛笑看著她：“還說不說，不說我要睡覺去了。”“等等。”趙小梔調整些許，重新講了起來。雖然離聲情並茂還有些距離，可是眼下的效果已經好了很多。她看到劉飛也已經聽見去了，便說的更歡暢，結束時，仍有些意猶未儘的感覺。這次隻花了四十分鐘，不冗長，也不會覺得缺斤少兩。趙小梔滿意的點點頭：“行了，你可以走了。”劉飛笑著敲了一下她的頭：“嘿，卸磨殺驢的小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