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喉頭一動，嗓子忽然有些癢。看到來人，心中的恐懼少了幾分，可是疑惑卻多了幾分。那人見到她後，一直緊緊抿著的唇，突然平了，然後緩緩劃向兩邊扯開一個弧度。趙小梔的嘴巴被他捂在手心，嚴絲合縫，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她想，這人在乾什麼，還不放開？她動了動腿，一隻腳被擠在沙發邊，另一隻腳卻被人兩腿夾住。她本想用腳踢開，然後一個抬腿，竟然直直往上。就在快要觸及那人時，腿被一把拽住。沉沉的聲音：“你往哪踢呢？”趙小梔一看，自己的腿幾乎要貼在那人的襠部，方才未及多想，這會經人一說，瞬間不好意思起來。雙頰漫過一雙緋紅，宛如暗夜桃花。那人總算鬆了手，趙小梔如逃離生天的鳥兒，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你乾嘛？”大吼道，身子卻仍舊保持這個姿勢。“我倒要問你乾嘛？”趙小梔惱：“什麼我乾嗎，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劉飛皺眉：“你這人怎麼這麼自戀呢？你以為我在打聽你的住處，特意跟蹤過來？”趙小梔斜眼，不去看他，意味卻不甚明顯。劉飛冷哼：“我回我自己的家，有什麼問題嗎？”趙小梔一笑，心道，可真是會扯謊，回自己的家還用的著偷偷摸摸的？“你又在想什麼鬼主意？”劉飛瞪她，“這好好的，怎麼彆家的燈都亮著，就我家的壞了？還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一瞬了然。她暫時不想去思考彆的，隻想趕緊逃離桎梏：“你起開。”劉飛恍若未聞：“你是李阿姨的女兒？”趙小梔好像明白了什麼，心中暗叫，不是吧，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若是早知如此，她可真要好好考慮要不要過來了。趙小梔點頭：“是！你快放開我！”劉飛卻掃了一眼地上的花瓶碎片：“你想打我？”“誰知道你是不是小偷，這麼晚了，鬼鬼祟祟的。”劉飛掐了她一把臉：“膽子不小。”其實許嵐早就和他說過會有一個阿姨的女兒要住進家裡，隻是劉飛完全沒有當回事。方才回家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想起來。趙小梔打開她的手：“你回家就回家，挑半夜時間乾嘛？”劉飛猛然起身：“這是我家，我想什麼時候回 ，就什麼時候回，你管我？”趙小梔立馬躲得遠遠的，仿佛身邊站著一位瘟神。劉飛笑：“去把地上收拾了，趕緊睡覺。”趙小梔睨了她一眼，低眉順眼的拿工具清掃垃圾。掃了一眼，劉飛已經回了屋子。趙小梔喝了一大杯水，抬手一抹，憤憤的上床，閉眼，睡覺。睡覺，睡覺，睡覺。翻身，睡不著。耳邊嘩嘩的水流聲，隔著老遠，攪的人心神不寧。她拿被子捂住頭，不多時，一陣粗聲傳來：“趙小梔，幫我拿個東西。”她本想裝作沒聽見，那人又道：“快。”她搖搖牙，心道，欠你的！走到門口，水聲已經停了：“拿什麼？”“內褲。”趙小梔：“······”“就在我包裡，黑色的，一拉開就看得到。”趙小梔故意將走路聲踩的很重，咚咚咚的去，咚咚咚的來。“我放在那裡？”門開了一條縫，冰冷的水汽撲來：“給我。”“你用冷水洗的？”劉飛不答：“趕緊睡覺去。”趙小梔正欲走，卻赫然瞥見劉飛手中的毛巾，驚道：“那是我的，你怎麼隨便用啊，不知道找條新的？”劉飛無辜：“我的忘記帶了。”“你跟我說啊，我給你拿一條新的。”劉飛笑盯著她：“用你毛巾怎麼了，小氣鬼。”這根本和小不小氣沒有半點關係好嗎？趙小梔氣鼓鼓的，凝眉。腳下一轉，摔門而出。劉飛看著那副著火的背影，驀的一笑。他麵對著鏡子，咧開一口白牙。第二日，趙小梔頂著一張濃重的熊貓眼去了教室。昨夜讓劉飛折騰一宿，愣是沒睡個踏實覺。程方看了她一眼，將傘收拾好遞給她，道了聲謝：“你昨晚熬夜了？”趙小梔打了個哈欠：“嗯，差不多吧。”許向陽順勢擠了過來：“難得啊，你的作息不是雷打不動嗎？”趙小梔抹了把眼，心想，你哥可是比雷還要厲害。“遇到了比雷還厲害的家夥。”許向陽忙問：“誰？”“你哥。”“啊？”許向陽訝然，程方也在一旁盯著她。趙小梔住了嘴，掩飾過去。許向陽也不在追問，隻道：“我哥過兩天要帶我出去吃飯，我們都好久沒有見麵了。他出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就最近才回來。”結果一回來就來禍害她？“哦，那祝你吃得開心！”“你也去唄，我哥可是說了，說原來你就是李阿姨的女兒。”“他這也和你說了？”“對啊，就在剛才！”許向陽打開手機，攤開劉飛的短信，三兩句就說明白了：“你怎麼不早說啊！”許向陽知道趙小梔住在一個阿姨家的事，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巧合。“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巧。”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要在那裡住。許向陽點點頭：“你不要有負擔，我哥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相處久了會發現他人很好的。而且，他基本一個月都不怎麼回一兩次家，所以，你基本上是想見也見不著了。”可是許向陽忘了，那人是劉飛。這人向來摸不著頭腦。正說話間，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程方，有人找。”程方蹙眉，有人找，搞錯了吧？整個市一中，除了趙小梔，勉強算上個許向陽，還有誰會找她？她低頭，又有人叫。程方走到門口，平然問：“人呢？”門口的女生道：“早走了，叫了你這麼多聲都不理。”程方實話實說：“我以為是弄錯了。”女生掃了一眼，語氣淡淡：“給你的，拿去吧。”是一封信。程方接過，走回座位。趙小梔歪頭看她，許向陽小聲問：“程方，剛才是誰找你啊？”“不知道，八成是弄錯了。”她掃了一眼手裡的信封，隨意搓成了團，塞進桌膛裡。放小長假那天，許向陽拉著趙小梔去吃飯，後者一想到劉飛，當即找了個幌子拒絕。回到家沒過多久，就接到了餘澈的短信。——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趙小梔盯著手機短信界麵，沉思良久，餘澈已經很久沒有發信息過來了。上次大家約定，找個空擋，他們和胖子一起吃個飯。趙小梔手指飛快的摁下“知道了”三個字，停頓良久，刪除，又繼續打字。——去找胖子嗎？她告訴自己，腦子不好使了，記不太清楚了。——嗯，上次跟你說過的，忘了？趙小梔一看回信，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望你個頭，姑娘的記憶好著呢！可是，記憶這樣好，乾嘛要說這樣的話？片刻，短信又進來。——還是說，你想多跟我說幾句話，故意用疑惑的口吻跟我回複？趙小梔扔了手機，氣鼓鼓的盯著地麵，一雙腳不自然的左右亂踢。臉上是執拗的表情，驀然，笑了。短信聲又起，小心翼翼的查看。——下午收拾好了就過來吧，我在天橋那裡等你。電話那一頭，餘澈盯著手機咧嘴笑了。不過片刻，那人回複。——嗯！趙小梔下午去的早，假日的傍晚，街上人不多。天橋上，時不時的走來走去一行人，或是嬉笑緩行，或是謹慎快走。趙小梔瞧著形形色色的人影，發呆。身後，左手邊，有人扯了扯她的馬尾。回頭，四下一瞧，沒人。轉身。片刻，右手邊，有人扯了扯她的馬尾。再回頭，四下一瞧，還是沒人。心情瞬時有些憤怒。一轉身，卻突然對上一張橫亙在眼前的笑嘻嘻的大臉。趙小梔抿著唇，不知道是不是想笑，還是在憋著一股怒氣。餘澈奸計得逞，好整以暇的打量著她，眼睛笑眯眯，像是在說：“如何？”趙小梔神色恢複自然，眼神淡淡一掃：“無聊。”餘澈也不惱，腆著臉問：“等很久了？”那人不吭聲。“室友剛才有事，拉著我說了好一會，我一得空就出來了。”趙小梔看著他：“跟我講這些乾嘛，我又沒有關心你什麼時候來，是不是準時來？再說了，平日裡都不怎麼說話，今天就為了這樣一件小事，解釋這麼多，倒是沒有必要。”餘澈知道她還計較著入學市一中的事情，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可是也不得不得承認心頭的歡喜大過失落。“那你還在等我？”趙小梔斂眉：“誰等你了！”餘澈盯著她，這丫頭，什麼時候喜歡睜眼說瞎話了？“我隻是在等寧遠。”餘澈笑，轉眼間，果然見到一個奔奔跳跳的身影朝這邊招手走過來。趙小梔如見了救星，緊走開兩步：“寧遠，這裡。”餘澈歎了口氣，寧遠，隻是順便。順便等他而已。天邊殘陽漸退，黑夜的幕布漸次開啟。三人越過天橋，朝市中專走去。這兩所學校隔了一道寬闊的馬路，越過天橋，另一端就是市中專。三人沒有沿著大路走，而是穿過一條窄窄的巷子。路是寧遠選的。一路上磕磕絆絆，實在難行，寧遠走的歡天喜地，趙小梔卻是苦不堪言，餘澈跳脫慣了，倒沒覺得有什麼。趙小梔忍不住問：“咱們為什麼不走大路？”話一說完，腳下踩著了什麼東西，身子重重的往邊上一偏。一聲驚呼，倒在餘澈懷裡。那人皺眉：“你小心點。”趙小梔驚魂甫定：“謝謝。”餘澈掃了一眼：“腳還好嗎？”“還好，沒扭到。”餘澈忽然想到了什麼：“我背你。”“啊？”趙小梔還沒反應過來，餘澈已經迅速的蹲下身子，粗暴的將她背在身上。他想，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背你的嗎？趙小梔亂撲騰，餘澈卻攥的緊緊的。“彆動。”趙小梔瞪了他一眼——哼，彆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早著呢。肩上有了人，餘澈的步子邁的比方才穩健許多。饒是如此，腳下依然有些力不從心，倒是前方的寧遠甘之如飴。“寧遠，我怎麼覺得你這麼喜歡走這條黑乎乎的小道呢，該不會是憋著什麼壞呢吧？”“怎麼會，從這裡走近一點。”“就是這樣？”“不然呢，還能是哪樣？”他掃了一眼安靜如兔的趙小梔，看著餘澈說：“難道，你不喜歡嗎？”咂摸半晌，餘澈似是回了味，往上滾了滾眼珠。寧遠笑，繼續往前走。趙小梔卻如坐針氈，餘澈本就高，此時待在他的背上，頗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她彆扭急了：“餘澈，放我下來。”“不放。”“現在路已經好走很多了，我的腳又沒有事，我自己會走。”“那也不放。”趙小梔有些惱：“你這人怎麼這樣，你要是喜歡背人，背寧遠好了，彆來折磨我啊。”寧願聞言回頭，乾脆利落的說：“我可不參與。”餘澈讚許的看了一眼：“看吧，人家不同意。”趙小梔無語：“你放不放？”“不放。”她使勁揪他的耳朵，使勁，再使勁，耳朵拉的長長的：“放不放？”餘澈回頭，笑顏如花：“就不放。”趙小梔到底不敢使勁，鬆了手，打量了起來。毛茸茸的後腦勺映在她的眼中，露出一段好看修長的脖頸。趙小梔靈機一動：“最後再問你一次，放不放？”餘澈瞅她，就不放，你能咋地？趙小梔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忽然俯身低頭，一雙精巧的唇貼在餘澈的頸動脈處，做吸血鬼吸人精血的模樣。餘澈沒想到她會來這樣一招，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溫熱攪的混沌不寧，手差點脫了力，將趙小梔甩將出去。趙小梔甫一受到驚嚇，雙唇用了力，牙齒本來隻是虛虛的貼著，這會卻是實實在在的用了力氣。——嘶。趙小梔停了動作，餘澈卻絲毫未有放手的念頭。她小心謹慎的加重了牙齒的力道，舌尖突然湧上一絲鹹鹹的味道。所以，餘澈是椒鹽味的嗎？椒鹽味的餘澈不知轉了什麼性子，忽然開口：“好，我放手。”趙小梔移開雙唇，昏暗中，絲毫沒有瞧見餘澈脖子上的一片紅紅。“放啊。”“我有個要求。”趙小梔心中歎氣，就知道。“什麼？”餘澈不自然的舔了一口嘴唇：“親我一口。”趙小梔呆了，覺得應該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下一秒，餘澈又道：“親我一口，我就放你下去。”趙小梔不一，麵上卻微微有了熱度。餘澈見狀，自顧的說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一直背你。見胖子的時候背你，吃飯的時候背你，回學校的時候也背你。”趙小梔不吭聲，餘澈的動作卻不自然的放緩了。趙小梔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寧遠，四下一瞥，無人，一顆心咚咚直跳。她飛快的湊在餘澈臉上，啄了一口——然而，這個家夥卻霎時間扭過了頭。趙小梔氣惱：“你······”餘澈笑嘻嘻的說：“剛才脖子有些痛，活動了一下，重來一遍。”趙小梔羞惱：“不要。”“要不要？”他手中的力氣緊了緊，趙小梔直直的箍在他的背上。趙小梔抿唇，悄悄的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和中值並在一塊，作鳥嘴狀，想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快的一碰。她輕輕一勾手，下一秒，餘澈卻突然轉頭。趙小梔大呼不好，卻已經收不住了。餘澈帶著目的性而來的吻，她的三根指頭，正好被輕輕包住。那一瞬間被無限拉長，四下寂靜，暗夜中，一道晃眼的驚雷打在空中。趙小梔有些愣怔，餘澈卻沒想到她竟然使了這招，當下的顧勇瞬間消失。又走了兩步，乖乖的蹲在地上放她下來。趙小梔低頭，原地站著。“還不走，還想讓我背？”趙小梔乖乖的走在一邊，不聲，不語。餘澈有些心慌，他本意隻是想逗弄一下趙小梔，不想真的將心中的想法付諸了實踐，不過還不是沒有得逞？“那要不然你還回來好了。”趙小梔放緩了步子。餘澈彎身道：“換我親你？”趙小梔忽然伸手，一把揮過去，卻沒想到餘澈並沒有躲閃，這不虛不實的一巴掌正好揮在餘澈的頭上。結結實實的一聲脆響。“對不起。”她忙道歉：“我以為你會躲的。”餘澈嬉笑：“沒關係，你開心就好。”“誰讓你捉弄我的？”“這哪能叫捉弄，這叫······”趙小梔盯著他：“不叫捉弄叫什麼？叫什麼？你說啊。”餘澈閉嘴，望了一眼前方：“寧遠這小子跑哪去了？”趙小梔氣鼓鼓：“被你氣走了。”巷子幽長，不多時，前方已經到了一片僻靜的開闊處。兩人沉默的走著，開闊處卻起了一陣陣聲闊的叫喊聲和嘶吼聲。視線處當即湧上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應該是正好碰見學生打群架了。趙小梔皺眉：“我們換個小岔路走吧。”餘澈點頭。然而，未行半步，餘澈突然如離弦之箭一般，飛身衝進那一片黑影之中。轉瞬間，趙小梔掃見了個熟悉的麵龐。未及多想，也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