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漸起,夏蟬躍上樹梢。濃濃的綠蔭開始大片覆蓋的時候,夏天猝不及防的來了。中考前三天,學校放假。學生們歡呼雀躍,整個至效像是迎來了一場狂歡。然而,還是能夠看見一些同學的臉上露出不那麼好看的顏色。是遺憾、可惜還是後悔?趙小梔很想問一問,這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們還會選擇這樣結束這寶貴的三年嗎?我們嘴裡整天掛著“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聽著“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陰惰寸功”,感慨著“不向尊前一同醉,可奈光陰似水聲”,強賦著“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可是究竟有幾人能夠明白,光陰難再、錦年難重來?我們一生中少有的燦爛年華,難道真的就甘心在恍惚中消失不見嗎?十四五歲的寶貴年華,為什麼要這麼忍心揮霍呢?趙小梔看著陽光下的少年少女,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她在班級外等著餘澈,兩人準備去網吧裡放鬆放鬆。不知道餘澈複習的怎麼樣,但是這半年倒是真的有讓趙小梔刮目相看。兩人收拾妥當往回走,剛穿過一片小路,就迎麵撞上一個人。趙小梔重心不穩,差點摔倒。餘澈忙扶她一把,站定後,才怒氣衝衝的看著那毛毛躁躁的家夥,“沒長眼是不是,專往人身上撞?”那同學麵紅耳赤,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餘哥。胖子哥···胖子哥在······”餘澈這才覺得眼熟,這人好像是和他們經常打球的初二的學生,他以為這人是找胖子的,緩了緩語氣,“胖子今天不在學校,你找錯地方了。”“不是···”男生喘了口大氣,稍稍平複後說,“胖子哥進公安局了。”餘澈可能是有些耳背,“你說什麼?”“胖子哥進公安局了。”男生磨磨唧唧,心緒恢複之後,總算將這八個字說清楚了。餘澈以為這裡麵又有什麼把戲,“死胖子這狗東西又作什麼怪?”男生明顯有些急了,“真的,餘哥,我就在旁邊。他在台球廳和人家打架了,鬨得特彆大,我不知道怎麼辦,所以隻能跑來找你,你快去救救胖子哥吧······”餘澈本想吼一句,“我算老幾?找我有毛用!”可是身體比嘴巴誠實,他還沒有來得及狡辯,人已經飛奔出去了。男生隻覺眼前穿過兩陣風,餘澈和趙小梔一前一後飛奔出去。到了公安局,還沒進門,就聽見胖子扯著嗓門喊,“你們憑什麼抓我?是這個王八蛋不要臉,非說老子耍詐,還說什麼串通一氣的狗屁廢話。你們說說,這打台球又不是說打麻將摸撲克,還能偷著摸著藏兩張。一根棍子,幾個球,我還能是它們爹媽不成,想讓它進哪個洞就進哪個洞?”胖子激動起來,滿嘴的流氣。那對麵的人腫著半張臉,乍一看像是吸收不好,營養光長一邊臉去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整個台球室狼狽為奸,這裡麵肯定有鬼,要不然你能七局連勝?我都不信了!”胖子咚的一聲站起來,“你知道?你知道個錘子!你自己沒種,技不如人,敢玩不敢輸,就你這狗東西,還是趁早滾蛋吧!”一邊的民警大概是玩笑看夠了,這才正色起來,“吵什麼吵,年紀不大,嘴皮子和手頭倒是狠,你們怎麼不把對方打死呢?”那人白了一眼,“是學生就該做學生的事,這馬上就要中考了,你們不想好了嗎?”不知是誰“嘁”了一聲,民警剛想發作,有人搖搖頭,給他遞了耳朵,“滯銷貨。”那人好像反應過來了,咳嗽兩聲,“都彆吵了,好好回答,有什麼說什麼。要是再鬨事,今天就彆回去了。”餘澈喘著一張紅臉,胖子抬頭看他的時候,右眼上拳頭大的痕跡像明晃晃的太陽,刺的餘澈眼疼。餘澈扭頭一看,還不錯,那小子更慘。他賠了一通無關緊要的笑,輕聲問,“待會可以回去嗎?”“他們說要通知家長,我奶奶早就走了,我又不能把她老人家從墳墓裡嘮叨出來,嚇死人多不好。”趙小梔聞言望了他一眼,胖子說胡話的間隙還不忘齜牙咧嘴,朝趙小梔擠擠眼。“你沒找你姑?”“沒有,懶得找他們。”胖子翻了個白眼,晃著腿,好像全然不在意,“有本事就把我關進去,最好關一輩子,省得之後的幾十年還得拚命掙錢。有吃有喝不說,國家養著,多自在?”趙小梔覺得胖子這番一點沒毛病,隻是以她的思考能力,確實接受不來,隻好瞥過眼,看向另一邊。同樣肇事的男生正巧在盯著她,隻聽他問,“你是趙小梔?那個年級第一名?至效的活招牌?”趙小梔沒答,假裝沒聽見。“你怎麼能跟他們這樣的人在一塊呢,會把你帶壞的!”胖子狠狠踢了一把桌子,半杯水灑了出來,“彆亂放屁,再怎麼樣也比你這個啥玩意兒不是的人強,沒種的東西!”那人叫囂,“不比你好,要來看看嗎?”民警是真的煩了,蹭一聲站起來,“把這裡當菜市場啊,鬨什麼鬨!叫你打個電話,磨磨唧唧,家裡人是死絕了嗎?”餘澈當即紅了眼,胖子摁住他,笑眯眯,搶著回答,完全看不出半點憤怒,“對啊,可不是嘛,都死絕了!”民警有些應接不暇,索性換了個人,“還有你,這都多久了,你家裡人呢,怎麼還不來?”“我爸工作忙,一時半會過不來。”“你爸是市委領導嗎,這麼抽不開身?兒子都進局子了,還有心情工作?”那人翻翻眼,沒理會民警的話,轉身時不時瞄著趙小梔,仿佛她是這裡唯一可看的風景。民警消停了會,又回到位子上坐倒。餘澈使勁摁了摁胖子的眼角,“你是不是連帶著腦子也被打壞了?就這麼想呆在這?”胖子扯著嘴,“你輕點,疼著呢。”“知道疼,還敢這麼大言不慚!”餘澈掃了一眼,“趕緊給你姑打電話!”胖子煩躁的甩了甩手,“不打!”餘澈瞧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轉身出了門。回來後,兩人陪著胖子一塊等。趙小梔無聊的緊,趴在一旁看書,剩下胖子和餘澈在那時不時的湊上兩句話,多半時間,一個跟大佛一樣,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另一個跟街頭無賴一樣,乾耗著。一個身影湊了過來,小聲的說,“你寫的字真好看,跟跳舞一樣!我也見過學習成績好的,可是沒有一個寫字有你這麼好看的。”趙小梔煩躁的挪了挪,沒搭理,心想,這麼油嘴滑舌,看來胖子打的輕了!那身影又動了動,“過兩天就要考試了,你緊張嗎?我覺得你應該不緊張,聽說你這成績拿到博遠都頂呱呱。難怪至效把你當寶一樣,本來沒指望學校能有什麼大出息,現在看到這麼大的好苗頭,可不得好好護著嗎!”趙小梔無聲歎了口氣,雙目無神的掃了他一眼,她覺得這人可能是隻八哥精。“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寧遠。”趙小梔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筆,“所以,跟我有什麼關係!還有,你擋到我的光線了。”寧遠竟然沒有覺得跌份,反倒很爽快的挪走了,“那你好好看書,我不打擾你了。”胖子瞧見他一副賊樣子,就怨怪自己當時下手怎麼不狠一點,撕了他的嘴,把那張臉打得稀巴爛才最好。寧遠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東西,看到胖子汗毛孔裡透出來的挑釁,沒怒,這會竟然轉變了路數,反倒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胖子。胖子哼哼了兩句,被餘澈拉回正常思緒。餘澈媽媽進來的時候,差不多過去有小三十分鐘。餘澈方才出去的時候就是給餘以和打電話,他不怎麼和餘以和通話,就連平日裡的吃穿用度,若不是真的到了需要的地步,他是不會和餘以和開口的。比如今天,萬不得已,所以才叫餘以和來,把胖子弄出去再說。胖子到底還是要臉的,“阿···阿姨,您怎麼來了!”他斜眼瞅了瞅餘澈,倒是忘記還有餘澈媽媽這一茬。餘以和輕輕點頭,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胖子這下真的掛不住了,很是過意不去,“阿姨,沒事。”同民警聊完之後,簽了字,說了一通好話。甜頭多少也吃了,這件事算是過去了。餘以和簽完字後才看到趙小梔也在這裡,短暫的詫異之後,又重歸平靜,衝她淺淺一笑。趙小梔愣了愣,不疾不徐的喊了聲,“阿姨。”一行人出去後,寧遠還坐在那裡。他也不急,閒適的向趙小梔招了招手,“拜拜,下學期見。”片刻,又轉了臉,對著回頭的胖子,翻了個白眼。幾人出門的時候,一輛車正好停在門口。後門打開下來一人,穿戴整齊,正接著電話,“周書記啊,那個事好說好說,明天保準給您答複·····”渾身上下透露著“官僚”二字;額頭雙峰鋥亮,就連這扮相也明晃晃的昭示著,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接著電話,正好掃到餘澈他們。那人看到餘以和,先是一愣,而後舒展起來,直直打量著餘以和。餘以和快速瞥了一眼,兀自往前緊走了幾步。男人進了屋,臉色一沉,衝著寧遠說,“你這小兔崽子,能不能讓我省省心?”小兔崽子不知錯,回道,“你可以讓李叔叔來,他每天負責接送你們,這個時間還是有的吧!”不等男人回答,民警接道,“你就是寧遠的爸爸啊?來來,簽個字,我跟你說,你家孩子······”還是之前遞耳朵的那位,再次說道,“好好說話,那人可是工商局的一把手,悠著點。”小民警登時換了臉,花開葉笑的腆著臉開始放香屁。門外,餘以和因為還要趕去上班,先離開了。餘以和走後,胖子總算不那麼拘束了,啐了一口,坐在馬路邊,“好好地把你媽叫來乾嘛?你們不是一直······”“就你這樣子,不叫來真的放你在裡麵過夜?”“我會想辦法出來的。再說了,他們不敢真的扣著我。”餘澈不屑道,“行了,省省吧,彆裝什麼大頭蒜了。”胖子吐吐舌頭,把話題扯在趙小梔身上,“你不是被嚇傻了吧?怎麼一句話不說?”餘澈這才注意到趙小梔到現在幾乎沒怎麼吭聲,倒是忘記問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嚇住了。趙小梔提了提書包帶,忍著笑意道,“是呀,就是被你們二位嚇住了。相聲都被你們兩位唱完了,我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敢在大佬麵前放肆。你們正起勁呢,萬一攪了你們的好興致怎麼辦?”胖子知道趙小梔在揶揄他們,仰著臉說道,“小姑娘說話越來越賊了。”餘澈看著她,正好撞上趙小梔的眼神。小鹿似的,忽閃兩下,又逃走了。胖子揉了揉眼睛,看向餘澈,“你說該不是真的讓那狗東西說對了,我們把人家帶壞了吧?”“有可能。不過,阿彌陀佛,我們也算是功德無量了,這麼快就幫助人認清了自我,她得感謝我們。”餘澈朝趙小梔挑了挑眉,“我說的沒毛病吧?”趙小梔翻了個白眼:“就你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