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時的約定(1 / 1)

時光騎士 清明一往 2734 字 4天前

餘澈眼神一亮:“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怎麼樣?”“去哪裡?”餘澈未答,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奔跑起來。兩人穿過街上的行人,穿過張燈結彩的店鋪,在廣闊的夜幕下奔跑,腳步抬起又落下的瞬間,每一個足跡都蕩漾出歡樂的叮咚聲。頭頂始終盛開著璀璨的煙花,那樣絢爛,一直朝他們奔跑的方向延伸開去。餘澈第一次這樣緊緊牽著她的手,他激動又歡樂,欣喜又不安,不知道如何掌控手中的力道,他不敢放鬆,他怕一鬆手身後的人就會跑了。趙小梔的手很痛,餘澈攥的太緊了,可是她甘之如飴,在奔跑中忘記了疼痛。到地方時,兩人才停下來,彎著身子喘粗氣。餘澈的手已經被汗濡濕,方才掌中柔軟的觸覺那樣不真實,他想再好好回味,那團小小的柔軟卻已經消失。眼前的笑鬨聲讓他們直起身來,這一片開闊的空地上聚滿了人,正中央放著大大小小的煙花,因為怕出事故,所以每個煙花都隔著一段安全距離。不覺間,煙花排列組合在一起,竟然擺成了一朵巨大的雪花形狀,雪花的正中間是一發巨無霸的煙花筒。趙小梔難掩欣喜,扯著他問道:“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個地方?”餘澈得意的一昂頭,一副自己很厲害的模樣:“這兩年抓煙花炮竹抓的嚴,大家都不敢再放,偶爾偷摸兩下放放也很是無聊。聽說有人向上麵反映,大概領導們也覺得沒有煙花味的年,總是少了些什麼吧,所以今年準了這麼一大塊空地,平日裡供人們休閒,今日特地許可市民在這裡集中放煙花。”說話間,人群自動的避開,往後退了數十步。隻見人群中漸漸走出十幾個人,他們走到煙花邊上,正中間的那人打了個手勢,他們開始彎腰,信號一起,十餘個小火苗在夜色裡劃出星星點點的光,它們帶著點燃信號的使命,倏忽間又消失。點煙花的人迅速跑開,所有人齊齊的抬起頭。——轟!——轟!——轟!一聲聲煙花綻放的聲音飛上高空,四周突然被煙花的光芒點亮,千花齊放,五彩斑斕,天際間瞬時亮如白晝。有那麼三五秒的時間是聽不見人聲的,大概是被這震撼的場麵驚住了。回過神來,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眼前的煙花不斷往高空飛翔,一束束美麗多姿的煙花帶著小尾巴,嗖的一下鑽入黑夜,又在瞬息間迸裂出億萬顆耀耀星光。人們歡呼,人們尖叫,人群中有人開始手舞足蹈,情侶們歡笑著擁在一起,家人們開心的鬨在一團,幾隻黑狗一邊往後退,一邊驚喜的往前試探,口中嗚嗷直叫。趙小梔興奮的直拍手,這樣美麗的視覺衝擊讓她仿佛置身在雲霄仙境中,歡快忘我。餘澈看到眼前的景色也是難掩喜悅,他仰頭看了會天,巨大的花束爭相綻放,如此耀眼。“趙小梔,喜歡嗎?”趙小梔正探頭張望,周遭的聲音把餘澈的寥寥幾字淹沒,他隻能聽見一陣不清不楚的嗡嗡聲。餘澈回過頭,眼睛一一掃過周圍的人,興奮的、尖叫的、掩麵的、瑟縮的、躍躍欲試的,不一而足。就在這時,趙小梔忽然踮起腳,輕輕一跳,湊在他的耳邊大聲說:“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見。”她湊的是這樣近,她的嘴唇蜻蜓點水似的從他的麵頰上拂過。觸電般的感覺,隻一瞬間,他渾身激靈個通透,手臂起滿了雞皮疙瘩。趙小梔的唇停在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蔓延開來,餘澈的腦袋空空,趙小梔的短短話語宛若空穀回音,在他茫茫然的腦袋裡來來回回的碰撞。他這邊還不知作何反應,下一秒,趙小梔已經激動的撲在他懷裡了,她大叫道:“餘澈,你快看,你快看啊。”隻見正中央的巨無霸煙花開始一點點的冒出細細碎碎的小花束,然後一點一點的升高,及至膝高,又穩定下來,彩虹般的色澤映在人們眼中。花束往外展開,宛若一叢巨大的花萼徐徐張開。大約過了五秒,那花萼中間轟然衝出巨大的聲響,粗獷震耳,震的人耳膜生疼。趙小梔忙把頭一轉,躲到餘澈的衣衫間,餘澈隻覺心跳驟停。聲響過後,刺目的彩光一飛衝天,不疾不徐的往四麵八方散開,繾綣鋪開,流光溢彩,好像是誰把晨昏的朝雲和晚霞采集而來,彙集成眼前的這副震撼人心、奪人耳目的視覺大秀。眾人皆屏息,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天空中緩緩流動的雲錦一般的圖案,心中隱隱期待,不知道下一刻又會變換成什麼樣子。趙小梔莫名的緊張起來,她雙手緊緊的抓著餘澈的腰,緊張難耐。人群突然齊齊嘩然,哇的一聲。隻見方才還流散的雲錦,這會竟魔術般的各自遊離,每一個微小的因子都帶著自己的使命,和另一個因子相會。它們結著對擁抱,彙成了一副巨大的天空書法。流光熠熠的四個字揮灑在天空中,同時也在人們眼中繪出了美麗和祝福。新年快樂!頭頂上映著無與倫比的美麗,連它背後的祝福都帶上了誠摯的真心。隨著行人不斷的加入,人群中的歡呼雀躍到達了高潮。人們歡呼,載歌載舞;人們紛紛送上祝福,歡欣鼓舞。這一夜,同以往的每一個除夕夜都相似,可是又同往年的每一個除夕夜大有不同。趙小梔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餘澈抱在了懷裡。觀看煙花的過程中,趙小梔激動的直抓著餘澈。餘澈怕她亂跑,隻好用棉服將她裹起來,趙小梔絲毫不覺。她的身子小小,在餘澈的懷中像個活潑好動小貓咪。趙小梔動了動身子,覺得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餘澈忙把她放下來,趙小梔甩甩胳膊晃晃腿,又轉了轉脖子。餘澈又恢複了往日的一貫腔調,揶揄道:“什麼人啊,都是什麼毛病,逮誰撲誰。”趙小梔盯他一眼:“還不是怪你。”餘澈哭笑不得:“關我什麼事,是我拉著你到我懷裡了,還是我扯著你到我懷裡?”趙小梔一撇嘴:“要不是你帶我來看,我也不會因為激動就往你那裡撲。是你帶我來的,你說不怪你怪誰?”餘澈心想,這都是什麼邏輯!他無可奈何的看著她一副牙尖嘴利的樣子,暗暗告訴自己好男不跟女吵,然後精辟的總結了兩個字:“巧嘴。”趙小梔見他終於敗下了陣,得意洋洋的朝他擠擠眼。餘澈皺眉瞪她,心中卻覺得無比高興。盛宴落幕,人群開始往回走。方才還一副盛世歡歌,一忽兒竟然沉靜下來,隻剩下彌漫在空中的煙火味和滿地殘物。兩人開使往回走,身後隻有幾個孤零零的清掃廢物的工作者。行人越來越少,方才還洋溢著節日的氛圍,這會除了喜慶的燈籠和福聯,同往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好像把春聯一拿走,時間就會頓時往後竄五六個月。趙小梔自顧自的說了句,“我要回去了。”餘澈沒應,跟在她後麵。“我說,我要回······”他抬起頭,“我知道。”趙小梔訕訕,大步往前邁。片刻,回頭,發現餘澈停在原地:“你不回家嗎?”“回,一會就回。”他說。看著你離開我再走。趙小梔往回走了兩步,很平靜很小聲的問,“明年就要上高中了,你想上哪個高中?”這話問的,整個至效除了那少數的幾個,剩下的人哪裡有什麼選擇權?就像小時候大言不慚的說“是選擇北大呢還是清華呢”,後來才發現很可笑。餘澈心裡自嘲一笑,麵上卻沒有波瀾。不過,這話是從趙小梔嘴裡說出來的,他想好好回答,“不知道,看看吧!能上哪個就上哪個,職高?市中專?要是實在不行,隻能出去打工了。”他說的很隨意,趙小梔卻緊緊盯著他。餘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看我乾嗎?不會是你上了市一中,就瞧不起我了吧。”趙小梔沒理他這句混話,也知道他沒有惡意,隻是開口,“你能不能好好回答。”餘澈歎了口氣,“好吧,我好好回答!”他頓了頓,“可是,我已經在好好回答了。”真的,現實情況擺在這裡。趙小梔掃了一眼,知道不會再有什麼更進一步的交流,便往回走。餘澈這次跟了上來,邊走邊問,“我真的是好好回答的,我是什麼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有什麼想法,半年時間也來不及。”趙小梔走得急,聞言,疾風驟雨似的,乍然停了下來:“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餘澈不知道如何開口,甚至有一些莫名的怒意,不知道是在氣趙小梔的話,還是在氣他自己:“我沒有你那麼聰明。”趙小梔沒仔細思量,隻是說,“其實你很聰明的,隻是不願意去做而已。很多事情都是我們自己逃避罷了,又不是什麼超現實的東西,哪裡會有什麼不可能的?”餘澈咧咧嘴,“嗬,怎麼話說的這麼高深。”趙小梔輕輕呼了口氣,有些難過:“好吧,那我先回家了。”餘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失望,站在原地目送。看著慌亂急促的背影,他突然喊道,“我試試吧!”趙小梔停步轉身,走到他身前:“下學期,不,就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加油,我們一起上市一中好不好?”說完,她自己都有些驚訝。平日裡不管被人怎麼說,她連對自己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此刻,看到餘澈,心中竟然真真切切的湧現出了這句話——我們一起上市一中吧,我們一起上市一中好嗎?餘澈突然覺得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壓在他身上。他看著趙小梔,好像在說,彆逗我了。可是趙小梔堅定地回看著他,仿佛在說,為什麼要說“試試”而不是“全力以赴”呢?還有半年,半年時間足夠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如果隻是一味的想著不可能,那就算從頭再來也沒用。餘澈的眼神漸漸活起來,他看著趙小梔,心內兀自緊了緊,小聲卻堅定的說:“好。”趙小梔如釋重負的一笑,她小步跑到餘澈身前,忽然伸手抱住他,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口中輕聲說道:“餘澈,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加油,一起去市一中。”餘澈的手停在她的身後,最後落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他沒說話,鄭重的點了點頭。趙小梔走後,餘澈一個人在街上徘徊了很久,久到察覺的時候,臉已經僵了。他揉了揉臉,有些僵硬,無奈的笑了笑,自嘲般的說,“我自己都沒有信心,你就敢這麼說?”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母親餘以和並不在家。他暗暗呼了口氣,熱完的牛奶還未喝上一口,餘以和就回來了。餘澈隻是眼角淡淡一瞥,裝作沒事人一樣往自己房間去。“小澈。”餘澈沒回答,步子卻停了門前,餘以和開口若是再晚個半拍,那扇門隻怕早已怦然關上。“和媽媽聊聊可以嗎?”餘澈喝了口牛奶,半晌,擠出一句,“有什麼好聊的?我都已經困了。”話雖這麼說,可餘澈還是乖乖坐下來。餘以和倒了杯熱茶坐在一邊,餘澈隨手打開電視機,畫麵上正是精彩紛呈的晚會。想到趙小梔說她對春晚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就莫名有點好笑。餘以和瞅了一眼,又把眼神收回來。電視機聲音不大,屋子裡靜悄悄的,愈發的顯得室內安靜了。“小澈,明年就上高中了,怎麼打算的?”餘澈沒看她,方才還有些弧度的唇角,當即被扯平。他想,可真有趣,一個兩個都開始操心起他的大事來了。“市中專吧,又方便又省事。”他未及多想,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想到方才和趙小梔的約定,力不從心又當即彌漫上來。餘以和整整有好幾分鐘沒有說話,“你願意?”“哪有什麼願不願意的,我就這麼大本事。”餘以和無聲歎了口氣,麵上卻依然掛著那副平和的笑。餘澈嘟囔道:“我就是想上市一中人家也得要我啊!”餘以和本來已經沉入河底的心,此刻竟然又在河底打了一個圈,咕嚕咕嚕的冒出了河麵,她微笑的點點頭算作對餘澈這一番話的回應。後來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餘澈聽累了,打斷道:“我困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屋睡覺了。”餘以和把早已涼透的杯子一放,笑說,“去吧。”餘澈躺在床上,眼睛看著房頂,眼角的餘光剛好可以觸碰到盛開在晚間的璀璨煙花。他很難過,說出來的每一句沒有溫度的話、每一句像刀片一樣的話,不僅會傷到餘以和,自己也會遭到最深的反噬。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矛盾:有時候是恨不得一走了之的決然,有時候又會冒出很自責、很傷心的苦痛。十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多東西卻是在孩童時期培養出來的:一個人的性格,行為方式,思維方式,說話做事,舉止談吐·····這些長大之後很難再改變。懵懂無知時,孩子會很渴求臍帶連接,不管這種連接是喜悅還是難過,得到的是最起碼的回應。如果長時間得不到回應,一段時間之後會變得越來越薄弱,到最後甚至不會比路人好到哪裡去。要不然怎會有那麼多的新聞,親生父母拋下孩子,若乾年後再尋回來,孩子卻不願回去。加上個人的遭遇、家庭的變故,隻會讓本來血濃於水的親情,到最後淡漠疏離。工作,遭遇,離彆和死亡,他人的言語,環境的刺激······這些都是催化劑,融合之後,效果卻讓人心酸。而他之所以還會難過還會自責,是因為有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紅色的,每時每秒,永不停歇。所以,每開口一句傷人話,心裡也就跟著刺傷一回。餘澈轉了個身,外麵炸開一朵煙花。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直麵自己的心。他明明很心疼餘以和,明明很愛餘以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開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遠遠將自己和餘以和隔絕在千裡之外。餘以和微笑,他皺眉;餘以和皺眉,他心疼。這麼些年,她一個人照顧這個根本就算不上家的家。餘澈從來沒有看過自己的父親,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從餘以和嘴裡聽到過。十幾年來,餘以和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從小到大,他一睜眼的時候餘以和已經離開,他一閉眼的時候餘以和才推門回來。餘以和同張冰的媽媽同樣做銷售,餘以和因為心無顧念,腦子裡始終緊緊立著一根堅硬的針。她拚命地工作,再加上餘以和麵容姣好,腦子靈活也確實有文化,雖然已是三十幾歲的年紀,可到底掩蓋不住她的光華。她知道這外麵的人心險惡,因為她已經嘗過一次,她本就是受害者。幸好她還有餘澈,讓她在深入泥沼、魂牽荊棘的時候有個心心念念的依靠。她同客戶喝酒、談生意,她業績拔尖,可是在同事中卻豎起了腥言汙語。她不是不在乎,隻是她沒辦法。她想,再給她一點時間,到時候她有資本的時候,再好好找份工作,自己開個店也行,也好彌補這些年和餘澈的間隙。她不知道,有些東西一旦成形,就很難撫平。這種骨肉至親間的疏離,最是折磨人。餘澈知道餘以和的不易,他聽到張冰口中那些汙穢時就知道,餘以和平日裡聽過的話、遭受過的冷眼,肯定比這還要多。可餘以和從來沒有哼過一聲,她就像個木頭人一樣,機械的生活,機械的工作。角落裡的餘澈在這樣的複雜心緒中漸漸長大。他撒潑打滾,他打架鬨事,他頂撞衝突,得到的從來都是淡淡的回應。此刻,他的不甘,他的憤怒;他的心疼,他的難過,突然一股腦的湧上來。他無聲而泣,將頭試著埋在被子裡入睡,腦袋卻更加清醒。他看著窗外,胸腔百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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