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徹底沒了脾氣,一腔熱血,頓時結成寒冰。她目睹趙承運和狐狸精偷摸約會才多久,一轉眼,變成了這樣一幅光景。她不明白,趙承運過的好好的,為什麼要乾那些觸犯法律的事,他現在的工資並不算低,甚至可以說超越很大一部分人,足夠他們一家人,甚至連帶著那個狐狸精也可以過上很不錯的生活。可是趙承運走火入魔,不知道腦袋被什麼東西魔障了,竟然學人家走私。他本是一家國有礦務公司的分項目經理,平日裡經常待在礦場。就在前不久,他的同事偷偷聯係到李蘭,說趙承運私自采礦,甚至和境外的不法分子勾結。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秘密組織人手采礦,最後礦洞坍塌,十幾個員工全部壓在裡麵,其中還有一位和他同級彆的主管。此事一出,他自然沒法再繼續待下去,公安機關已經下了逮捕令。趙承運散儘積蓄,最後又借了五十萬的高利貸。他到底不是窮凶極惡之徒,事已至此,他關心的不僅隻有自己還有那些勞累工作的工友以及和他關係不錯的同事。他秘密聯係上一位至交,假借他人之手用已經回天乏術的金錢,安慰那些在礦洞中不幸掩埋的無辜者的家屬。黑道上的人隻管借錢收錢,其餘什麼殺人犯罪一概不問。方才那幾人應該還不知道趙承運現在已是戴罪之身,否則應該不會這麼輕易結束。趙承運當然明白回來意味著什麼,可是他不得不回來。他不是不諳事理的人,他讀過書,知道什麼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甚至在想,很有可能自己現在已經被警察盯上了。但是他想要回來看一看,看看女兒,看看為他氣惱、為他傷心、為他不甘和委屈的妻子。他沒有想過逃,他隻是想讓自己走的更加沒有後顧之憂。李蘭不是沒有問過他,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做這些事給自己找麻煩。趙承運的回答卻始終都是同樣的腔調:貪婪和欲望一旦勾起,對於金錢的渴望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李蘭不相信,她一遍一遍的問,趙承運卻不改一字的回答。剛開始雙方在電話裡吵,到後來趙承運的行蹤開始飄忽不定時,李蘭徹底偃旗息鼓。“五十萬,我替你想辦法,你趕緊走!”趙承運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一臉心痛的看著她:“你恨我嗎?”李蘭抬頭看著他,麵容平靜,無波無瀾,可是趙承運卻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深淵般的灰色和絕望。趙小梔剛到街口站定,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見沒人,再一回身,餘澈突然從她眼前冒出來,嚇了她一跳。趙小梔噎了一下,氣著打了他一拳。餘澈湊近了來,齜著牙問道,“年夜飯都吃什麼了?”“就雞鴨魚肉什麼的,每年過年不都是這些嗎?現在過年真的沒意思,連春節聯歡晚會也吸引不了我了。”餘澈撲哧一笑,“合著你還是春晚的熱心觀眾啊!”趙小梔沒理他。兩人沿著街邊走,餘澈今天穿了一身紅色的羽絨服,正是當時和女人爭執時的那件。買下了,也到底還是穿了。這衣服的款式很合身,穿在他身上確實顯得整個人都很不一樣。挺拔爽朗、神氣振奮。趙小梔開口道:“你······”“怎麼?”趙小梔隻說了一個字就住了嘴,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以及餘澈眼神裡的種種,她覺得還是不提的比較好,遂問:“你們晚飯吃的啥?”“和你家差不多,胖子今年在我們家過的,這小子吃了五個豬蹄還沒飽,恨不得把盤子吃了。”餘澈無奈,“吃飽喝足之後,這會又不知道找誰鬼混去了。”然而當時的情況是,餘澈主動提出要一個人出去走走。胖子問,“一個人嗎?多沒勁。”“怎麼沒勁?”他隨口道,頓了頓又說,“我喜歡一個人。”胖子試探道,“小梔等會也是一個人吧。”“嗯。”胖子若有所思的笑笑,“正好,你們都是一個人,到時候就變成兩個人了。”餘澈點點頭,半晌才覺得自己著了胖子的道,不等發作,胖子主動告饒,“得了,我也出去轉轉,大好的時光哪能就窩在家裡。”趙小梔聽餘澈這麼一說,問道,“鬼混?那你出來就不是鬼混了嗎?”“咱倆出來,怎麼能是鬼混呢?明明就是真摯的聯絡同學情誼,這是正事。”趙小梔暗暗發笑,餘澈瞧著她,心裡也覺得很開心。他雙手伸進兜裡摸了一通,半晌掏出來一個菱形的紙筒,巴掌大,外麵包了一層彩紙。映著街邊的燈火,彩紙發出五顏六色的光,美麗極了。“這是什麼?”“煙花,你沒玩過?”趙小梔接過去仔細一看,還真是:“玩過,但是沒見過這種,好玩嗎?”“當然,不好玩能拿出來給你玩嗎?”話畢,兩人都覺得有點怪。餘澈清了清嗓子,正要拿出打火機點燃,這才注意到邊上站在一個幾歲的孩子,圓溜溜的小眼睛緊張兮兮的瞅著,站了好一會了。“小弟弟,你看什麼呢?”小孩指了指他手上的菱形小煙花,“那個!”餘澈皺了皺眉,“不行,哥哥隻有一個,不能給你。”小孩一聽這話,臉上立馬風雲變色,眼看著就要來一場暴風雨。趙小梔忙蹲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來,“彆哭啊小弟弟,哥哥當然不能給你,因為這個東西很危險,小孩子是不能隨意玩的。”小孩臉上的風雨摁了暫停鍵,“那現在就放可以嗎,我很想看。”趙小梔看了一眼餘澈,傳遞出個鼓勵的眼神,“放吧,餘同學。”餘同學心中暗罵了聲,乖乖蹲下去放煙花。不大一會,方寸之地突然綻放出一片炫目燦爛的光華,無數道彩色的光束從紙筒裡綻放。不一會,整個筒身開始旋轉,光束也開始變幻形狀,色彩紛呈、樣式各異。眼前的繽紛像是有人把彩虹攪拌起來,倒在這小小的菱形紙筒之中。開關一開,華光流轉,瀉了一地。餘澈忙把趙小梔拉到身後,邊上的小孩高興地直叫喚,餘澈橫著手臂擋在他身前,生怕他出什麼意外。趙小梔轉過頭,細細瞧著餘澈的半張側臉,那樣單純,卻又那麼的磅礴朝氣。“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趙小梔歡樂的點頭,小孩跳著叫著說喜歡。等到最後一點光華偃旗息鼓的時候,小孩才打了招呼怏怏離開。餘澈惋惜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可惜了。”趙小梔不解,“這話怎麼說,我覺得挺好的啊,可惜什麼?”餘澈搖搖頭,“本來隻想讓你看的,也好給你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家夥開開眼。現在倒好,被剛才那個小屁孩攪和之後,旁邊還有不少行人看,多麼神秘的一件事,一下子就變得爛大街了。”趙小梔沒聽出這到底是刀子嘴還是豆腐心,隻接了一句,“好東西是要一起分享的。”餘澈狀似無意的擺擺手,躲過趙小梔的目光。有些東西是不能分享的,隻能屬於某一個人。兩人順著街邊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餘澈突然想起自己忘記拿一樣東西,著急忙慌的往回趕,囑咐道,“你彆走遠了,我很快就回來,累了的話,就找個地方坐坐。你要是敢走,看我不追到你家揍你。”趙小梔被他逗笑了,“念書不行,怎麼一天天的淨耍嘴皮子功夫了。”餘澈走後,趙小梔靠在路邊的指示牌上。金屬杆子冰冷,饒是節日的歡脫氣息也沒能將寒意驅散。她想,兩個人現在這樣算什麼呢?說說笑笑,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可是細細一琢磨,沒頭沒腦的,壓根就不算事。她煩躁的立起身,走走停停,看著天空被彩光圈出一大塊虛影。可轉念一想,要算事做什麼?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了!“你好!”有人試探性的喊了聲。趙小梔回頭一瞧,是個中年婦女,打扮的很得體,說話也很好聽,這麵相更是有些眼熟。一雙彎彎眉眼,看上去舒服極了。“您是?”趙小梔疑惑,突然想到,這人好像在哪見過,好像是之前上街買東西站在餘澈身邊的那個人?“我是餘澈的媽媽。你是小澈的同學吧?”“嗯。”趙小梔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李蘭,是不是每個媽媽都是李蘭那副樣子?可趙小梔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地方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於是大大方方的說,“阿姨您好,我叫趙小梔。”女人很善意的笑笑,微微點頭,“小梔,很好聽的名字。”趙小梔有點詫異。餘澈媽媽笑起來很好看,儘管眼角眉梢還是掩蓋不了生活的痕跡,但隻是淺淺一笑,就讓人忍不住猜想,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女。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趙小梔沒看到傳統的中年婦女的影子,至少沒有李蘭那種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卻又如履薄冰的憂懼。麵前的人給她的感覺是舒適而又靜謐的,她竟然喜歡上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平和感。“小梔,我們可以簡單聊聊嗎?很快的,幾分鐘就好,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趙小梔點點頭。餘澈媽媽走在前麵,趙小梔跟在後麵,她回頭看了看方才餘澈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前麵人的背影,優雅、沉穩,卻似乎有種經風曆雨的錯覺。餘澈應該還不知道吧,那這又算什麼,也像李蘭一樣,來個偵探,把罪惡的萌芽掐滅在搖籃裡?她想起張爽弟弟那句讓人憤慨的話,趙小梔想象不到眼前的女人為什麼會和那樣不堪的字眼扯上聯係。二人拐進一家飲品店,餘澈媽媽要了杯抹茶牛奶給她,“嘗嘗,小澈很喜歡這家的飲品。”趙小梔笑著謝過,喝了一口又放下來。抹茶沒有完全融到牛奶裡,氤氳在口中有一絲苦澀。餘澈媽媽忽然問,“小澈在學校怎麼樣?”趙小梔愣了,剛想說兩人並不是同班同學,但是轉念一想,其實沒有必要說的這麼清楚,可是胡亂說些什麼,對麵的人不是傻子,也當然可以聽得出來。她笑了笑,正想開口,餘澈媽媽又接著道,“馬上就要中考了,壓力大不大?”“還行,就是要複習的科目有點多。”餘澈媽媽點點頭,沒有要繼續問的意思,顯然這就是一句轉場話。她看著外麵,巨大的玻璃窗把一大片街角鋪陳在眼前。濃濃夜色裡,萬千燈火閃爍。行人嬉鬨,孩童玩樂,街角儘頭的上空上演著華麗的煙花秀,繽紛燦爛,驚豔長空。餘澈媽媽起身,表示自己要走了。趙小梔還未說上幾句客套話,麵前的人已經消失在迷離的燈影中。趙小梔站在屋外,手中的抹茶牛奶傳來唯一的熱量,她抿了一口,方才的微微苦澀,現在已經融進了牛奶中,醇香四溢。“看什麼呢?”餘澈咋呼一聲,趙小梔做賊心虛的回頭,他滿麵紅光,氣喘籲籲的大步而來。走近了來,餘澈喘了口氣,“我方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背影,你是不是在和誰聊天?”趙小梔一滯,她沒有弄明白餘澈媽媽方才的真實意圖,但是話裡話外能夠感受得到,他們母子二人相處的並不是很和諧。而且,餘澈媽媽顯然不想讓餘澈知道她來見自己這件事。趙小梔想了想,往餘澈身邊一跳,晃在他眼前,擋住了餘澈的視線,“你說忘記拿東西了,什麼東西?”餘澈沒想到她一時間這麼跳脫,有點支支吾吾,方才腦子裡想的什麼東西全忘了,手本能的從兜裡掏出來,“你的東西。”正是易主有月餘的小狗掛件。“這是乾嘛?”“物歸原主!”趙小梔側了側眉,噘著嘴道:“原主?我怎麼記得有人說這是他自己的呢?”餘澈裝傻充愣,兀自轉了一圈,“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趙小梔無話可說,嫌棄的擺手,“我不要了。”餘澈急了,一股腦塞進她手裡,“彆呀!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都洗乾淨了,這上麵的墨水痕跡是同學蹭上去的,我費心思洗了好久。”“那我也不要。”趙小梔轉身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兩步,發現餘澈很難得的沒有跟上來。她回頭一瞧,餘澈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神情難解的捏著手裡小玩意出神,眉頭皺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為什麼不要?”他問。難道是因為我把周闊送給你的東西弄壞了媽?趙小梔不知道混不吝的餘澈這會又在想什麼,但是看見他這副樣子,她又不忍心再逗他,索性坦白,“我說不要是因為我決定把它送給你了。今天之前,它作為遺失物留給你保管;今天之後,你就可以將它作為禮物正式擁有了。剛才你送給我一束漂亮的煙花,現在就當做我的回禮好了。如果可以的話,當作新年禮物我也沒意見。”聞言,他抬起頭,一瞬間綻開了滿目的煙花,眼睛裡的光重新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