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梔讓方玲玲拿來了英語書,自己若無其事的站著萬眾矚目的地方,大聲的背著英語單詞和課文。朗朗書聲,順著寒風絲絲縷縷的鑽進了同學們的耳朵裡。方才眾人親眼目睹了好學生是如何走上黑化之路的,怎麼這會好學生重新拿起書本倒讓人覺得異常帥氣,從前他們都管這叫做“書呆子”。趙小梔背了兩篇課文,雙腿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她抬頭看看天,鉛雲越來越低,好像隨時就會掉下來砸人頭上一樣。她揉了揉眼,不是不覺得委屈和難過。尤其是看著張冰紅口白牙的說著謊話時,她更是氣惱。當時她站在台下,看著餘澈被人誣陷,孤立無援的樣子,她想都沒想就走了上去。現在冷靜了下來,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魯莽,她完全可以換一個方式的。“怎麼了,哭鼻子啦?”餘澈突然從她身邊鑽出來,“剛才不是還威風凜凜的嗎?”“當然!我就是看書看的太投入了,眼疼!”說完,又開始大聲誦讀。餘澈蹲在她身邊喘著粗氣,他上身隻穿了毛衣,棉服在一側夾著,滿頭大汗。“這麼快就跑完了?穿這麼少就不怕感冒?”餘澈抬手抹了一把汗,嘿嘿笑道:“散會熱,馬上就穿。”趙小梔繼續背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餘澈離他太近,奔跑過後的熱量也一並傳給了她,她隻覺得全身上下立刻暖洋洋的。“要不要我去和老師求個情讓她放你回去?”“不用!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是張冰撒謊。”她從書本上移開目光,想到餘澈還不知道那天之後的事情。她回頭,餘澈果然滿麵疑惑,兩隻眼睛刻上了“你在說什麼”五個大字。趙小梔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描述了一遍,隻是沒有提打張冰的人是張冰曾經雇來打餘澈的那些人。餘澈氣惱道:“這個狗東西,我去找張爽說清楚。”趙小梔也不攔他,反倒眼睜睜的看著餘澈轉身。隻是沒走兩步,餘澈就耷拉著腦袋回來了。他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時間,說什麼都沒用。趙小梔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問張冰那麼多遍,是誰打得他,我就真的那麼傻嗎?隻不過我沒有證據,張冰又正好占據優勢,而且確實是你打了他。”“你明明知道有可能惹惱張爽,為什麼還上來?”餘澈滿麵疑惑的說道,“你還說你不喜歡我,這下看你怎麼狡辯。”趙小梔回他一對白眼,“我隻是不想讓你死的這麼不明不白!再說了,今天的事,就是換成阿貓阿狗,我也會站上去的。”餘澈佯裝發怒,扯著趙小梔的辮子問道:“你說誰是小狗呢?”趙小梔一回身,打開他的手:“說你呢,你是小狗。”兩人正鬨著,張爽不知何時站到了廊下,本來還想著心疼一下趙小梔,這會看見兩人絲毫不受任何影響的嬉戲打鬨,瞬時火上中天,開火道:“餘澈,你乾嘛呢?跑圈跑完了嗎?跑完了為什麼不去門口站著,是要讓我來請你嗎?”餘澈不耐煩的掃了她一眼:“哪敢勞煩張老師啊,我自己有腿會走。”張爽聽著他這番陰陽怪氣的話,吼道:“還不快去。”轉過身,餘澈朝趙小梔擠擠眼:“我去了,你要是受不了就和張爽服個軟,她到底舍不得罰你。”趙小梔問他:“那你怎麼不服軟道歉?”餘澈吹了個口哨:“想讓我對她服軟,沒門,她愛罰就罰,我又不在乎。”身後張爽的催促聲又起:“磨蹭什麼呢,聾了嗎?還不快去!”餘澈重新穿上衣服,帶起帽子,背著身子朝門口走去。他邁著流星大步,姿勢輝揚灑脫,完全看不出來像是去罰站,倒更像是一位趕著受封的戰士。趙小梔正胡思亂想,張爽悄然間已經走到她跟前。趙小梔瞬時低下頭,口中喃喃有詞的念著英文,她明明知道張爽此刻正在盯著她,可她就是不想回頭。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張爽終於開了口,悶聲說道:“趙小梔。”她抬頭,“怎麼了,張老師?”“大課間去我辦公室一趟。”趙小梔回她一副微笑,點頭:“知道了,老師。”都說越是難熬的時光,越是短暫。外麵天寒地凍,不知何時就會卷起大雪。可是趙小梔卻並不覺得難捱,明明才做了兩套卷子,怎麼這麼快就到大課間了?她跺跺腳,揉了揉僵硬的臉,準備去張爽辦公室。才走到廊台下,周闊就快步走了過來。“小梔,等等。”他拿起一杯熱水,遞給她:“趁熱喝一口,暖暖身子。”趙小梔沒有接,周闊以為她是嫌麻煩,輕聲說:“是方玲玲讓我給你準備的,喝點吧!”趙小梔點點頭,接過杯子。她又冷又渴,蜂蜜熱水流過喉間,整個身子頓時暖和了許多。她剛想說謝謝,隻見方玲玲從廁所裡走出來,她揚揚手:“玲玲。”方玲玲走過來:“張老師放過你了?”趙小梔不在意的說:“沒,說是讓我課間去辦公室找她!”“那就是想給你機會了,隻是自己抹不開麵子。你好好說話,下節課就回教室吧!”趙小梔不置可否,伸手將空杯子遞過去:“謝謝你的熱水。”方玲玲不明所以,她看向周闊,卻發現周闊此時也在看她。周闊眉間輕展、眼神含笑,方玲玲看了一瞬,回身笑道:“不用這麼客氣。”周闊說:“小梔,待會老師問你話的時候,你就順著她點,沒有必要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張爽什麼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隨了她的意,一個人受罰總好過兩過人挨凍。”他看向遠處的餘澈,視線隔得太遠,門口處少年濃縮成了小小的一個虛影。趙小梔點點頭,表示自己心裡有數。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周闊和方玲玲才往回走。路上,方玲玲將水杯遞還給他,說道:“謝謝你啊,我怎麼沒想到給小梔送杯熱水呢!”周闊利索的接過,視線碰觸到方玲玲的眼睛,又很快錯開,提步往前:“我也是聽彆的同學無意中提到,才想起來的。”方玲玲走在他身後,沉沉凝思著他的背影。上課鈴身起,趙小梔又順利的歸位了。餘澈過來問過她:“怎麼還在這裡站著?有受虐傾向嗎,站上癮了是不是?”趙小梔不可一世的說道:“你管我!”她當然知道張爽叫她過去是想讓她回去,隻是當趙小梔告訴她張冰真的不是餘澈打的,能不能讓餘澈也回去。張爽這下倒沒生氣,隻是說讓他回去也行,隻要他當眾服個軟道個歉,告訴所有人以後不會打張冰就行。趙小梔一聽,覺得這是明顯在告訴她,想讓餘澈回去是不可能的。最後一節課上課前,周闊也跑來問她,為什麼不回去,趙小梔告訴他不想回去。她在外麵站的久了,臉凍得通紅,一雙手更是縮在棉服裡,露出兩個紅紫的手指夾著書,一邊小範圍的活動身子一邊看書。“你的手套呢?”周闊將她把帽子圍嚴實,拉鏈拉好。“忘記帶了。”“就不知道找人借一個?”周闊無奈的問。“我耐凍,不嫌冷。”趙小梔吐出一口熱氣來,衝他擺擺手:“你回去吧,彆在這湊熱鬨了。”周闊睨了她一眼,迅速脫下自己的手套給趙小梔帶上。手套裡麵毛茸茸的,又剛從周闊手裡取下來,裡麵暖和極了,熱氣和寒意一瞬間的彙合,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方才還想拒絕,這會帶上了,便覺得真是太舒服了,實在不想脫下來。周闊瞥見她的小心思,說:“彆猶豫了,想帶就帶著。”趙小梔嘻嘻一笑:“謝啦。”“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不想回去。”也罷,周闊垂眼,無聲歎了口氣。眼見說不動她,轉身而去,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從打雪仗的同學身邊穿過,走去門口。下午上課前,趙小梔已經做足了身體活動,外麵雖然天寒地凍,可她早已蓄勢待發。然而剛出了門口,就撞見了曆輕輕。曆輕輕很是得意的瞥了她一眼,趙小梔不搭理,側過身子出去。遠遠看見有人往國旗下走,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餘澈。他要做什麼?來不及細想,耳邊迅速起了一陣噪聲,喧囂過後,話筒裡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初三(四)班的餘澈。現在我站在這裡,誠摯的為自己的魯莽行為向張爽老師、張冰同學、趙小梔同學和全校的師生道歉。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不該動手打人。在此,我想再次對張冰同學說聲對不起,以後,此類事情絕不再犯······”趙小梔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耳畔嗡嗡直叫。他服軟了,他道歉了,他認錯了。為什麼,明明不是他的錯!趙小梔覺得氣息有點堵,可是耳邊似乎依舊在輪番滾動著餘澈的道歉講話。方玲玲拉了她好一會,才將她扯回神來。“小梔,怎麼了?餘澈都道歉了,這件事情本來也就和你沒有多大關係,剛才張老師還讓人來通知呢,說你不用罰站了。”趙小梔茫然的回頭,“為什麼?”方玲玲一頭霧水,“什麼為什麼?就是餘澈道歉了唄,這件事情就結束了。”趙小梔一把推開方玲玲,往(四)班的方向跑。她站在(四)班的門口,裡麵的同學都在玩鬨。餘澈坐在窗戶邊,左手搭在書本上,右手百無聊賴的轉著筆,轉頭看向窗外。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為什麼要道歉?胖子正從一個男生手裡接過球,驀然看見門口的趙小梔。他欠了欠身,戳了戳餘澈,示意他看向外麵。餘澈回頭,臉上明明滿是不甘和憤懣,卻在看到趙小梔的一刹那,全都化作了燦爛的笑。他走到門前問道:“今天怎麼想起找我來了?”趙小梔憤怒的盯著他,餘澈看了一會,覺得有些不自在,隻好彆過她的目光。“為什麼?”餘澈笑問:“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道歉?”餘澈勉力的揚了揚嘴角:“道歉就道歉唄,哪裡還有為什麼。”“可是你說過,絕不道歉的。你不是不在乎被罰嗎?”不在乎被罰,可是我在乎你啊!餘澈靠在牆邊,拍了一下頭:“咳,這你也信?這種話我天天都說,不信你問胖子,那天我還說讓他管我叫哥,就在剛才我就舔著臉叫人大爺了。”趙小梔很是難過的搖搖頭:“不是的,這不一樣。”餘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什麼不一樣?一樣的。”趙小梔正想問餘澈要個解釋,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女生拿著水杯,嘴角帶著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我剛才聽見你問為什麼。”趙小梔回視著她,餘澈也看向她,低聲道:“楊蕊!”楊蕊不答,走近了兩步:“因為張爽告訴餘澈,隻要他在全校師生麵前大聲的道歉,她就讓你們倆回去。”餘澈終於變了臉色,推了一把楊蕊:“你說什麼呢!”楊蕊瞥了一眼趙小梔,回頭對餘澈說:“我說實話呢!”餘澈本想發作,楊蕊已經消失在廊角的茶水間。趙小梔呆呆的問:“張爽給過我機會,是我自己不願意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給她道歉?”餘澈不耐煩的說:“你看你在上麵凍成什麼樣了都,就你這倔脾氣,凍成個冰棍都不帶吭聲的。再說了,今天外麵實在太冷了,你想在外麵待我還不想待呢!”趙小梔難以開口,一時間又是生氣又是委屈,鼻子堵得厲害,心臟也開始劇烈跳動。餘澈掃了一眼,看著她發紅的眼睛,一時間手忙腳亂,吭吭叭叭竟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趙小梔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好!那我在這裡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早點回班級,謝謝你讓我脫離苦海,謝謝你讓我重回溫暖。”她說的很是鄭重,餘澈卻是坐立難安,還未開口,趙小梔已經跑開了。她大步跑著,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差點撞翻迎麵而來的同學。餘澈靜靜瞧著,本來已經建設的差不多的情緒,此刻又分崩離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