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過後，很多事情漸漸回到了正軌。可是，又的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李蘭還是會時刻叮囑她，不能鬆懈。至於網吧以及同學的事，她有好幾次都想張口，又咽了下去。她也還是會在餐桌上吃著吃著突然愣神，等到趙小梔喊她的時候，她才發現碗裡的飯幾乎沒怎麼動。這個時候，李蘭隻會訕訕一笑。最後的小一個月，趙小梔異常繁忙。即將迎來的期末考試與往年不同，這一次期末考試她被分到博遠中學。張爽告訴她，是學校爭取的，可是趙小梔卻不以為然，她私心裡把這些歸功於市一中的陳晴老師還有博遠中學許向陽的精神力量。張爽將博遠中學的各科測驗題，小到隨堂測試，大到聯考，都給她要了過來，桌上瞬時就堆起了小山一般的卷子。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和卷子長在一塊了，屁股也要和板凳化為一體長出蘑菇來。博遠中學的題確實很有水平，很多都是至效中學沒有教過的，甚至老師提都沒有提過。不過她基礎紮實，應付起來倒也不至於左支右絀。反倒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難題之後，心中豁然開朗。脖子發酸，她閉上眼睛仰了仰頭。睜眼，身後的周闊竟然在朝她笑。“累嗎？”她點點頭，“這可一點也不比你們打籃球輕鬆。”周闊頗為讚同，“那可不！人人都可以學會打籃球，可卻不是人人都會學習的。”趙小梔嘻嘻一笑，收下了這份鼓勵。周闊手伸進書包裡，一瞬，拿出一個錫箔紙包裹的金色小球，“呐，獎勵你的。”“巧克力！”她很不客氣的伸手接過來，褪下包裝紙，很是滿足的全部塞進了嘴裡，“嗯，真好吃。我腦子正好嗡嗡叫呢，這會吃了點東西，倒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周闊半是寵溺、半是開玩笑的拍拍她的頭，“累了就歇會。”趙小梔嘻嘻一笑，微張的兩顆門牙正好被黑色糊住，“不累，我現在已經滿血複活了。”周闊沒答，笑看著她，這一幕正好被進門的方玲玲撞見。她大步走到周闊身邊，伸出手道，“呐，我也要吃。”周闊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問道，“吃啥？”“巧克力啊，我都聽見了。”周闊看看趙小梔，無奈攤手，“沒了，最後一個給小梔了。”方玲玲不信，彎身去摸他的書包，找了一圈果然什麼也沒有，她失望的掃了一眼周闊，剛準備轉身，周闊卻伸出右手遞到她眼前，“我忘記了，上衣口袋裡還有一個，已經被捂化了，要不要吃？”方玲玲展言而笑，一把扯了過去：“當然要，化了的更好吃。”趙小梔活動了身子，正好看見從講台處走來的餘澈。這段時間她幾乎沒有怎麼去網吧，相較以前，兩人的見麵更是少了很多。餘澈從身後拿了一遝明信片出來，遞到趙小梔眼前，“從胖子那裡訛來的，送你。”趙小梔掃了一眼上麵或是卡通人物或是風景的漂亮紙張，擺擺手，“我不要。胖子什麼時候喜歡上這些東西了？”餘澈不由分說，全部塞進她的包裡，“誰知道，反正這一個月來他都在瞎搗鼓什麼東西。不知道是哪個女同學生日，他可能要準備這些做生日禮物吧！”餘澈抽回手的時候，把她書包上的小狗拽了下來，“借我玩會！”他一會摸摸小狗的頭，一會拽拽小狗的腳，不過一會，就聽見他輕輕喊了一聲。趙小梔一瞧，小狗被五馬分屍了——頭和腳都被他拽下來了，裡麵的棉絮爭相往外冒。“這······我沒想到它這麼不經玩。”趙小梔歎了一口氣，伸手拿過來，“算了。”方玲玲意猶未儘的品嘗完巧克力，心情很不錯的盯著餘澈嗔怪道，“你這人可真是夠損的！”餘澈吐吐舌頭，回身對周闊說，“不好意思，把你的東西弄壞了。”方玲玲看了周闊一眼，周闊又看了一眼趙小梔，周闊轉身對餘澈說，“不要緊。”四人彼此看看，一瞬間各懷心事。放學後，餘澈從後麵追上趙小梔。冬季天短，路燈早早的亮了，映著地上厚厚的雪，雙腳一踩，哢嚓作響。餘澈跟在她身邊，一個勁的問她要不要去網吧，趙小梔都決然否決。一次，兩次，最後弄得餘澈再也提不起興趣，怏怏而行。餘澈看著腳下的積雪，忽然問：“上次的警是你報的？你當時說的有所準備就是報警？”好在這件事已經平安過去，趙小梔也沒打算遮掩：“難道在當時來說這不是更好的辦法嗎？”餘澈無奈的歎口氣：“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以為報警就沒事了？你知不知道市一中的破事連警察都懶得管，說不定報了警之後反而事情更遭。更何況，你自己也看到了，劉飛和那個民警是認識的，要是真的有什麼事，你這不是主動往人手裡送嗎？”趙小梔忽然停了下來，“那你告訴我，難不成讓你替我打就是好辦法了？”餘澈說不出話來，一口氣鬱結在心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此刻倒不是在怨怪趙小梔的莽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確實是更好的法子，他隻是懊惱自己，竟然連一丁點忙都幫不上，隻能在一旁乾著急。兩人默默而行，拐過一個彎。前麵正走著兩個玩鬨的男生，兩人行在他們身後，前麵的人聲音不小，說的話都能被聽見。高個子側身對矮個子說，“他們也真敢打，不知道你是張爽···哦不對，是張老師弟弟麼？”矮個子：“他們哪裡是什麼學生，就是一群披著學生皮的流氓混混。”高個子嗤笑，繼續問：“你說他啥了？我聽人說餘澈那小子挺仗義的啊，不像沒事挑事的那種。”矮個子一聽，不堪和屈辱夾雜著憤怒一並湧上頭，“我說他什麼了？我不就說了實話麼？他媽就是一個婊子，就是一個陪人睡過千百遍的女人。我今天還就說了，有本事讓他現在來打我呀，他敢過來我就······”趙小梔都沒反應過來，餘澈已經衝了上去，一腳踹在張爽弟弟屁股上，他一個狗吃屎，往前撲去。餘澈起了怒意，“小子，我上次就警告過你，你下次要是再胡說八道、口無遮攔，管你是張爽弟弟還是王爽弟弟，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高個子愣了愣，看著怒氣衝衝的餘澈，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方才張冰的話，挨點打確實不算什麼；再一看眼前的餘澈宛如一頭紅了眼的獅子，更不敢貿然上前，他驚恐似的退後兩步，和趙小梔站在一排。他望了一眼趙小梔，無奈的笑笑。張冰依舊喋喋不休，他躺在地上嘴還不肯歇息，一張嘴，臭屁放個不停。餘澈剛開始還會問幾句“敢不敢了”，問到後來乾脆直接動手動腳了。路上的人很少，偶爾有人遠遠看著，以為是男生之間無聊的打鬨。餘澈到底心善，踹的狠，可全不是要害。張冰嗓子叫啞了，他護著頭，蜷成一團，總算開口，“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說了。”餘澈見他總算消停，這才停住。他拉下羽絨服拉鏈，一張臉通紅，這會才發現趙小梔全程在邊上看著。他有些絀，怒氣未全消，頓了頓道：“走吧。”趙小梔瞥了一眼地上的張冰，高個子正蹲在地上瞅著他。走了幾步，餘澈突然笑了，有點難過，有點無奈，“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劉飛那種人其實沒什麼兩樣？”趙小梔停下，看他，搖搖頭，“不是。”她不知道劉飛是什麼人，可是她覺得餘澈的做法是對的。她不知道這中間的故事，可是單憑張冰狗嘴裡不噴好糞的謾罵，她就覺得餘澈的做法無可厚非。若是換了她，隻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是他活該！”餘澈正悶頭走路，心中不是滋味時，兀自聽到趙小梔這句，茫然的回頭。趙小梔依舊站在原地，“你沒有錯，是他活該！”活該這個詞還是趙小梔從餘澈嘴裡學來的，當時她不解，這一刻卻突然明白了。餘澈怔怔看著，忽而像個害羞的小男孩，撓撓頭傻笑。僅僅一瞬，就從一頭憤怒的獅子，變成了眼前溫順的綿羊。趙小梔好似不在意，衝他擺擺手，“我先走了！”翌日上午，校門口。趙小梔和方玲玲順著人群往學校裡湧。所有人裹著厚厚的棉衣，像一個個花裡胡哨的企鵝，或推著車，或三三兩兩鬨著進來。趙小梔剛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有什麼東西似乎忘記帶了。她挪到一邊，抬起腿，把書包放到腿上，拉開拉鏈翻找。確認在包裡之後，還沒等她把拉鏈拉上，就被人一把撞上了。書包被撞落在地，裡麵的東西散了一地。書包裡的明信片攤在地上，被暖陽一照，明媚柔和了不少。昨晚回去本來想著把明信片拿出來，沒想到看書看得太晚了，早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急急忙忙，全忘了，這會兒明信片已經被壓皺了，她還完全沒有來得及看。被撞的女生走過來，沒誠意的說了句，“對不起哦。”趙小梔沒看到她的人，首先闖進鼻子的卻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她回頭一看，是本班的曆輕輕。曆輕輕仍舊化了妝，自信飛揚的看著她，明明是在道歉，卻似乎在挑釁，“是趙小梔啊，真對不起了。”方玲玲怒瞪了一眼，曆輕輕回瞪著她，仿佛在說：關你屁事。趙小梔彎腰撿書，忽然聽到曆輕輕又神經兮兮的怪叫了一聲，“啊呀！”趙小梔懶得理她，可是曆輕輕卻突然俯衝了過來，像一隻凶惡的禿鷲，叼走了被壓在下麵的幾張明信片。人群裡走來另一個女生，“怎麼了？”曆輕輕轉頭小聲說，但嘴巴卻是朝向來往的同學，“楊蕊，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呀？”不過是些明信片，至於這樣大驚小怪嗎？趙小梔瞥了一眼，那個叫楊蕊的女生，她好像在哪裡見過。楊蕊掃了一眼，眉毛有些擰了擰。她隨手一翻，還給了曆輕輕。曆輕輕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趙小梔，可是手上動作不停，她一邊翻看，一邊又覺得害羞不已，但是細細看去，會發現她的眼睛在偷偷瞄著。有相識的男生吹了聲口哨，問曆輕輕在乾什麼，大冷天的不去教室乾嘛？曆輕輕：“著什麼急，等會我。”男生果真停下了，饒有興致的看著戲。趙小梔收拾好了，手一伸，沉聲說：“還給我？”曆輕輕把手往後一背，神色怪異的問：“這是你的？”方玲玲忍不住道，“你這人真是，明信片在小梔書包裡，不是她的，難不成還是你的？”“又沒問你，你插什麼嘴！跟屁蟲跟慣了，難不成連口水話也想接？”曆輕輕怒她，“我可不會這麼明目張膽。”方玲玲被懟的無言以對，隻能撇過身，期待趙小梔拿了東西趕緊走。“是我的，謝謝你幫我撿起來，現在可以還給我了。”曆輕輕卻猶豫了，“不是吧，真沒想到咱們學校出了名的尖子生、老師手心的寶竟然也是個敢愛敢恨的性情中人啊，怎麼平日裡看不出來呢？難不成努力用功讀書，隻是為了換一種方式吸引彆人？看來啊，這好學生的思維果真不一樣。不過，我還真的想問，到底成沒成啊？”趙小梔不知道今天怎麼招惹上她了，她看了一眼時間，不耐煩的說：“請還給我。”這時楊蕊從後麵走過來，從曆輕輕手裡拿了明信片想遞給她，曆輕輕手一扯，明信片落了地。霎時間，一片嘩然。眾人的所有焦點都聚集在散落的明信片上，前進的人流也似乎減速了。女生們咿呀嬌嗔，男生們興致盎然的瞧著。那明信片上的圖畫充盈在陽光下，即刻被放大了無數倍，趙小梔也不得不原地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