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學生們一哄而散。趙小梔快步離去,餘澈卻不慌不忙的緊緊跟在身後,“喂,你剛才瞪誰呢?信不信我把眼珠子給你挖出來?”“你敢!”趙小梔猛地站定,一轉身,差點和緊跟在身後的餘澈撞上。餘澈作勢舉起手,寬大有力的手掌已經到了趙小梔眼前,卻堪堪停住。趙小梔不無挑釁的說,“你挖啊,不挖你是小狗!”餘澈聽她這麼一說,不僅沒有生氣,反倒乾脆利落的放下了手,“沒意思,真沒意思。”趙小梔沒想到餘澈會這麼快就抽手,看他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隻好又出聲嗆他,“你彆再跟著我了。”餘澈像是被人猜中了心思的小孩,一時無話,隻好狡辯道,“誰跟著你了?我現在要回去了,是你在擋我的路。”趙小梔往邊上側了側身子,餘澈笑盯了盯她,吹著口哨走遠了。待他走後,趙小梔回身一瞧,方才盯著這邊的犀利眼神早已經消失不見。她正準備出去,聽見有人喊她。隔著老遠,聲音似乎還有些急促。“趙小梔。”周闊抱著籃球大步跑來,頭上臉上全是汗,一張臉漲的通紅。球衣寬大,上半身幾乎看了個透。趙小梔轉了轉身,從兜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你來晚了,早結束了。”周闊接過去擦了擦,“一打球就忘記時間了。”他揚了揚手,笑說,“謝謝。”趙小梔點點頭,“回去吧。”走了兩步,發現周闊沒有跟上來。回頭,看見他從兜裡要掏出什麼東西,但好像被線頭纏住了。等了一會,他才快步走過來,手一伸,“呐,給你。”“送我的?”周闊撓了撓頭,“我在路上撿的。我記得你的不是丟了嗎,這個看著還挺像的,不是你的嗎?”趙小梔接過去,瞥了一眼手裡的小狗掛件。乍一看相似,仔細一瞧又不是,她的小狗肚子下麵有兩塊花紋,這個沒有。“謝謝你,但這不是我的。”她作勢要遞還給他,周闊手一揚,徑自往前走了幾步。“我一大老爺們帶這個東西挺不好意思的,反正也不知道是誰的,你就留著吧。”趙小梔還沒來得及拒絕,周闊人已經走遠了。周天,趙小梔去了一趟市裡。期中考試的卷子是“四校聯考”,雖然至效中學算不上什麼名堂,但鑒於趙小梔的個人表現著實亮眼,再加上張爽和校領導的走動,趙小梔也得以參加這次的考試交流會。交流會的地點在一家酒店,來參加的不僅有四校的老師和學生代表,甚至還有市一中的幾位老師。趙小梔孤零零的坐在會議桌的邊上,張爽臨時接了一通電話,中途走了,讓她好好聽講,多吸取吸取經驗。趙小梔拿過眼前的分析表,飛速的看著上麵的各科分析和聯考排名,心中默默比對自己的分數能在什麼樣的位置。“這位同學,你們老師呢?”對麵的女生拍了拍她的手,趙小梔這才發覺有人在叫她。她撇過那人麵前的標牌,抬眼客氣的說,“老師您好,我們老師中途有急事先回去了。”問話的人嘀咕了一句,“能有什麼急事,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學校的?”“老師您好,我叫趙小梔,是至效中學的。”那人臉上起了疑惑,“至效中學?我怎麼沒聽過,這次聯考不就四所學校嗎?”身邊一個模樣和善的女老師偏頭朝他耳語了幾句,那人才頗為明白的點點頭。女老師回身,看著趙小梔笑笑。趙小梔禮貌的回笑,看見標牌上女老師的名字——陳晴。“好了,現在請各位老師簡要說說這次聯考自己學校的情況吧······”趙小梔盯著自己手裡的成績分析表,對著老師的發言,聽得很仔細。散會後,趙小梔走在最後,陳晴也在一邊收拾東西。前方不時傳來一陣嘻嘻笑笑的高談闊論,趙小梔懶得聽,腳步故意放的很慢。陳晴問道,“你是趙小梔?”她微笑點頭。“我看過你的卷子,答題細微嚴謹,邏輯清晰,可以說非常漂亮。”來參會的時候,學生代表把自己的卷子帶過來,各個學校互相借閱。趙小梔的也交上去了,可是沒有人翻看,除了陳晴。趙小梔很誠懇的說:“謝謝老師。”陳晴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說,“加油,我在市一中等你。”下樓的時候,天色陰沉起來。雨稀稀落落,行人漸顯匆忙。趙小梔一邊等著公交車,一邊看著時間,估摸著到家的時候可能已經要晚飯了吧。“同學你好。”趙小梔扭頭,麵前的女生是博遠中學的學生代表,名叫許向陽,就是提醒她老師問話的那個對麵女生。趙小梔看過她的卷子,無懈可擊,簡直完美,當之無愧的博遠第一名。而博遠中學又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初中,每年上市一中的學生幾乎可以成打的計算。趙小梔點點頭,“你好。”許向陽遞過來一把傘,熱情地說,“拿著吧,要下雨了。”趙小梔一抬眼,正好有雨滴落到她的眼睛裡,她往後退了一步,“不用了,你自己用吧,公交車馬上就到了。而且,我還不知道你住哪,用了之後沒法還回去。”許向陽卻很堅持,把傘塞回她手裡,笑嘻嘻的說:“不用還。這是這一次四校聯考的獎品,放在車裡忘拿回家了,正好可以給你用。而且,我看過你的成績,你也應該有的。”趙小梔拿著傘的手滯了滯。許向陽真的很愛笑,明媚陽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趙小梔道了聲謝,許向陽轉身跑出去,停在一旁的車開了門,邊上站著一個打著傘的中年婦女,“陽陽,慢點。”許向陽坐進車裡,女人把傘一收,轉身退回車裡,回頭衝她笑著揮手。車子疾馳,消失在漸漸增大的雨勢裡。晚飯過後,雨已經停了。趙小梔坐在書桌旁,用完了最後一頁稿紙,出了門,“媽,我出去買點稿紙。”門內傳來一句悠悠回應,“去吧,買完趕緊回來。”穿過半明半暗的小路,轉眼就到了文具店。店內沒什麼人,冷清清的。買完紙,回程的路上走的很快,風從遙遠的街頭吹來,從上到下,結結實實打了個寒噤。轉過一個路口,很快就會到家了。走到半程,趙小梔突然停下來,怔怔的看著前麵路燈下細細長長的兩道人影。參差不齊,長短不一,隨著一陣風,身影一搖一晃。她喘了口氣,摟緊了懷裡的稿紙,雙腿緊繃。都沒敢細看,經過的時候更是加快腳步,就差要跑起來。她低著頭,眼見身後的長影越來越近。——啪!稿紙落了地,好大片泡在泥水裡。“你跑啥?”細細長長的鬼影子是餘澈。趙小梔撿起稿子,為難的擦了擦。餘澈一把拿過去,往自己身上蹭了個乾淨,“給你。”她這才注意到餘澈身上仿佛剛被大雨澆過一樣,濕漉漉的,說不定還能擰出水來。“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跑這裡做什麼?”餘澈往後瞥了一瞥,另一道鬼影出來了。胖子安鶴看著火盆裡的最後一道光被風吹滅,朝他們招了招手。餘澈走近了問道:“好了嗎?”安鶴點點頭。趙小梔看著火盆裡還有絲絲明滅不定的火星時,忽然想起了什麼來。她站在餘澈的身側,從安鶴的角度看過去,像是因為害怕刻意躲起來似的。胖子問,“你怕啦?”趙小梔連忙搖搖頭,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特意離餘澈身旁遠了一些。胖子說:“今天是我奶奶的生日,我想給她寄一點好吃的。上個星期我夢見她了,她說想我了,我又給她寄了幾張我的照片。對了,我奶奶前段時間過世了,所以我隻能燒給她。”胖子蹲下身,嘴唇抿著,臉上看不出難過的神情,反倒有一絲淡然。他從兜裡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把鐵盆子裡的灰裝進去。他本就不算高,再加上身材比較胖,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皮球。趙小梔俯身,“你要用它們做什麼?”“養花。”胖子站起來,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拎著小鐵盆,“我奶奶生前種了一盆花,可是還沒來得及等花苗好好長大,她就走了。我每回給她寄過去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後,都會把留下來的灰埋在花苗下,現在它們長的可好了。”他輕描淡寫的說完,瞅了瞅餘澈。餘澈把趙小梔手裡的稿紙奪過來,“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趙小梔跟著餘澈後麵,她回身一瞧,胖子還站在燈下,一旁投射出一道斜斜的影子,乍然看去,仿佛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很久。胖子笑眯眯的揮揮手,“明天見。”“你今天都乾嘛了?”餘澈問她。“去市裡參加了一個考試交流會,下午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下了雨,但是有個女孩把她的傘送給我了。”說完,趙小梔才一愣,怎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反而交代這麼多?餘澈笑了笑,“厲害呀。”趙小梔去拿他的稿紙,沒拿動,兀自往後站了站,“這有什麼厲害的?你要是好好學肯定也一樣。”“是嗎?原來我在你心裡這麼厲害呀!”趙小梔沒吭聲,原地欠了欠腳。餘澈不懷好意的問道,“你站那麼遠乾嘛,我又不吃你。”趙小梔垂了垂下巴,“有水坑。”話未畢,餘澈雙腳站進水坑裡,頭微微低著,輕聲道,“呐,這不就沒水了?”趙小梔不知道如何回應他的奇怪舉動,隻道:“我要回家了。”餘澈沒理她,趙小梔伸手一拽,沒拽動,稿紙被他抱的死死的;她欠了欠腳,用兩隻手去拽,一下,兩下······餘澈卻猛然鬆手,趙小梔身子堪堪一仰,差點沒摔過去。看見趙小梔驚慌失措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餘澈捂著嘴訕笑起來。趙小梔抬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餘澈原地站定,目送著她的身影漸漸離去。片刻,麵色平然的轉身往回走。期中考過後,緊接著就是期末考。自從參加了上次的考試交流會之後,趙小梔才多多少少有了譜,比照著自己和彆人的差距做出相應改進。平日裡的時間本來就不寬裕,如此一來,更是緊巴巴的了。她把去網吧的時間改成每周去三次。隔一天一次,好歹有緩衝的空隙。她晃了晃脖子,從課本裡抬起頭,睜大眼睛看了看遠處。學生們開始往班級趕,看樣子又快要上課了。她趁著這三兩分鐘,出去接了一杯水,洗了洗手。天氣漸寒,涼水刺骨,整個人瞬間沒了倦意。她甩甩手,一個初一模樣的小男生跑過來,從身後拿出一個信封,“學姐好。”趙小梔一愣,“有什麼事嗎?”男生沒回話,把信封往前一遞,“給你的”。趙小梔接過來,男生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沒有收信人和寄信人,乾巴巴的信封。摸起來,裡麵倒是有厚岑岑的一張紙。她拆開一看,偌大的紙上竟然隻寫了三個歪七扭八的大字:挑戰書。趙小梔一時沒猜出誰這麼無聊,也沒弄明白什麼意思,轉眼將信紙塞進信封,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