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劉寰醒來(1 / 1)

十日後。劉寰被王府的眾大夫放到溫熱的藥桶裡泡了九天九夜,第十天的時候,他終於睜開眼,並恢複知覺。劉寰體內的寒病,是小時候就落下的,一直以來受到府上老大夫的調理和控製,才得以沒有特彆損害到身體。隻是自從認識了嚴陶陶以來,劉寰又是下湖水、又是下水窖……一下子身體裡被壓製多年的寒氣被激發出來,再加上在水牢那天觸景生情、心脈脆弱……這才差點連命都搭進去。“王爺,你終於醒了……”這十天來一直在床邊候著的隼戈熬得一臉憔悴,很是激動。劉寰的意識和自己的身體脫離了十天,活動起來有些僵硬。“嚴霸他……怎麼樣了?”他緩慢開口,思緒還停留在十天前。“嚴霸……”隼戈不知如何開口,在劉寰的注視下說了下去,“那天我隻能先救王爺,再無暇顧及嚴霸。那時嚴霸被一隊金甲軍帶走,我事後才知道嚴霸他……是被皇上處死了。他的頭還……還被掛在主城門示眾七日……”“什麼?!那……那嚴陶陶呢?等不到嚴霸,她定會折返進城……示眾七日?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本王昏迷了幾日?”劉寰死死抓著隼戈的胳膊,一連串問題問的隼戈不知先回答哪一個才好。“王爺你昏迷了十日。那天晚上我把王爺送回府,交給大夫們後,就差人去城外找了嚴姑娘……卻隻……隻……”隼戈支支吾吾。“隻什麼?”劉寰一口氣全在嗓子眼提著。“隻在主城門發現了咱們給嚴姑娘準備的那輛馬車。人……人卻不見蹤影……而且嚴姑娘應當是看到了嚴霸被示眾的頭……”隼戈低下頭。劉寰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緩緩放開了抓著隼戈的手,他閉上眼,深呼吸。良久,劉寰的眼睛再次睜開,眸中無神地盯著房梁上某個點:“還有呢?”“還有……還有就是我找到了那天在城門口曾看見過嚴姑娘的一個百姓,那人說嚴姑娘那時在城門哭的時候,有個高高大大但是長得一般的男人從城裡騎馬出來,沒一會兒就把嚴姑娘帶走出城了……”“高高大大、長得一般……”劉寰重複著隼戈的話,攥起了手,“段祁。”隼戈點頭:“沒錯,是段祁。因為……”說到這裡,隼戈又不說話了,而且似乎後麵的話再怎麼樣他也不忍心對劉寰說出口。劉寰察覺到了,他知道隼戈後麵的話一定很是重要。於是他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邊,直視著隼戈:“講。”“王爺!”隼戈突然朝他跪下,額頭抵在地上,聲音顫抖,“嚴姑娘她……已經死了。”五雷轟頂。劉寰一臉不相信,質問都來得有些遲緩:“怎麼會……怎麼會死了?你上一句還跟我說她被段祁帶走了,怎麼會下一句就……就死了呢?”“屬下不敢欺瞞王爺。王爺昏迷期間,我一直在找嚴姑娘和段祁的下落,然後三日前……三日前就在快到城外樹林的小路上發現了二人的屍體。”“確定是嚴陶陶和段祁?也可能是段祁故意找來兩具相像的屍體裝作是他們自己。”劉寰搖著頭,“屍體一定看不清臉對不對?因為隻有被刻意毀了臉,才能裝作是彆人。”隼戈答道:“是被毀了臉,可是不是人為的,而應當是死了多天後,被林中的走獸或者野狗啃了臉皮。而且二人就是嚴姑娘和段祁的打扮,還在屍體旁找到了這個……”隼戈說著伸手往袖中一掏,拿出那柄他曾經塞給嚴陶陶的古鐵輕匕首。“這把匕首是我和姑娘進宮找嚴霸的那時候,我給她的。她之後一直帶在身上。”劉寰不再說話。他盯著隼戈手裡安靜躺著的那把匕首,呼吸越來越重,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他的喉嚨,讓他喘不上氣來,讓他煩躁。“當!”的一聲,匕首被劉寰拿起來扔在地上。城外林中農家。嚴陶陶幫大姐捏完要上籠的包子後,就從廚房走出來打水洗手,正巧看見段祁從院子外麵走回來。而且她好像產生了錯覺,似乎是在段祁走回來的那個方向,看見了一個迅速消失的黑影。“你去哪兒了?”她多瞅了他身後幾眼,問他。褚聽風明顯心情不錯,一撩衣服後擺在院中坐下:“去林子裡看看有沒有不聽話的飛禽走獸,可以抓來讓我們四個補一補。”褚聽風的話是敷衍嚴陶陶的,但是他心情不錯倒是真的。因為剛才來稟告消息的塚裡的屬下跟他說,三日前按照他和嚴陶陶的身形安排的那兩具他和嚴陶陶的“屍體”,似乎是讓隼戈深信不疑。“那你有沒有抓到?”嚴陶陶看著他兩手空空。“抓到了。”褚聽風前半句意有所指,但是後半句看著嚴陶陶期待的目光,卻斬釘截鐵,故意戲弄她,“但是讓它跑了。”嚴陶陶知道他多半也是逗她開心,把剛洗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後突然意識到什麼,在自己身上上下摸起來。察覺到她突然的舉動,褚聽風皺眉問道:“你乾什麼?”“我丟東西了。”嚴陶陶還在翻著自己的袖子,“我身上一直帶著一把匕首,是隼戈給我的。平時我也不用,便在袖中放著,可是現在怎麼也找不到了……”“哦。”褚聽風沒什麼反應,手指愉快地敲著膝蓋。嚴陶陶突然盯著他:“是不是你趁我不注意拿走了?”“絕對沒有。”褚聽風堅定搖頭,臉上寫滿“正直”兩個字,“我段祁對天發誓,要是我拿了你的匕首,我就天打……”“哎行了!我相信你。”嚴陶陶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發誓不怕死,我怕你死。”她這話說得隨口,就是下意識說出來的,褚聽風聽到耳朵裡,心情就更不錯了。其實她若讓他發誓他也不怕。反正都是“段祁”發的誓,他褚聽風怕什麼呢?不過既然嚴陶陶主動提到了隼戈,褚聽風便知道她對於提起劉寰劉珣那幫子人,可能已經不那麼情緒激動了,便開口問她:“你爹……”他盯著她的反應,語速刻意放慢,“是劉珣下令殺的。這我告訴你了,對吧?”“……嗯。”提到嚴霸,嚴陶陶的肩膀瞬間塌下去,但很快又提起來,“劉珣是直接害死我爹的人。但是劉寰答應了我那天會救我爹出來,他沒做到,所以他也是間接殺死我爹的人。”她說著看向褚聽風:“他們兩兄弟,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褚聽風被她用這種帶著恨意的眼神盯著看,渾身怪難受的,他低頭喝了口茶,才接著跟她說:“我知道嚴霸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嚴霸不是嚴陶陶的親生父親,嚴陶陶或許不必為了他的死這麼耿耿於懷。卻不想此話一出嚴陶陶的眼神都要把他戳穿了。她瞪著他,攥著手:“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卻比我的親生父親重要得多。他養我教我這麼多年,我若還拿他不是我親生父親這一條日日提醒我自己,我還是不是人?”從前不知道自己是寧國公主寧暄的時候,在嚴陶陶的心裡,嚴霸這個養父就是親生父親一樣的存在。她就當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即使後來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寧國的先帝寧文淵,嚴陶陶還是沒覺得她和嚴霸之間的感情有什麼動搖。她依舊當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徹底摸清楚了嚴陶陶此時的想法後,褚聽風有些擔心。嚴陶陶雖然比前幾日已經冷靜了太多,可是她這種冷靜就像是埋著火藥的冰窟,冷靜隻是假象。她說她恨劉珣和劉寰,她說她會一個都不放過、讓他們付出代價,可是她完全沒有任何計劃,也沒有任何深刻的思考。如果不是褚聽風早就把她身上那把匕首偷走用了,他都懷疑她可能幾天前就已經拿著那把小匕首一個人跑回帝都找劉寰算賬去了。這不是褚聽風想要的。褚聽風希望嚴陶陶明白很多道理。比如她現在隻是個到處逃命躲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處處躲著劉珣和劉寰還來不及。再比如她可能走出這個院子後,連小路上遇到的三腳貓功夫的小山匪都對付不了,更不要說對付眯一眯眼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人的劉寰和劉珣。更比如這世上最淺顯的一個大道理:強大,是解決一切的手段。如果說劉寰殘酷教會了嚴陶陶這世上貪婪的人處處皆是,什麼都乾得出,並且教會了她不能被動接受,而要主動出擊,用自己有價值的東西換取自己想獲得的利益這兩個道理的話……那麼還有一個道理,劉寰隻給嚴陶陶出了題目,卻沒有給她答案。那就是仇恨與報複。褚聽風想教會她。他想教會她:既然已經仇恨育土,那就應當厚積薄發才對。而且他必須用一種和劉寰一直以來一樣殘酷的方式。是以,當嚴陶陶接下來眼神閃爍著跟他說,她明天要跟大姐穿過林子去趕村裡的集市的時候,褚聽風就下了決心。“去吧。”他點點頭,笑得一臉溫柔,“你跟大姐出去多轉一轉,散散心也是極好的。”褚聽風並沒想著用兩具毀了臉的屍體扮成段祁和嚴陶陶,就讓劉寰深信不疑他們死了,他覺得有人信就夠了。比如隼戈信了,隼戈說給劉寰聽,劉寰就算始終不相信,那也是他心中的疙瘩。心中有疙瘩,就會不舒服。那個疙瘩在半信半疑之間,就會每天消磨著劉寰的心上肉,使他疲憊。給劉寰添堵,那樣也算達到了褚聽風的目的。而且不管彆人信不信,段祁和嚴陶陶既然已經逃出來了,就應該有個合理的收尾才對。隻不過此時的褚聽風並不知道劉寰重病,他也不知道他正得意給劉寰添堵的時候,一個對嚴陶陶有著最大威脅的人……已經出現。為了演戲演的真,劉寰成親那日,動用了利果寺的高手,去劫“嚴陶陶”的大轎。那些人表麵上和隼戈說得好好的,說什麼一件小事絕不向寧國太後廂菡透露半句,還滿臉不客氣收下了隼戈的錢財。然而那些人扭頭一走,便給廂菡寫了飛鴿傳書。此時,寧國皇宮,廂菡正和皇帝寧昭用著午膳,一個太監低頭進來,塞給她一個字條。一旁的寧昭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時不時摸一下夾菜的宮女的小手,早學會了不動聲色。廂菡在桌下打開那個紙條看。“劉寰近日救了一個女子,費了不少力氣,甚至不惜用了我們。他不讓我們告訴您,但是那女子似乎身份特殊,還受著大忠皇帝和央順太子的關注。那女子還有個父親,是個在大忠當禦廚的瘸子……”瘸子。廂菡盯著字條上這兩個字,深吸了一口氣。算起來,大概是寧暄六歲那年,廂菡曾經得到過一次寧暄和帶她逃命的死侍十一的消息,那也是廂菡離抓住寧暄這個目標最近的一次。可惜派出去的人還是失手了。要說是因為十一不要命的保護公主寧暄,那倒不是。他再不要命也打不過廂菡派去的一群利果寺的高手。而是因為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堆黑衣黑褲黑靴的人,路見不平幫了十一和寧暄一把,打傷打殘了廂菡的人。那場打鬥之後,雖然廂菡至今都再也沒有過當年那一大一小的消息,但是那次十一被利果寺的人廢了一條腿,廂菡是知道的。如果暗衛十一能活到現在,那他應當是個瘸子。眼看著廂菡收到什麼東西後,就臉色沉重,寧昭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又換上溫暖的笑親自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廂菡碗中,說道:“今日上朝前太後便與我說想吃些爽口的菜,於是一與太後下了朝,朕便命禦膳房做了這一桌。佳肴已經上桌,太後就莫想些旁的惹人心煩的事了。與朕共議朝事一樣,與朕共享這些好菜吧。”寧昭一段話說得孝順又慷慨,夾菜的那隻手穩穩落在廂菡碗中,而桌下的另一隻手卻死死攥著發抖。眼前這個惡毒的老女人,害了他的父皇、他的母妃,還要將他從五歲起便利用,方便她垂簾聽政十五年。而他這世上唯一的最後一個親人,他的妹妹寧暄……他連她如今的死活都不知道。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