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下午的陽光一下就炙烈起來，小東門巡捕房的審訊房內，陰冷中夾雜著一股悶熱，讓人渾身黏糊糊的特彆不自在。王三姐被押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冉飛和肖寒坐在她對麵，隻是誰也沒說話。冉飛翻看著有關案子之前的筆錄，看得非常仔細；肖寒正喝著水，她已經喝了三缸冰水，可喉嚨卻依然像被火烤一般，乾得要命。王三姐的嘴唇也已經乾得裂開了，她盯著肖寒手中的水杯，悄悄用舌頭潤了下唇，汗水從她的額上流下，弄花了她臉上的脂粉，讓她原本精致光滑的臉看起來有些渾濁不堪。這會兒看過去，她倒真像是四十八歲的女人，甚至比五十歲更老，她的聲音也不再清脆，而是像破敗的老風琴拉出的聲音，沙啞又尖細，難聽得緊。“給我點水喝。”她啞著嗓子說。肖寒舉了舉手中的水缸，她沒拒絕也沒答應，而是又接著喝了一口。“給我喝水，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們。”王三姐又說道，汗水已經流向她的頸間，讓她如坐針氈。聽她這樣說，肖寒終於站起身，朝門外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端著一缸水回來了。王三姐咕咚咕咚幾口喝完，再次用祈求的眼光看著她，她卻視而不見地說道：“先說吧。”“你們想知道什麼？”見王三姐妥協了，冉飛立馬放下手中的檔案，直接切入正題，他問道：“名字？”“王秋香，不過，彆人都叫我王三姐。”“玉女桃花樓是你的店？”“算是吧。”“什麼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師父死後，店鋪就留給了我。”“認識阮修文嗎？”冉飛拿起阮修文的照片給王三姐看了一眼。“不認識。”“不認識？整個胭脂巷隻有玉女桃花樓才有醉紅顏。”冉飛的聲調整整提高了一倍，他將阮修文的照片拍在桌上。王三姐突然就不說話了，她將雙眼閉了起來，不再看冉飛二人。“阮修文中毒死了，而且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四個人是因為你的醉紅顏而死，你以為不說話就能擺脫乾係？”冉飛冷冷地盯著她，話語中不禁多了幾分冷冽。王三姐還是不說話。過了許久，她才睜開眼，緩緩說道：“醉紅顏確實是我研製的，可我隻是製毒而已，我並沒有殺人，況且，我不可能對每一個到我那裡的客人都刨根究底。”肖寒放下水缸，坐直身子，突然插話道：“昨天我們過去的時候，你為何不承認你就是王三姐？”“你一看就不是我的客人，要說買脂粉，整個胭脂巷的貨都差不多，能到我店裡來並知道我就是王三姐的人，多半都是來買醉紅顏的，他們要麼是深閨怨婦，要麼是黑道殺手，要麼本就是將死之人，而你……”王三姐上下打量了肖寒幾眼，搖了搖頭，撇嘴說道：“你那麼素麵朝天英氣十足地走進我店裡，誰知道是哪路神仙？醉紅顏是毒，無藥可解的毒，我總不能像大街上賣小糖人的，見人就兜售吧？何況，我並不認識你。”肖寒聽著這話，也不知是褒是貶，她繼續說道：“說說醉紅顏吧。”“這是我師父的祖傳秘方，具體配方我不宜外傳，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毒無解，我曾試過很多方法也沒配出解藥。但凡中了此毒的人，都像喝醉了睡著一樣，不會流血，不會受傷，更不會遭受半點痛苦。”王三姐說到毒時，眼神裡掩藏不住的洋洋自得。肖寒看著她的眼睛：“此毒還無色無味，中毒者的嘴唇呈鮮紅色，猶如塗上了一層胭脂。”“不錯。”王三姐聽肖寒這樣補充，她肯定地點點頭，整個人的精氣神又回來了，她的聲音略微提高，“紅顏依舊，誓死方休，這才是醉紅顏。”“那中毒者皮膚瘙癢難耐，甚至恨不得殺了自己，這又是怎麼回事兒？”肖寒問道。王三姐搖頭：“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本來就有病，或者中了其他毒。”“其它的毒？”肖寒蹙了蹙眉，她忽然想到畫中女人的眼睛，原本紅色的眼睛……她轉頭看向冉飛，見冉飛也同樣深思起來。隻聽王三姐冷笑道：“我的醉紅顏，那絕對算首屈一指的毒藥，我不可能砸自己的招牌，至於你說的這種症狀，除非真的是生死仇敵，否則不會讓人受這種折磨。恕我直言，製毒也是一門藝術，所有死在我毒下的人都是我的作品，我何必讓他們變得麵目可憎，醜陋不堪？”王三姐的這番理論讓肖寒刮目相看，她恍然大悟，‘折磨’這二字似乎讓她看見了新的轉機。她迅速拿過冉飛麵前的筆錄，取出當中夾著的梅江水等人的照片，徑直走到王三姐跟前，一張一張的亮給王三姐看：“你仔細看一下，這些人你有沒有見過？”王三姐瞄了幾眼，便直接說道：“不認識。”“你最好看清楚了再說，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如果真凶逃脫，我想我們還是有權力處置你的。”肖寒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王三姐看了看肖寒，轉頭又看了看肖寒手中的照片，沉吟許久，終於說道：“這個女人確實去過我店裡，她當時買了兩份醉紅顏，另外幾個，我確實沒有見過。”“如果這幾人你都沒有見過的話，那根據我的判斷，這三個人均死於同一個人或者同一個組織的手中，也就是說，他在你那裡買過至少三份的量，你可曾記得有這樣的人？”肖寒又問。王三姐的目光躲閃一下，然後搖頭，這次是真的不說話了。冉飛此時已回過神來，他見肖寒無奈，便招呼肖寒，兩人起身離開。而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王三姐盯著屋頂，眼中滿是恨意，她被捆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發白的指骨忽又張開，然後狠狠捏住身後的椅子，好像這樣才能穩住她微微顫抖的身軀。等外麵的探員走進來時，她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安安靜靜地跟著那探員回到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