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白日總是很長,日頭早已偏西,天卻仍然很亮,也不知從何處傳來蟬鳴,吵得讓人心煩意亂。冉飛被叫去了公董局開會,談天也有事兒出去了,小光頭因為上次那個連環殺人案死了女友所以被冉飛放了長假,奚奇還沒回來……所以,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下肖寒一人。她胡亂地翻著今天的報紙,看著當今時事在這不足二尺見方的地方甚囂塵上,心底忍不住歎息,再加上剛審訊王三姐未果,更是心亂如麻。好在她剛翻到第三版麵的時候,奚奇回來了。奚奇帶回來一個特彆重要的消息——梅江水、王月雅以及沈公館的二太太陳宛如三人原本認識,最關鍵的是,他們不僅認識,而且認識的時間還能直接追溯到小時候。按奚奇的話說,幾人差不多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他們三人原本是同一個戲班裡的孩子,準確地說,當時那個戲班總共有七個孩子,可是在十年前,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戲班的班主突然暴斃,隨即戲班解散,當年的那七個孩子也各奔東西,彼此失去聯絡。”聽奚奇這麼說,肖寒又問:“那梅江水他們三人呢?”“梅江水也是那件事情之後消失的,直到兩年前,他忽然出現在上海,隨開了梅記綢緞莊。也正因為他開了梅記綢緞莊,才又和王月雅、陳宛如二人重逢的。”奚奇回道。“這樣的話,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妄圖殺死的對象到底是與當年戲班有關還是和綢緞莊有關?”肖寒喃喃自語道。她覺得已經陷入到團團迷霧之中,雖然有曙光投進來,但還是看不清路。“對了,你剛才說當年戲班有七個孩子?”她問奚奇。奚奇嗯了一聲,回道:“據當年戲班專門照顧他們起居的孫嬸兒說,那七個孩子均是班主的授業徒弟,隻是另外四個人不好找了。”“那四個人必須找到,如果凶手是針對當年戲班的話,他們也將會遇到危險。”肖寒猛地想起王三姐說的話,這才又說:“凶手使用這麼殘忍的殺人手法,可見他與他們之間還是有糾葛的,王三姐的話提醒了我,既然可以直接用毒,那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受身體上的折磨?死前要把自己抓得體無完膚?”“寒姐,你真是高看我,這種問題估計不能回答你,我這點道行你還不清楚嗎?”奚奇嘻嘻地笑道。肖寒似乎沒聽見似的,顧自說下去:“現在最重要的是,那幅畫中的女人,是本來就存在還是彆人畫出來的?還有,塗在眼睛上的那層紅色顏料,究竟又是什麼?”肖寒自說自問,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一團漿糊,混沌不堪。奚奇見她陷入沉思,便不再打擾她,轉身去休息室看小劉醒了沒有。夜色漸近,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肖寒接過電話,竟然是李大嫂邀請她去家裡吃飯。自從上次在老李家用過餐後,肖寒一直對大嫂的廚藝念念不忘,肖寒想也沒想便應了。在四牌樓路口下了黃包車,肖寒步行前往,不經意間竟走到王月雅家門口,門上的封條還在,隻是沒有燈火的樓房格外安靜,黑暗中又添了幾分陰森,王月雅死後的場景又浮入她的腦海,肖寒微微歎了口氣,不禁對這些時日的徒勞無功有些氣餒。她又朝前沒走多久,終於看見老李家所在的那個巷口,橫過馬路,她忽然停了下來。就是這個地方,曾經與易夫人擦肩而過的地方……她忽然想起那次易夫人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而後卻又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去。巷子裡的燈早已亮了起來,今夜的燈光似乎比上一次明亮了許多,順著巷子兩邊幽黑的牆壁望過去, 一條銀白的石板路直通到底。肖寒又停了下來,這一次她足足停了將近半柱香的時間,直到易夫人走到她的跟前。是的,她又看見了易夫人。易夫人的腳步很慢,她不僅走得慢,似乎還對站在邊上的肖寒視若無睹。等她走出了巷口,肖寒終於下定決心跟了上去。易夫人走出四牌樓路,忽又折上了雞公山路,雞公山路的儘頭就是雞公山。肖寒很是奇怪,這易夫人大晚上的到雞公山乾什麼?雞公山上喬木灌木叢生,從山腳到山頂隻有幾條小徑可走,此時看過去,它就像蟄伏在地的龐然怪獸,隨時會被驚醒,張開血口迎接奔向它的所有人。不遠處,易夫人毫不猶豫地走到龐然大物的嘴邊,隨後慢慢變成一個黑點,直到與黑暗融為一體,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天邊的月光很淡,但依稀能看見灌木叢掩映下的小路,肖寒沿著小路追了上去,山風吹來,夾帶著一絲腐木枯枝的氣息,風吹樹葉的聲音更像是鬼魂的低吟。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肖寒覺得後背陣陣發涼,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走向易夫人可能消失的地方。風越來越大了,不知何時飄來的幾朵雲遮擋了月光,讓夜色更加黯淡下來,肖寒又往山上走了一段,她感到風聲越來越淒厲。淒厲的風聲中還夾雜著另外一種聲音,似笛聲,似簫聲,抑或又像彆的什麼,她對樂器並不了解,隻是覺得這聲音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哀婉而又淒絕。空氣中腐木潮濕的氣息越來越重,甚至還有一點腐屍的味道,肖寒終於停下腳步,望了望四周,山下遙遠的地方燈火點點,猶如墓葬群中閃動的流螢,而整個雞公山,被黑暗完全籠罩著,看不見出路。進退兩難,她深深呼吸幾口氣,終於又朝山上走去。那聲音越清晰,不知何時還多了詭異的話語聲,它更像是祭壇上巫女所念的咒語,也像地獄魔鬼的呼聲,它依然時遠時近,時高時低,斷斷續續而又纏綿悱惻。肖寒一句也沒聽懂,她現在不知自己置身於雞公山的何處,頭頂是高大的喬木,身邊是濃密的荊棘,而腳下是隨時會讓自己一腳踩空的枯枝落葉。作為一名法醫,她忽然有些怕了。
胭脂唇案:第14章 魔音驟起(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