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畏罪自殺(1 / 1)

金雀釵 十三兒 2193 字 4天前

與此同時,明月宮的太皇太後找來霍長中,問道:“皇帝去地牢,可知他同晉王都說了些什麼?”霍公公嚴肅道:“回老祖宗,據消息來報,看陛下的意思,隻怕是鐵了心想替晉王開脫罪名。”太皇太後端起案桌上的參茶,杯蓋輕輕地刮著茶水,意味深長道:“看來晉王在地牢裡還沒想清楚他為何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既然他這麼想離開那裡,便不用再等到秋後了。”“您的意思是?”“早些送他上路吧。”“老奴領旨。”待霍公公退下後,薑嬤嬤來傳消息,說起攬月軒裡的情況。太皇太後輕輕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半真半假的關切,“這次倒是委屈了鳳七,僥幸撿回半條命,也算是上天的眷顧。”頓了頓又道,“錦繡,你說哀家這般責罰他,他會不會埋怨哀家?”薑嬤嬤笑道:“鳳大人入宮多年,好歹是您照看著長大的,您的苦心他若不解,便枉為臣子了,怎麼會埋怨您呢?”“唉,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惹人心疼,他日身子康複了,哀家定要好好補償他。”薑嬤嬤在一旁沒有出聲。太皇太後看向她,眼神閃爍,“你說,哀家該怎麼補償他呢?”薑嬤嬤思索片刻方道:“算起來,奴婢帶鳳大人入宮已經有好些年了,他也早該娶妻生子,倘若得您賜婚,便是莫大的榮幸。”太皇太後微微一愣,沒料到她會提起賜婚來,“經你這麼一說,是該給鳳七說一門親事了。不過,這次哀家倒沒打算賜婚,而是想……封侯。”“封侯”二字落入耳中,薑嬤嬤又是驚訝又是高興,麵上卻沒表露出來,隻是神色如常道:“老祖宗太過偏愛了。”“怎麼,你有異議?”薑嬤嬤搖頭道:“奴婢不敢有異議,隻是鳳大人雖辦事沉穩,但還是缺乏磨練。”太皇太後點頭表示讚許,這個話題暫且終結。次日傍晚時分,侯公公服侍李楚在含元殿批折子,才不到半刻鐘就有消息傳來,說晉王在牢裡畏罪自殺了。侯公公震驚不已,低聲詢問事情的可靠性。薛彪附耳嘀咕了幾句,他麵色一變,隻得硬著頭皮入殿彙報。李楚看折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突見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挑眉問:“侯有德,你這是怎麼了?”侯公公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跪地道:“請陛下息怒。”意識到蹊蹺,李楚拿著折子,緩緩起身向他走來。侯公公更是惶恐,哆嗦道:“方才,方才老奴接到消息說,說……”“說什麼?”“晉王畏罪自殺了。”此言一出,手中的折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侯公公偷偷抬頭,見李楚一臉平靜,更平靜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朕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侯公公頓時想哭了,顫著嗓子道:“晉王他,畏罪自殺了。”李楚沒有說話,隻是挺直身板站在他的麵前,年輕俊朗的麵容上沒有絲毫起伏。侯公公知道他生氣了,連連安撫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去,給朕備馬。”“陛下!”李楚沉下臉來,漆黑深幽的眼眸裡寫滿了駭人的殺戮。侯公公明明嚇得半死,仍舊不要命地抱住他的腿勸道:“老奴知道陛下想去刑部大牢,可宮門已下匙,陛下不得出宮,更不得壞了祖宗規矩,還請陛下三思!”“備馬。”簡短的兩個字擊潰了侯公公的勸阻,他苦苦哀求道:“陛下!請陛下三思啊!”李楚麵無表情斜睨他,那副冷峻威嚴令候公公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武帝一般。被逼無奈,侯公公隻得老淚縱橫地爬起來安排備馬,同時皇帝意欲出宮的消息已傳向了明月宮。駿馬在手,李楚不顧侯公公再三勸阻翻身上馬直奔城門。眼見馬兒沒了蹤跡,侯公公趕忙追去,並命人通知禁軍統領韓遂。從內宮到外廷宮門一路層層阻隔,可天子禦駕奴仆不敢阻攔,隻能伏地跪拜。直到李楚揚蹄疾走至朱雀門前,才被禁軍統領韓遂攔下。韓遂攜眾將士跪於城門正中,齊聲高呼:“請陛下三思!”馬兒昂首嘶鳴,李楚一臉陰鷙道:“讓開!”韓遂竭力勸阻道:“陛下,宮門下匙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這是祖製。老臣把守城門三十五載,從未逆過宮規,倘若陛下今日執意離宮,就請陛下從老臣身上蹋過去吧!”“請陛下三思!”所有人都跪到城門前,齊聲勸阻。馬兒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們的堅持,不安地來回走動。李楚牽著韁繩,怒目直視阻攔他的韓遂,韓遂則熱淚盈眶地望著他,滄桑的臉上滿是歲月痕跡。就在他們僵持不下時,消息已經傳到了明月宮。太皇太後默默地站在窗前不言不語,身後的薑嬤嬤和霍公公焦慮地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過了許久,太皇太後才幽幽道:“皇帝長大了。”薑嬤嬤和霍公公悄悄對視,不知道該說什麼。太皇太後緩緩轉身,怒極反笑道:“他若想出宮,便由著他去吧。”薑嬤嬤吃驚道:“老祖宗!”“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太皇太後的神情忽然變得灰暗,仿佛在一夕之間她真的老了,老到皇帝不再重視她,國家更不需要她。不忍見她失落,薑嬤嬤紅了眼眶,霍公公亦偷偷抹淚。明月宮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令侯公公心急如焚。薛彪問他怎麼辦,他索性把心一橫,也同朱雀門的韓遂一樣,硬著頭皮靠肉身阻攔皇帝。整個城門口都跪滿了侍衛與奴仆,馬兒似乎被那陣仗嚇著了,更是煩躁不安。李楚在馬背上凝視眾人,目光深冷,表情漠然。輕輕策馬前行,眼見馬兒離眾人越來越近,跪在最前麵的韓遂視死如歸,似乎鐵了心腸等著馬蹄踩踏。千鈞一發之際,突聽一道急迫的呼喊聲傳來:“陛下請三思!”隻見鳳棲梧一身素衣,不顧病體倉促而來。他強忍身體不適,跪到李楚麵前,勸戒道:“陛下,祖製不可違,還請陛下三思!”李楚看著他不吭聲,他又道:“事已至此,就算陛下此時出宮,已無法挽回局麵,還請陛下多多忍耐,明日再去探查也不遲。”李楚陰晴不定道:“倘若朕非要出宮呢?”鳳棲梧垂眸,恭敬叩拜道:“陛下乃明君,違背祖製,實非明君所為。”他說話的語氣極重,深深地鞭策進李楚的心底,泛起了絲絲無奈和掙紮。陣陣冷風吹來,帶著一片寒涼。李楚居高臨下地審視眾人,眼底隱隱浮現出少見的怔忡。在這座宮牆裡,他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可偏偏,他活得一點都不開心,甚至厭棄。方才的憤怒與固執被鳳棲梧三言兩語撫平了,剩下的,僅僅隻是無能為力的挫敗。韓遂冒死勸戒的態度多少令他動容,翻身下馬,他親自攙扶韓遂起身,一句話未說,轉身回宮去了。眾人如獲大赦,侯公公連忙起身追了去。方才鳳棲梧強撐病體,這會兒感到渾身輕飄飄的,頭暈目眩。韓遂見他不對勁,連忙命人將他送回攬月軒。天已黑透,各宮的燈火陸續亮開。侯公公提著宮燈在前麵照路,李楚默默前行,不發一語。為了打消那種怪異的氣氛,侯公公乾咳一聲,試探道:“陛下是回長信殿還是……”“去鐘樓。”侯公公應了聲是,不敢再多說一語,皆因李楚一旦煩悶就會去東門的鐘樓躲清靜。往常他要是不痛快了,就會獨自在鐘樓裡待上一陣子。起先侯公公也以為這次心煩跟往常一樣,卻萬萬沒料到,李楚竟然在鐘樓的城門上站了整整一夜!整個晚上李楚都如一具雕像般站在城門上眺望遠方,孤立的背影投在黑暗中,顯得蕭索而寂寥。剛開始還有萬家燈火陪伴,久而久之,遠方一片黑暗,而他,仍舊紋絲不動。仿佛不知疲憊,不知冷暖,他站在那裡任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侯公公既是心急又是無奈,他已經勸過數十次了,可李楚置若罔聞。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陣陣鐘聲有節奏地響起,宮門由外向裡一道道打開,李楚俯視整座皇城,聲音沙啞道:“去地牢。”侯公公無奈歎息,跟著他下了鐘樓。站了整整一夜,李楚似乎並不疲憊,走路的姿勢不疾不徐,背脊挺得筆直。侯公公很是感慨,似乎在一夜之間才發現他長大了,曾經的狂妄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從容,可那份從容下,卻多了幾分看不透的孤獨。儘管結局已定,可真的看過晉王的屍體後,李楚還是有些承受不住。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拽著牢欄,明明憤怒到了極致,卻硬生生地壓製下來。一旁的侯公公擔憂道:“陛下……”“你下去吧,朕想靜一靜。”侯公公欲言又止。李楚獨自坐到台階上,望著晉王的屍體發呆。想是受了些苦,晉王一臉淤青,七竅流血,死狀極其慘烈——這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終是被他悟明白了!當天下午太皇太後在太廟祭拜皇家先祖,皇帝的動靜她是一早就知道的,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去。不過到晚上時,侯公公傳來消息,說皇帝整日滴水未進粒米未沾,隻是一個人關在鐘樓裡,不言不語的,令人擔憂。太皇太後親自去了趟東門鐘樓,由侯公公打開大門,裡頭一片黑暗冷清。黑白棋子撒得滿地都是,李楚獨自坐在地板上,整個人病懨懨的,沒有一點精氣神兒。這一幕,不禁令太皇太後心疼。四周的燭火被一盞盞點亮,遣退了眾人,太皇太後默默地走了過去,蹲下身,牽起李楚的手來,頓覺冰涼。一聲歎息,她溫柔地撫摸他的頭,輕聲道:“你這是在埋怨祖母嗎?”李楚沉默,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的悲傷,他平靜道:“孫兒不敢。”“我知道你生氣,可這件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我也是為了你好。”“孫兒明白。”“你真的明白嗎?”李楚緩緩抬頭,由於先前未曾修飾過儀容,俊秀麵龐既滄桑又落拓,反而增添了一道說不出的孤寡冷清。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孫兒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我登基以來,選廣陽王之女封淑妃,是為我;封端王之女為賢妃,亦是為我;利用阿桂設局,計殺晉王,更是為我!”這番話令太皇太後震驚不已,她不可思議地站起身,像從未見過他那般陌生。偏偏李楚還要火上澆油,起身與她對視,咄咄逼人道:“如今的孫兒,便與當年的父皇一樣,事事由您做主,不得忤逆半分……”話還未說完,隻聽“啪”的一聲,李楚挨了一記耳光。太皇太後顫抖著身子,眼中已含熱淚。祖孫各自沉默,氣氛壓抑逼人。隔了許久後,太皇太後才恢複平靜,自言自語道:“你太讓祖母失望了。”說罷蹣跚離去。李楚望著她走遠的背影,直到大門關閉,他才收回視線。整個空曠的大殿內點滿了燭火,明明是溫暖的,他卻倍感心寒。輕輕地揮了揮衣袖,地板上的影子跟著晃動,到現在他才醒悟過來,他其實一直都是影子罷了,而牽動這副軀殼的人則是他的祖母,從小到大敬佩到骨子裡的皇祖母!之後一段日子宮裡頭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李楚照常去明月宮問安,祖孫照常談論朝政事務。太皇太後提議鳳棲梧的身子靜養得差不多了,便可繼承宣平侯爵位,李楚表示無異議。傳旨那天的天氣格外晴朗,侯公公把聖旨交到鳳棲梧手上,祝賀了一番。鳳棲梧把他拉到一旁,試探起近段時日祖孫之間的關係。侯公公一語雙關道:“這份聖旨既是陛下的意思,也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鳳棲梧會心一笑,命管家打賞。侯公公得了賞銀,笑嗬嗬地走了。鳳棲梧則站在亭子下,背著手望著園子裡精心打理的梅樹發愣。他伺奉了它們多年,可今年的冬天,他怕是再也看不到它們爭妍鬥豔了。搬離攬月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寧清宮,容蘭正做著針線活計,聽白英說起,便好奇問道:“先前鳳大人不是挨了板子嗎,怎麼又繼承了爵位?”白英歪著頭道:“千真萬確的事,聽說陛下還賜了新宅子,不過鳳大人並未搬進去,而是回到了以前的鳳府。”容蘭垂頭不語,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憂愁。他寄人籬下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脫離這吃人的宮廷,繼承了本該屬於他的爵位,她理應替他高興。偏偏心中愁苦,生怕他飛黃騰達後便忘了她,更害怕太皇太後賜婚另娶他人。白英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卻聽外頭的惠惠呼喊,說太後派下了差事。容蘭應了一聲,簡單收拾下東西便跟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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