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宴席仍舊繼續進行,絲毫未受到影響,隻是晉王不再出現。李楚問起他的蹤跡,侯公公回答說晉王喝醉酒正小憩著呢。這個理由鳳棲梧是不信的,他瞥了一眼晉王的座位,心裡頭有些疑惑。目前李楚還不知道情況,他要是知道晉王闖了禍,宴席恐怕沒法正常收尾了。一旦紫霞殿的事情敗露出去,那晉王的前程算是徹底毀了,故侯公公膽大地把消息攔截下來,沒走漏任何風聲。待這場宴席完美收官,侯公公才把紫霞殿的事情同李楚說了,他當即變臉,懊惱問:“晉王人呢?”侯公公道:“陛下息怒,老奴鬥膽把晉王監禁在出雲閣,等著陛下您親自審問。”李楚忙往出雲閣走去,路上他問道:“這事皇祖母知曉嗎?”“太皇太後是知道的,不過……”“不過什麼?”“有人瞧見了當時的情形,是寧清宮的容蘭姑娘,她畢竟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處理起來怕是有些麻煩。”李楚沒有說話,隻是陰沉著臉腳步匆匆。到了出雲閣,門一打開,晉王就衝上前跪拜道:“陛下救我!臣是冤枉的!”李楚衝侯公公使眼色,他關門退下,屋內隻有叔侄二人。李楚把晉王攙扶起身,聞到一身酒氣,微微蹙眉,“你怎喝了這麼多酒?”晉王尷尬道:“臣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開懷過了,故多飲了幾杯,不想出了這樣的事情來。”李楚上下打量他,問道:“你不是在宴席上好好的麼,怎又跑到紫霞殿去了?”一提到這個晉王就懊悔不已,“都怪臣貪杯,喝酒誤事!當時有人前來告訴臣,說陛下讓臣去紫霞殿有話要說,臣琢磨著陛下怕是有什麼話不方便在宴席上講,這才去了。誰知進了紫霞殿偏殿,就見地上躺著一個宮女,胸口上插著一把刀。當時臣被嚇壞了,本來是想走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渾身發軟沒有力氣,人也暈暈乎乎的。後來清醒過來才意識到這是個套兒,跌跌撞撞爬起來碰倒了香爐,一開門就見外頭站著一個宮女,那宮女提著銅壺,地上灑了些水,怕是剛從門前路過。見到殿裡的情況,那宮女誤以為臣殺了人,尖叫著跑了,臣連忙去追她,路上碰到了侯公公的乾兒子薛彪……”李楚沉聲問:“前來告訴你去紫霞殿的宮人你還記得嗎?”晉王:“壞就壞在這裡,當時臣喝得微醺,也沒注意到對方的臉麵。”李楚又問:“侯有德說你當時衣衫不整,那又是怎麼回事?”晉王慌忙跪下,著急道:“陛下明鑒!臣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宮裡行苟且之事!”又道,“臣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麼可能如此莽撞自毀前程!”李楚:“話雖如此,可你畢竟喝過酒,再加上當時的情形有人親眼所見,你要朕如何替你開脫?”晉王連忙爬過去抱住他的腿,哭求道:“陛下,臣是被冤枉的,臣是被冤枉的!”李楚煩躁地踢開他,方才在宴席上還喜滋滋有了可以扶植的勢力,誰知眨個眼就弄了這麼一出糟心事來,心情自是暴躁。晉王的求生欲極其旺盛,語無倫次替自己開脫罪名,“都怪那個宮女,如果沒有她在現場,那臣就不會陷入這般田地。”又道,“陛下您一定要救救臣,先前霍長中來過,他是太皇太後的人,侯公公與他交涉的時候臣聽他的意思不打算插手這樁事,隻要太皇太後不插手,那臣就有機會洗脫罪名。”聽到此,李楚怒極反笑,“那你來說說,朕要如何替你洗清罪名?”晉王沒看出他隱藏的怒火,自顧說道:“隻要當時沒人看到臣從紫霞殿偏殿出來,這事就與臣沒有任何乾係。”“你的意思是殺人滅口?”晉王口無遮攔道:“不就是一個小宮女嗎,隻要陛下示意,這事就能大事化小。”李楚被活活氣著了,“那你來說說,朕要如何把皇太後身邊的貼身侍女大事化小?”又道,“那宮女可是從明月宮調派過去的,是薑嬤嬤的人,你又有什麼把握篤定把她滅了口就能平息這起意外?”這話的苗頭被晉王聽了出來,吃驚問:“那宮女是明月宮的人?”李楚陰沉著臉不吭聲。晉王頓時頹然,難怪霍長中不插手,一旦那個宮女無緣無故消失,追究起來其中的名堂就多了。到底是自己的親信,又剛剛立了大功,李楚自然不會輕易棄他,安撫道:“你暫且在出雲閣待著,沒有朕的旨意不得隨意走動。”“陛下……”“朕現在去趟明月宮。”晉王閉嘴,李楚起身離去。此刻明月宮的太皇太後還未睡下,因為梁婉正跪在外頭乞求太皇太後徹查茶酒司阿桂被殺一事,想把容蘭撈出來。太皇太後不想操心費神,由薑嬤嬤服侍著褪下一身繁縟華服,說道:“這事哀家管不了,要求你就去求皇帝。”梁婉急道:“老祖宗,您平日裡最心疼兒臣了,容蘭雖身份低微,卻也是由老祖宗您派到寧清宮的,又是兒臣的貼身侍女……”“皇祖母歇了嗎?”李楚未經通報就進來了。梁婉止住話頭,裡麵的太皇太後衝薑嬤嬤使眼色,她退出去道:“陛下,老祖宗已經歇著了,陛下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李楚看向梁婉,行了一禮道:“這麼晚了母後還未歇息?”梁婉起身道:“沒有貼身侍女在旁服侍,哀家睡不著。”又道,“聽說容蘭在陛下那裡,可有審問出什麼了嗎?”“母後放心,兒臣自知分寸。”梁婉不說話了,李楚下逐客令道:“夜深了,母後請回吧。”梁婉隻得無奈離去。待她走了,李楚才道:“嬤嬤甭騙朕,皇祖母定然還沒睡下。”薑嬤嬤正要出聲阻攔,李楚就撩起簾子走進了太皇太後的起居室。太皇太後正坐在梳妝台前卸掉滿頭釵飾,李楚涎著臉喊道:“皇祖母。”太皇太後懶得搭理他,他自顧蹲到她旁邊,撒嬌道:“皇祖母……”太皇太後這才看他,皺眉道:“小子喝了不少酒吧。”“孫兒今天高興,多喝了幾杯。”“那晉王呢,也是高興多喝了幾杯,在宮裡頭撒起野來了?”李楚的頭腦頓時清醒了大半,“皇祖母,孫兒審問過晉王了,他沒有殺人。”又道,“晉王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宮裡頭撒野,更何況還是在王公大臣們的眼皮子底下作案。”這話令太皇太後不滿,沉聲道:“人證物證俱在,照你的說法還冤枉了他不成?”“孫兒不敢,隻是覺得事有蹊蹺,徹查為好。”“晉王是由你提拔起來的人,哀家也不好打你的臉麵,任由你怎麼處置都行。不過悠悠眾口豈能儘封,你若想保他,便須還他清白,以防落人口舌。”“皇祖母訓導得是。”“哀家乏了,你下去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那晉王……”“隨你了。”第二天晉王被放回府,容蘭還被薛彪軟禁著。鑒於她的身份地位,薛彪很會做人,好茶好水伺候。容蘭無心飲食,心裡頭七上八下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正焦灼不安,外頭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鳳棲梧。容蘭連忙站起身,也不知鳳棲梧同薛彪說了什麼,沒過多時他就開門進來了。容蘭行禮道:“鳳大人。”鳳棲梧上下打量她,一身憔悴,滿麵倦容,昨晚過得並不好。他自顧坐到椅子上,瞥了一眼門外,說道:“晉王已經出宮了。”容蘭一驚,詫異問:“這麼快就走了?”鳳棲梧點頭,容蘭更是忐忑,他淡淡道:“陛下來問過話麼?”“沒有。”鳳棲梧垂眸不語,連話都沒問就把晉王放走了,由此可見這屎盆子得扣到容蘭頭上。容蘭感到很絕望,如果可以回到昨天,她當時一定會裝聾作啞跑得飛快。但沒有如果。鳳棲梧看她的眼神很憐憫,運氣黴的人喝水都會塞牙,但他不會主動出手,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他主動,次數多了就會覺得膩。他本以為眼前的女人會向他求助,誰知她憋了半天才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這事……與大人有關嗎?”鳳棲梧愣住。容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雖然她早就想跪下抱大腿求他解救,但該死的自尊心卻突兀地冒了出來,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鳳棲梧不答反問:“你覺得呢?”容蘭搖頭。鳳棲梧被氣笑了,像看智障一樣看她。如果這局是他設的,他乾嘛要把她牽連進去再出手解救,是想展示自己的非凡能力麼?被氣壞的鳳大人起身走了,容蘭連忙衝上去抱住他,眼神裡帶著乞求,這回是真急了!鳳棲梧居高臨下地睇她,她眼巴巴道:“奴婢嘴拙,惹大人生氣了,真是該死。”鳳棲梧不說話。容蘭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繼續討好道:“大人彆生氣了,奴婢保證下次再也不胡亂猜測了。”鳳棲梧冷哼一聲,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他麵無表情地抬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長道:“你說的鬼話我是信呢還是不信?”容蘭:“……”鳳棲梧:“想要我救你,至少得拿出點誠意才行。”容蘭:“請大人明示。”鳳棲梧指了指自己的臉,容蘭不明所以,他耐著性子道:“親一下。”容蘭:“……”“主動點。”容蘭搖頭,鳳棲梧不要臉道:“抱都抱了,親一下又何妨?”容蘭連忙鬆開他,“大人請自重,薛公公還在外頭的呢。”“無妨,有他看門我才能為所欲為。”容蘭:“……”這廝到底是來救人還是來調戲她的?!最終迫於鳳棲梧的淫威之下,容蘭不得不以色侍人,如蜻蜓點水般從某人臉上掠過。好在是鳳棲梧有分寸沒有繼續耍無賴,一本正經道:“這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容蘭靜靜聽著等下文。鳳棲梧繼續道:“晉王是由陛下親自提拔起來的人,眼下出了這麼樁事情,陛下自然會竭力保住他,讓你背鍋也不無可能。不過你畢竟是寧清宮的人,又是從薑嬤嬤那裡出來的,太皇太後表麵上雖然不插手,但事情是在宮裡頭發生的,陛下處理起來怎麼都得斟酌斟酌。”容蘭焦慮道:“奴婢昨晚想了一整夜都想不出法子要怎麼才能洗乾淨晉王。”又道,“當時他確實衣衫不整跟阿桂一起待在偏殿裡,而阿桂已經死了,他是最大的嫌疑。”鳳棲梧淡淡道:“現在你不要去想當時的情況,我隻來問你,如果晉王真的是殺人凶手,那他的動機是什麼?”容蘭:“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動機,隻是無意間生出的念頭。”停頓片刻,“昨日在宴席上他喝了不少酒,酒後誤事也不無可能。”“就算晉王真的酒後誤事殺了人,那你覺得以目前陛下對他的態度,會將他繩之以法嗎?”“不會。”“那替罪羔羊會是誰呢?”容蘭猛地抬起頭,“是我,目擊證人變成罪魁禍首。”鳳棲梧撩起眼皮看她,“你會甘心嗎?”容蘭咬牙道:“不甘心。”“你有求生欲就好,既然不甘心,那你就要替晉王洗脫罪名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至於阿桂真正的死因,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其他的你什麼都不用去管。”這番話深深地撞擊到容蘭的心上,似乎到現在她才恍然明白鳳棲梧為什麼能在權勢中混得如魚得水了。他的話直擊要害。昨晚她一直都在糾結阿桂被殺真相,現在才意識到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這個無辜之人要如何才能活下去。看她深思的樣子,鳳棲梧點到為止,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薛公公說等會陛下會來審問你,該怎麼回答他的問話,想必你已經清楚了。”“大人!”走到門口的鳳棲梧頓住身形,容蘭艱難開口道:“奴婢若改口,對阿桂是不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