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彗,你不用緊張,放鬆,放鬆……”客廳沙發上,林彗星和邱諦正在對戲。倆人手裡都拿著劇本,身體緊貼著身體,要與對方做最親密的接觸。今晚芳姐有夜戲,家裡隻有他們倆,剛好有時間湊到一起看劇本。對戲是彗星提出的,之前反複重拍既浪費大家的時間,又浪費拍攝器械,所以她自己也有所調整,在正式拍攝前增加試戲次數。這回要拍床戲,她完全沒有經驗,萬一太緊張演砸了還得重演,浪費人力物力不說,還尷尬值爆表。邱諦倒是比較放鬆,這年頭,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隨隨便便找點“種子”觀摩一下,也知道該怎麼做了。於是乎,他在手機上下載了一些片源,跟彗星窩在沙發上研究了一下午,又根據劇本新增部分的描述,研究應該用什麼樣的姿勢、什麼樣的表情,才能傳達出角色當時的心境。研究的時候,彗星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頂多有些害羞而已。為了體現自己是一名訓練有素的演員,她甚至主動提出一些姿勢的建議,比如兩人臉部交錯,鏡頭捕捉時顯得更加親昵和甜蜜。然而,真正開始對戲時,她整個人都僵了。不敢看他,四肢僵硬,表情冷漠,嘴唇緊抿,縮在沙發上一動不能動。知道的看得出她是緊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拍的是用強的戲份。無論邱諦怎麼安撫,她都無法放鬆下來。“彗彗,我們現在都穿著衣服,我也不會真對你做什麼,就像我們平時那樣先親吻一下,然後跟著感覺走,好嗎?”彗星點點頭,稍微放鬆了一點,微微抬頭,目光柔柔地望著邱諦。邱諦俯下身來,輕輕親吻她的唇,見她沒有再那麼僵硬,就接著按照劇本上的要求,撫摸她的腰。嘭!彗星一記飛雲踢,把他踢下了沙發。連試三次,一次更比一次狠。“對不起對不起!”彗星連連道歉,跳下去把他扶起來。“沒事沒事。”邱諦搖搖頭,揉揉可憐的老腰,“不過,你踢我做什麼?”“我……”彗星梗著脖子道,“你說先親吻一下的,誰知道你又……”邱諦仔細觀察她,發現她的臉紅透了,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兒。而她的腳,似乎依然很有力氣。之前她豪言壯語要把這場戲突破,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他歎了口氣,道:“今天先到這裡吧。”“不行,明天就要開拍了。”“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明天我跟張導商量,換替身完成。”換個替身跟她男朋友拍親密戲?那怎麼能成!彗星忙道:“文戲還找替身,這可不是一個專業的演員該做的。你放心,我就是今天狀態不太對,先睡一覺,明天早晨咱們再試試。”隻能如此了,邱諦微微頷首,睡一覺也讓他養養體力,爭取明天早晨被踢的時候不再那麼用那麼蠢的姿勢滾下去。兩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去睡。林彗星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天花板,反複思考自己為什麼無法和邱諦演這段戲。明明平時兩人親吻、擁抱都很正常,她甚至很喜歡窩在他懷裡聽他心跳的感覺,哪怕不是演戲,也不該是如此反應。是不喜歡被曝光在彆人的眼光之下嗎?也不對,今天對戲的時候隻有他們倆,不應該有這種問題。夜晚時分,雪白的天花板呈現出隱隱的深藍色,像是一片平靜的海麵。風一動,窗簾飄,外麵的燈光混雜著月光潑進來,立時攪亂了這片海。彗星隻覺眼前一片光影淩亂,心湖隨著這片海緩緩搖動。不多時,她便眼皮兒下沉,沉入幽深的夢鄉。那是一片湖水,水中央蹲著一個小男孩。他左手拿著糖葫蘆,啃上一口,笑得可愛至極。右手攥著一片薄薄的石片,朝湖麵打水漂,一下子就打了五個。彗星走過去,很開心地給他鼓掌,順勢伸出手,想要牽住他的手。男孩猛地抬起頭,稚氣的臉突然變形,一雙細長眼裡滿是仇恨不甘,惡狠狠地盯著她:“是你故意丟下我的!我恨你,我要毀了你!!!”他拽住她伸出來的胳膊,狠狠向下一拽!彗星跌入水中,被波濤洶湧的海漩渦裹挾。她拚命劃水,拚命喊叫,可怎麼也無法掙脫。又鹹又腥的海水灌入口中,灌入她的五臟六腑,刮得她皮綻骨裂。突然間,海水平靜下來,她精疲力儘地抬起頭,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玻璃罩裡,渾身赤裸。前方,嶽信海裸露著肥膩的上身,帶著身後的文大梁和華超,向她走過來。後方,易釗瘋狂地喊著“我愛你”,然後朝她撲過來。她向左爬,隻見玻璃之外,齊嶼帶領著一群狗仔舉起“長槍短炮”拍攝。她向右爬,卻見玻璃之外,一群陌生人拿著手機拍攝她的照片,發到網上品頭論足。她逃無可逃,隻能一邊嘶喊,一邊拚儘全力抵抗。這時,一陣砸門的聲音猛然響起,就在玻璃罩上方,一聲更比一聲強烈。“嘩啦”一聲響,玻璃罩被砸碎了。邱諦猶如一個戰神俯衝下來,用又大又暖和的羽翼將她裸露的身體牢牢裹住,不透一絲縫隙。林彗星睜開迷蒙的雙眼,感覺到自己正被邱諦緊緊抱住,房門被踢開,門鎖也被踹壞了。她長舒了一口氣,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我做噩夢了。”邱諦努力平緩自己急促的呼吸,輕輕拍撫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撫一個孩子:“沒事了,我在呢。”“我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抗拒床戲了。”林彗星很擅長遺忘,這是一種可以讓自己快速恢複心力,以最佳姿態走向未來的方法。可這種方法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故意遺忘的記憶並沒有消失,而是儲存在了腦海深處。被藏起來的恐懼和痛苦堆積之後翻倍增長,形成一種潛意識,觸碰到“床戲”這個敏感詞彙,便激發身體的自我保護。“我感覺很痛苦、很絕望,比死了還難受。”“彗彗,我懂,我都懂。”邱諦輕吻她的額頭,“但是,你不要怕。”彗星抿了抿唇,將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胸膛。他以前總跟她說“不要怕”“不要怕”,她總是嗤之以鼻,覺得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怕,什麼困難她都敢正麵硬剛。其實,他早就看穿了她內裡的恐懼吧?比她自己,更早看透。“我想忘,隻有忘掉才能向前看,否則,我就廢了。”“忘不掉就不用忘,你是林彗星,甭管誰廢了,你都廢不了。”“這倒是。”彗星淺淺一笑,心裡舒坦一些。“其實,事情都是有兩麵性的,對於一個演員來說,痛苦是好事。”邱諦道,“經曆過痛苦和絕望,才能演出彆人演不了的痛苦和絕望。”彗星心弦一動,像是看到黑暗中破出一縷微光,將那片深海點亮。“邱先生。”彗星抬起頭,輕輕喊他。“嗯。”邱諦低下頭,柔柔瞧她。“我想得到你。”彗星摟著他的脖子,用力向下一拉,順勢吻上了他的唇,又用儘全身的力氣將他按在床上。唇舌交纏,肌膚摩挲,十指緊扣……“張導,要不要喊停?”第二日拍攝時,張固安給兩人講戲,把這場戲的邏輯捋順,重點講清。張冬青和蔡薇愛得如火如荼之時,兩人的身體交流應該是非常熱情的,眼神交流則是滿含幸福的。清場之後,正式開拍。邱諦和彗星按照張導的要求去做,可演著演著收不住了。邱諦輕吻彗星腹部的特寫拍完之後,本該喊“Cut”。張導沒有喊,兩人就隻能繼續演。“噓,再等等。”張固安對副導演道。邱諦親吻彗星的鼻尖,兩人很自然地親吻,緊緊地擁抱,親密地依偎,然後沉沉地睡著了……這個結尾鏡頭是邱諦臨時設計的,沒有更刺激、更勁爆的畫麵,卻溫馨非常,更能讓人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愛。“Cut!非常好,一條過!”張固安對這場表演讚賞有加,興衝衝地道:“你們也來看看回放?”“不,不用了吧。”林彗星裹著被子,有些不自在。張固安恍然,知道自己太過興奮,這樣說實在尷尬,便自己打了圓場,讓他們先換好衣服,自己跟其他工作人員先出去。狹小的拍攝場地剛才聚滿了工作人員,現在隻剩下他們倆。彗星踢了踢邱諦的小腿:“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邱諦挑了挑眉,邪魅狂狷地道:“不是都看過了嗎?害什麼羞?”“怎麼著,今兒不演柳下惠,改演西門大官人了?”彗星越想越來氣,昨天夜裡她一個小激動,沒控製住多巴胺,竟然投懷送抱了。誰成想,他突然演起了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愣是把她抱起來,塞進了被窩裡。他自個兒呢?跑去找工具箱,忙著修那扇被他踹壞的房門去了!她就裹著被子,看他哼哧哼哧修了半夜的門,真真氣煞人也。她不禁想起佟雨秋的話,是他有問題,還是她沒有魅力呢?邱諦笑了笑,湊到她耳邊:“彗彗,演柳下惠很辛苦的,你再這樣裹被子,我可真要改演西門大官人了。”彗星往下一瞄,果見自己被子沒裹好,露出胸前一片雪膚。再側眸一瞧,他已經帶著衣服,出門尋衛生間更換去了。她“噗嗤”一笑,笑自己多巴胺上頭,把智商給擠沒了,居然會產生那麼蠢的想法。邱諦沒有問題,她的魅力也沒問題。隻不過,他尊重她、愛護她,願意給彼此時間,慢慢接受更親密的關係。她突然覺得,他越來越可愛,而自己,也一天比一天更愛他。她換好衣服,坦然走出拍攝地,不再畏懼任何人的目光,尤其是齊嶼的。晚餐地點定在了湖鮮樓,這裡有很多湖鮮美味,還設計了許多複古的精巧包房。林彗星選擇了“老味道”包房,這裡的冰糖葫蘆特彆好吃,不像現在用各種水果去做,而是采用最傳統的山楂球,在熬出來的糖水裡那麼一滾,滾出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紅色糖球。咬一口,不止齒鋏酸甜,連空氣裡都滿是絲絲香甜,饞得人口水直流。她點了幾個菜,等涼菜上齊的時候,齊嶼就到了。“嘗嘗,都是你小時候愛吃的。”林彗星淡淡地笑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十分鎮靜。齊嶼坐在她對麵,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著,看起來越發陰鷙:“我小時候?我有小時候嗎,嗬,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林彗星聳聳肩:“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她從包裡拿出DNA親屬鑒定報告,推到他麵前:“你處處針對我,就是因為這個,長庚?”“是又怎麼樣,我親愛的姐姐?”“為什麼?”“什麼為什麼?”“既然你記得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我是你姐姐,為什麼不認我,還建立風尚工作室扒我的黑料?就算你討厭我,那爸媽呢?你失蹤的時候他們哭得天昏地暗,你哪怕……哪怕給他們一個還活著的消息,不行嗎?”齊嶼站起來:“抱歉,我原本以為是劉燦要給我獨家新聞才來的,既然沒有,就彆浪費時間了。告辭。”說完,他大跨步離開。“站住!”彗星以更快的速度關門反鎖,轉身直視齊嶼:“我這裡確實有個獨家新聞,還是個爆點新聞,你確定不聽一聽?”“是嗎?”齊嶼冷哼一聲,“能有多勁爆?”林彗星自嘲地道:“當紅女演員林彗星年少時是個黑心肝的,曾丟棄親弟弟,夠勁爆嗎?”齊嶼咬了咬牙。“不過,親弟弟長大後如何展開報複,應該更勁爆吧,這部分內容我還不是很清楚,希望你能把這條新聞補補全。”齊嶼走回餐桌前,把自己摔到座位上,拿起一杯茶一飲而儘,隨即把茶杯擲到桌上:“成,看在明天頭條的份兒上,你問,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