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快要進組了,商務行程必須縮減。她是個演員,不是廣告機器。”劇本圍讀會前兩天,邱諦嚴正敬告劉燦,暫停林彗星的一切商務活動。要讓她有充足的時間看劇本、思考角色,以最好的狀態參加劇本圍讀會。圍讀結束後到進組拍攝的這十天,要以芭蕾舞訓練和台詞課為主,將商務行程縮減至三個,且每個活動不準超過一天。劉燦向來很識時務,是個“俊傑”,二話沒說就把行程重新安排了一遍。林彗星終於可以呆在家裡,跟邱諦倆個人背靠背坐在沙發上,一起背台詞。他們一起討論台詞,一起理順情節邏輯,一起探討人物心理,說到興頭便現場對戲。邱諦演戲時的模樣特認真,認真的男人最帥,最帥的男人身材好,身材好的帥哥超可愛,可愛的家夥讓人時不時地想拽下來咬一口。彗星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在心中唾棄自己:林彗星,你變了!以前跟易釗談戀愛的時候,總是工作第一,感情問題要放在工作之後解決。隻有在易釗強烈要求的情況下,她才會順應他的要求,與他接觸。可是今天,她居然不分時候、不分場合地,對邱諦產生色情思想,真是大大的花癡!大大的要不得!“彗彗,”邱諦見她低頭,便暫停表演,問道,“我剛剛演的有什麼問題?”“呃,沒有,我……”彗星把手裡的台詞本亮了亮,“我忘了這段什麼詞兒了,想對著詞看表演。”邱諦走到沙發旁,彎下腰來,指著台詞本道:“我演的不是這一頁。”“咳……是嗎,那就尷尬了。”邱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思考她究竟在想什麼。是調查嶽信海和章建設的事情嗎?這事兒鄭修已經說了,會從文大梁案中分派幾個可靠的警員,跟北州市警局合作,進行調查。是偵探男的事情嗎?他找人暗中查探過,那個偵探男請假了,說是出了車禍,受了點兒傷,在家休養一段時間。彗星擔心事有蹊蹺,邱諦將此事作為一條線索告知鄭修,希望可以探知偵探男的情況。萬一偵探男所謂車禍一事真與章建設有關,那這絕對是個突破點。彼時鄭修在視頻那頭愣了兩秒,歎道:“林彗星真是個女明星嗎?她這反應速度,不當女警可惜了。”是擔心齊嶼是否是林長庚的問題嗎?這事兒劉燦會負責搞定,爭取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齊嶼的DNA樣本,跟她的頭發一起拿到檢測中心檢驗。這幾樁事都有了解決方案,目前她隻需要集中精力研讀劇本即可。邱諦正色道:“看劇本要集中精力,那些事情暫且放一放。你要知道,你隻有一雙手,想把所有的事都抓在手心,最終隻能兩手空空。”這是邱諦頭一回沒有猜對她的心思,看來她的變化真是太大了,連他都沒想到她根本沒想正事兒。彗星嘴角抽了抽,發誓絕不讓他知道她剛剛在犯花癡。“邱先生說的太對了,”林彗星一拍大腿,興衝衝地把劇本翻倒邱諦剛才演的那一場,“來來來,專心演。”邱諦狐疑地眯了眯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經過一整天的突擊練習,參加劇本圍讀會這天,林彗星終於不再緊張,可以自信滿滿地麵對張導和其他戲骨。就算正麵對上“炮姐”蕭茗,她也不會怵場。劇本圍讀的地點跟上次試鏡一樣,依然在北州南城區的影視大樓19樓,張固安工作室。邱諦駕車載著林彗星、芳姐和佟雨秋,一行人到達會議室時,這裡隻有張固安和美工師在場,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人物造型設計圖進行商討。幾人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回到座位上等待。過不多時,又有一些演員陸續走進來。不管是新人演員還是老戲骨,都非常謙遜有禮。所有人互相寒暄,尋找共同的話題去聊,很快就聊成了一片。當蕭茗到的時候,所有人齊刷刷地望向她。這位金月獎影後果然氣場強大,一身黑色針織毛衣,襯得身材又高又挺拔;一張高級臉上,一顰一笑都透著傲氣。這種人不需要化上大濃妝,也是妥妥的女王範兒。張固安特地走過去迎接,笑著感謝蕭茗願意不計片酬,幫忙客串蔡薇堂姐“蔡雯”一角。蕭茗客氣了幾句,便讓助理拿出劇本,自己坐到位子上,問張導:“那麼,開始吧?”劇本圍讀,也叫劇本朗讀,指在影視劇正式開機之前,導演、編劇、主演等主創人員聚在一起開會,對劇本從頭至尾進行梳理的創作過程。有些劇組會在開機前進行兩到三次劇本圍讀,還有些劇組在拍攝一些重要戲份前進行劇本圍讀。對於演員們來說,劇本圍讀時不僅需要當場研讀劇本,加深對劇本和角色的理解,還要和劇組導演等工作人員溝通交流。比如,這個角色性格如何,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挎什麼樣的包,家裡是什麼樣的設計風格,有哪些獨特的可加深印象的細節等等。工作人員會將討論後的結果記錄下來,在美工設計、道具準備時都能用上。在劇本朗讀的過程中,還易於發現情節設計、台詞方麵的bug,編劇可以隨時做出調整。這樣在拍攝時才能更加順暢。輪到林彗星時,她將台詞說得流暢清晰、情緒飽滿,跟其他演員對詞時也遊刃有餘,還能適時提出台詞的調整方案。在說到角色的生活習慣時,她認為蔡薇應該是一個小資情調的女人,喜歡精致浪漫的生活,愛看芭蕾舞表演,所以家裡應該會擺放一些經典芭蕾舞劇的碟片。普通音質不行,所以會有一整套的名牌音響設備。張固安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跟製片主任商量之後,決定在道具擺放時加上音響設備。張固安將蔡薇房間的初步設計圖在幻燈片上展示出來,問道:“你覺得還有那些需要調整?”彗星仔細觀察,指向敞開的衣櫥:“這裡的衣服太少了,‘我’是個女人,哪個女人衣櫥裡隻掛這幾件衣服呢?”她同時指出,蔡薇的衣服應該以素色為主,夏天是連衣裙,冬天是長毛衣和大衣,而且應該比較輕薄,凸顯身材和氣質。“輕薄?”蕭茗一直低頭看劇本,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如劍,直刺彗星臉上,“你居然會認為‘你’要天天穿輕薄的衣裳?!你有沒有做好角色背景分析?”林彗星心裡一咯噔,自己哪兒招惹蕭茗了,怎麼突然對她開起炮來?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聲音這麼大!彗星沉住氣,不卑不亢地道:“蕭茗姐,我當然做好了角色背景分析,如果您想看,我可以拿給您看看。”“你自己的分析自己心裡有數,我看什麼。”“那麼請問蕭茗姐,你又沒看我做的分析,憑什麼質疑我呢?”現場氣氛陡然一僵,大家麵麵相覷,感覺事情不妙。製片人羅媛用胳膊肘子搗了搗丈夫,希望他調解一下氣氛。怎奈張固安一心撲在設計圖上,正專心琢磨那個衣櫥。羅媛隻得轉頭對邱諦使眼色,這兩個女人都是他介紹來的,萬一打起來隻有他才能勸得住。怎奈邱諦自顧自地看劇本,連眼皮兒都沒抬。羅媛無語問蒼天,隻得自己下場勸說:“咱們劇本圍讀本就是討論的,有什麼質疑都可以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解決。”彗星微微一笑:“羅製片說得對,蕭茗姐,不如說說你的想法。大家都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凡是總要溝通才能解決問題。”“行吧,”蕭茗靠在椅背上,鄭重地道,“蔡薇曾經患過卵巢癌,切除卵巢之後有複發風險,每年定期住院檢查、化療,而且到劇本後期,她的複發風險很高。沒錯吧?”彗星點點頭:“沒錯。”“那你知不知道,癌症病人身體虛弱,常常會怕冷?”彗星怔了怔,這一點,她確實沒有想到。“可是北州大部分室內都有暖氣,這個房間進那個房間出,很多人都不會穿得特彆厚實。”“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個怕冷的人冬天出門的時候就套件輕薄的大衣,夏天去冷氣嗖嗖的地方就光著倆胳膊展示身材。這就是所謂的‘小資情調’?”不等林彗星反駁,蕭茗進一步道:“你說她常穿輕薄的衣服,這看起來隻是一個很小的錯誤。但我認為,以你對她穿衣打扮的理解,你會把她演成一個精神百倍的吃醋小嬌妻。這,才是最可怕的問題。”什麼精神百倍的吃醋小嬌妻!?林彗星心中微惱,蕭茗這是還把她當隻會演浮誇偶像劇的偶像明星,認為她根本沒實力演好“蔡薇”。她很想把蕭茗懟得說不出話,可是想了想,居然無話可懟。因為蕭茗說的對,她確實忽略了這一點。而對角色的理解,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差了一件衣服,角色就會離題千裡。彗星抿了抿唇,點頭道:“抱歉,確實是我錯了。”蕭茗冷哼一聲:“知道錯了就好。”“張導,羅製片,”彗星側身道,“我可不可以申請暫停芭蕾舞訓練?”“為什麼?”“我想去醫院體驗一下病人的感覺,更深入地了解‘蔡薇’的經曆和思想。”“當然可以。”張固安十分高興,“羅製片有相熟的醫院,明天就可以安排你入院體驗。”“謝謝。”“那麼,蔡薇房間的整體設計先這樣定,具體的細節等第二輪劇本圍讀會再做討論。下麵,輪到誰讀了……”劇本圍讀會開了整整一天,張導又請大家吃飯。等坐上回家的車,已經是夜裡九點。邱諦先送佟雨秋和芳姐回家,然後載著彗星去附近的人工湖。他知道,彗星現在心裡堵得慌,正需要去湖邊透透氣。果不其然,彗星一到湖邊,就蹲在地上撿石頭,朝湖麵削,一下子打出三個水漂。“才三個,太少了。”彗星又撿了幾片薄的,反複削了好幾次,卻怎麼也打不出更多的水漂來。“心裡亂,手不穩,自然打不出來。”邱諦道。彗星撂了一片石頭給他:“你行你上?”邱諦擺出個大架勢,用力一削。呃,隻砸出一朵水花兒。彗星“噗嗤”一笑,手上隨意一削,登時削出五個水漂。她得意地跳起來,衝邱諦做了個鬼臉。“心情好了?”邱諦笑道,“咱們回去吧,明天還要送你去醫院。”彗星搖搖頭:“我沒有心情不好。”“哦?”“一開始聽蕭茗那麼說吧,確實挺生氣的。但是後來想一想,如果我說的是對的,我的實力是強的,那蕭茗根本也找不了我的碴兒。換言之,自己的坑得自己填,怨彆人沒用,生氣懟人也沒用。”“你變了。”邱諦望著她的側臉,笑得十分溫柔。彗星一怔:“哪兒變了?”“變得更加成熟、冷靜,也更理性了。”以前的她,認為自己是商品,隻要商業價值夠高,不愁賣不出好價錢。一旦有人否定她的價值,或是惹惱了她,她定要上前懟上一懟,來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前的我不好嗎?”“以前的你挺好,現在也挺好。”邱諦道,“隻要是你,我都喜歡。”突然的告白,讓她心裡十分熨帖。不過,她覺得他說的並不準確。在事業上,她一直都是那麼的理性,現在隻是更理性了些。而在感情上,她卻變得感性而衝動。她渴望與他親近,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說實在的,這種渴望十分羞恥,又該死地令人著迷。彗星一點一點湊近他:“其實我還有一點變化,是你不知道的。”“說出來,溝通一下,可否?”彗星笑眯眯地勾了勾指頭:“過來,我告訴你。”邱諦乖乖彎下腰來,將耳朵貼向她。彗星的嘴唇靠近他的臉,目光如火焰,在他的嘴唇上燃燒,一忽兒又燎到了耳畔。她張開嘴,大聲喊:“啊啊啊啊啊!!!!”邱諦嚇得跳了起來,捂著耳朵一臉懵十三。彗星模仿他的模樣也跳起來捂著耳朵,又是大笑又是做鬼臉:“嘻嘻,被耍了吧?”邱諦無奈地搖頭,見她那鬼臉樣兒,又繃不住笑了。兩人仿佛同時明白了她的變化,有人掛牽、有人疼愛、有人真正地理解和包容、有人給予她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她變得快樂而又幸福,像個幼稚的小孩子。與這些相比,那些爭鬥與不快,是可以笑著麵對的;那些陽光之下的陰暗肮臟,也是可以暫時忘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