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爆發得又急又快,遠遠超出了劉燦的意料。試鏡當天,林彗星起了個大早,健健身、洗洗澡、背背詞兒,力求達到最完美的表演狀態。邱諦鍛煉回來,給她準備了兩片麵包、兩朵西蘭花、一杯牛奶,加一個愛心煎蛋。吃完飯,邱諦開車帶著彗星和芳姐前往北州南城區的影視大樓參加試鏡,導演張固安的工作室就在19樓。電影版《人間失獨》的男主角張冬青已經定了邱諦飾演,無需再試鏡。仇棋從醫院接了佟雨秋去參加試鏡,跟彗星共同競爭薛小芹這一角色。試鏡室門口早已有人排隊了,演員們手裡拿著劇本不停地背台詞,有的兩兩臨時湊在一起搭戲,還有的緊張地搓手……選角導演過幾分鐘就喊一個人進去,試鏡結束出來的人,有的歡天喜地,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則是一臉懵……看到這些人,林彗星仿佛看到了當年參加《C位女聲》試鏡的自己。導演不過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她就緊張得雙腿直抖。“彆緊張。”芳姐握了握她的手,慈愛地道。林彗星勾了勾唇,反握住芳姐的手。現在,她已經修煉到哪怕心裡緊張,也能從頭到腳都表現得穩定又自信。不管怎樣,她今天一定要得到“薛小芹”這個角色。仇棋推著輪椅過來,上麵坐著的佟雨秋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不知怎的,她瞧著比前幾天還要憔悴,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黑黃色,像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被吸光了。林彗星衝她點點頭,她也衝林彗星虛弱地點頭致意。選角導演看到他們來了,怔了一下。這時,邱諦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劉燦打來的。“喂?”邱諦接通電話。劉燦喘著粗氣,像是剛參加過八百米長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您要先聽哪一個?”“一起說。”“有點難度,我還是先說好消息。”劉燦拍了拍胸口,儘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凸顯一名專業經紀人的素質,“經過這幾天的蹲點,我查到了齊嶼揪著彗星姐不放的原因。他背後有人花錢在推,還是金麗文。天臨公寓的房子是金麗文給他租的,偷拍設備有一部分也是她提供的。齊嶼經常跟金麗文在咖啡館見麵,把偷拍的東西交給她。”“嗯。”邱諦並不十分意外,早知道以金麗文睚眥必報的個性,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彗星。杜雲江雖是她的老板,也隻能壓得住她一時,壓不住她一世。“我和成蹊還有個重大發現!”劉燦道,“嶽信海!金麗文帶齊嶼去了予美酒店,同一時段去那裡的還有嶽信海。我查到予美酒店和予美傳媒的法人代表都是趙予美,她是嶽信海的遠房親戚,六年前來北州投奔他。嶽信海手下的‘信海投資’占了趙予美公司30%的股份,是第二大股東!我懷疑,鬨出這些事,是嶽信海背後授意。”邱諦默了一瞬,感覺到事情開始朝糟糕的方向行進:“壞消息?”劉燦有點兒尷尬:“我們被抓到了。”“什麼?!”邱諦為免影響她們試鏡,走到牆角處,用平靜的語氣問道:“被誰抓了,在哪兒?”“放心,放心,我們在予美酒店跟蹤的時候被齊嶼抓到了,但是我們假裝是走錯房間的情侶,現在已經逃出來了。”劉燦道,“被抓也有點好處,就是近距離聽到了點兒消息。金麗文讓齊嶼把那晚剪輯好的視頻放出來,剪輯的方向是:林彗星劈腿,導致易釗醉酒崩潰。易釗上門討公道,卻被狗男女暴打。”記者和狗仔的區彆在於,前者是新聞媒體中從事信息采集和新聞報導工作的人,遵循相關法律法規和職業規範,不能使用非法手段獲取新聞信息或拍攝新聞照片,要承認和尊重受訪者不提供事實或不回答問題的權利;而後者,躲在陰暗的角落,感官全開地死盯公眾人物,窺探彆人隱私,打著娛樂大眾、揭露真相的幌子,本質上是用彆人的隱私賣錢的商人。如齊嶼這般待價而沽,拿了一家的錢,又替另一家辦事的人,則比普通的狗仔更加無良。“想象力真豐富。”邱諦嘲諷著。“可不是?!”劉燦終於讓自己的呼吸完全平穩下來,可心跳卻比剛才更快了,“更糟糕的事情來了。”邱諦看了一眼選角導演,心中了然:“看來新聞已經放出來了。”“抱歉,我們好像打草驚蛇了。”“跟你們沒關係,他們本來就沒打算讓彗星得到這個角色。通知你們夏總,啟動PnB。”說完,他掛斷電話,朝選角導演走去。選角導演一臉抱歉地看著邱諦,沒有讓彗星等人進入試鏡室,隻是說前麵的麵試還沒有結束,先讓他們去休息室稍候。芳姐不疑有他,帶著仇棋和佟雨秋前往休息室。林彗星挑了挑眉,低聲問邱諦:“出了什麼事?”邱諦將方才劉燦所說告訴她。說著說著,他忽而低頭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因攥得太緊而微微發顫的手,輕輕地包裹進自己的掌心。嶽信海,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無儘的仇恨和屈辱,她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七年前,她用了那些手段逼得嶽信海放過她,卻也更加激怒了他。這七年來,他一定很想毀掉她,隻是因為妻子葛蓉的監管無法實施。現在他怎麼騰出手來對付她了?葛蓉不管他了嗎?“葛蓉的父親肺癌晚期,在住院化療。”邱諦解答了她心裡的疑惑。葛蓉一邊照顧父親,一邊管理公司,穩定股東人心,穩定公司股價,沒有多餘的精力管束嶽信海,隻在他身邊留了些眼線。嶽信海已經重金收服了這些眼線,隻要沒有太顯眼的動作,這些眼線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因此,嶽信海沒有走明路,像七年前那樣威脅林彗星,而是借金麗文、齊嶼和趙予美的手,要將林慧星“黑到死”!原本計劃是金麗文和齊嶼負責放猛料,趙予美負責借料發揮。趙予美失手了沒關係,嶽信海出得起錢,玩水軍的人還是買得到的,隻要金麗文和齊嶼手上的牌能打出去,林彗星就彆想拿到任何好角色。在邱諦的勸說下,選角導演透露了一些消息。半個小時前,導演張固安收到一條推送,內容就是林彗星的黑料。他原本就擔心林彗星演技不夠、名聲又不穩定,是邱諦幾次三番推薦,才答應讓她來試鏡的。這回又出事,投資商也很不放心,向張導施壓,不準用林彗星當女主角。表麵上看,這事兒得找投資商協商,但實際上還是張導的問題。因為張導名氣大,旗下工作室對《人間失獨》也有不少投資,所以話語權比一般的導演要大得多。如果張導堅持,其他投資商也得給幾分薄麵。“我去找張導。”“我去找張導。”邱諦和林彗星異口同聲。倆人兒一怔,隨即相視一笑。“一起進去吧。”林彗星笑道,“我的仗,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打?”邱諦戳了戳她的腦門兒,但笑不語。兩人要一起進入試鏡室,選角導演知道邱諦跟張導的關係,也不好強硬地攔截,隻得放人。試鏡室是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普通房間,在靠牆的位置擺放了一張長桌。桌子後麵坐了一排人,正中央坐著的短發、精瘦、皮膚稍黑的中年男人是導演張固安,他右邊穿黑色裙裝、戴白珍珠項鏈的中年美人是他的妻子兼製片人羅媛。兩邊則是投資方代表、副導演等人。再往後,攝影師安排了一台攝影機,用三腳架支好,正在拍攝。旁邊有工作人員布置反光板在打光。試鏡演員進來之後先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再表演一個片段。導演碰到有感覺的演員,會過去近距離看他的體型、臉型甚至是額頭的形狀,看是否符合角色及其年代感,然後做好記錄。特彆好的可以當場決定,但模棱兩可或是競爭者較多的,則先請演員回去,等製作方商議之後再行通知。試鏡的時候,張固安嚴肅專業,羅媛親切熱情,兩人一黑一白,既保障了專業性又不會讓現場僵住。這不是林彗星第一次見到張固安,以前參加金月獎頒獎典禮的時候,常常會在紅毯、後台、頒獎現場見到他。她跟張固安搭話,想攀攀交情,給自己整點兒電影資源,但都被羅媛擋了回去。傳聞羅媛看丈夫比較緊,很多想勾搭張固安的女明星都被羅媛給整了,甚至有人被封殺。還有傳言說羅媛給丈夫做製片人,就是為了殺掉丈夫的爛桃花。這樣的女羅刹不好惹,林彗星選擇退避三舍。現而今再度近距離既見到張固安,林彗星的心境全然不同了。她不是想攀關係,也不是圖什麼人脈資源,隻是想獲得一個機會,得到一個她喜歡的角色。張固安是享譽國際的大導演,早期執導的文藝片《雀鳴》獲得柏林銀鹿獎最佳影片。近十年來,他轉向商業片,拍出了很多票房大爆作品。《人間失獨》是張固安從商業片轉回文藝片的第一部作品,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的影迷都非常在意。傳聞他的脾氣又臭又硬,這樣一個人,她和邱諦能說服嗎?“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你是用什麼說服我的?”邱諦看出她的擔憂,捏了捏她的指尖。“當然記得,”林彗星向他挑了挑眉,慧黠一笑,“女鬼報道。”邱諦被她逗得低聲一笑,那時候她可真是全情投入,哭得格外傷情。火眼金睛如他,竟沒瞧出她是在演戲。其實,他之所以能請動張固安出山,接拍《人間失獨》,一方麵是劇本確實很好,另一方麵就是他們倆“臭味相投”。隻要一名演員能演出他們心目中的角色,甭管白料黑料,沒有犯法的料就行。林彗星秒懂:不用試圖說服張固安,拿出真本事,用演技征服他!其他演員試鏡結束,邱諦上去跟張固安等人打招呼,又攀談了幾句。既是邱諦親自來說,張固安和羅媛不好下他的麵子,隻得應承下來。羅媛找到旁邊的投資方代表戚總,婉言提議讓林彗星參與試鏡。“羅製片,她那些個黑料,會影響我們純領乳業的形象。”戚總十分不悅。“戚總放心,隻是試鏡而已,若是演不好,自然不會用她。”羅媛話裡藏話,讓林彗星試鏡隻是權宜之計,不會真讓她通過的。戚總依然不滿,但礙於張固安和羅媛堅持,他隻得同意了。薛小芹一角試鏡開始,林彗星和佟雨秋兩人分彆進場試鏡,表演薛小芹自殺前和張冬青的最後一次見麵。這段戲,話劇版裡沒有,是張導臨時出的題。且隻有大概人物背景設定,沒有具體的場景和台詞,具體怎麼演,全看她們對人物的理解如何、應變能力如何。這種即興表演看起來好像更容易自由發揮,實際上比限定場次和台詞要難得多。林彗星已經排練過話劇版,對劇情非常熟悉,很容易演好。但是,她很少練習即興表演,突然麵對全新的背景設定,很容易慌亂無措。張固安提出改變試鏡方式,就是為了加大難度,讓林彗星知難而退。林彗星腦海中閃過一道光,微笑道:“我可以準備一些道具嗎?”“當然。”張固安道。林彗星環顧四周,粲然一笑,跑去跟攝像師借了件工作服外套,從又從長桌上的果盤裡拿了個橘子。攝像師個頭高大,外套穿在她纖瘦的身上顯得又大又胖,襯得她整個人越發瘦削。那顆小小的橘子被她裹在衣服裡,抱得緊緊的。邱諦一眼瞧出她想做什麼,不禁勾了勾唇角,對張固安道:“我給她們搭戲。”張固安怔了怔,隨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