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彗星走出病房，向中年男女交代談判結果。他們聽說可以和解，激動萬分。男子立馬向彗星表示感謝，女子則彆彆扭扭地不肯道謝，隻是緘默了些，不再說那些不中聽的話。等仇棋帶著中年男女離開，邱諦問彗星：“你跟雨秋說了什麼?”彗星瞄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想知道自己問她好了，反正你每天都在這兒照顧她。”邱諦明顯感覺到她突然的冷淡，伸手想牽住她的手，卻被她一個錯身躲了過去。彗星挎好包包，對成蹊道：“阿蹊，走了，咱們忙著呢。”“哎，好嘞！”成蹊抱著筆記本，向邱諦點頭告辭，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一連十天，林彗星的生活像是玩了一場過山車，落底之後迎來反彈，衝向高地。中年男女帶著陳茵茵去醫院，後者死活不肯去向佟雨秋道歉，認為都是那個老女人侮辱她的偶像，她是被逼無奈才反抗的，憑什麼要道歉。她甚至要上網煽動星海粉絲團，一起為林彗星討公道。她的父母苦苦相勸，她固執己見。林彗星將她帶到一邊，擺事實、講道理、說後果，循循善誘。也不知是林彗星口才忒好，還是她的偶像光環閃瞎了陳茵茵的眼，陳茵茵乖乖去道歉，之後老老實實回學校上課了。林彗星空降星海粉絲群，告訴大家她現在的狀態挺好，不要再在佟雨秋的評論區“扔炸彈”。他們的聊天記錄被粉絲掛到網上，許多人被林彗星誠懇的態度、嚴謹的分析能力和幽默又有親和力的語言感染，黑轉路、路轉粉。虎須直播上評選人氣女神，林彗星的票數遙遙領先。在她的頭像下麵，網友們選擇最多的標簽是：娛樂圈唯一一個爆一次黑料圈一次粉的女明星。劉燦那邊也有了進展，他在控製負麵評論時發現有一波專業的黑水軍在刷惡評，還假裝彗星的粉絲去攻擊其他女星，導致其他女星的粉絲反過來攻擊彗星。劉燦追查到黑水軍背後的操控者，一紙訴狀將予美傳媒公司和公司老板告上法庭。一部分網友見狀開始反思，林彗星究竟有沒有做錯什麼，還是自己被黑水軍帶了節奏，才變得那麼暴力。另一部分網上的“好鬥派”根本不懂得反思，隻是將攻擊目標從林彗星轉移到了予美傳媒上，將予美的老板罵上了熱搜。有了劉燦的強力加持，林彗星的腰杆子越發硬了。她放心將這些事交給劉燦處理，自己專心研究表演。佟雨秋當真愛表演，她所做的筆記不像專業理論書籍那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全都是表演實踐中的思考和感悟，極其實用。林彗星研讀之後在現場表演中實踐，竟真的控製住了節奏。觀眾的反應一次比一次積極，她再踏上舞台，竟產生了一種控製全場的自豪感。第十場演出最後一場戲，林彗星目光炯炯地盯著舞台上方，像是盯著晦暗的天空。她回想著“自己”的一生，喜悅的、痛苦的、平淡的、掙紮的，最終都隨著孩子的離去而消亡。她隻是想要孩子，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自己渺小又卑微的生命才有了希望；沒了孩子，往後餘生，不過走肉行屍。想著，想著，她筆挺的脊背漸漸彎曲，又倏而倒下，如同一棟正在建造的大樓轟然倒塌，濺起生命的塵土。快慢合宜的節奏讓觀眾瞬間感受到她內心從希望到絕望的劇變，代入到了劇情之中，不禁潸然淚下。大幕拉上，觀眾席陷入一片安靜，靜得宛若無人之地。不知是誰先鼓了一下掌，接著，整個劇場響起了排山倒海的掌聲，一浪高過一浪。林彗星和芳姐等人手拉著手向觀眾鞠躬，感覺到彼此的手心裡早已全是汗水。芳姐對她報以鼓勵的微笑，她也回之以微笑。戲好戲壞，觀眾做主。這一回，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轉型實力派演員的第一場仗，反敗為勝。身旁的邱諦望著她自信的側臉，莞爾一笑。他已經給佟雨秋找了最好的護工，好將精力轉回到劇院演出事宜中。後麵這幾場戲，都由他親自跟彗星演。他們的距離最近、對手戲最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地感覺到彗星的變化。她上台的時候不再慌亂，而是沉入角色之中，用表演感染觀眾，又在觀眾的回應中享受表演，就像是——“就像是泡了個熱水澡。”林彗星對成蹊道，“演到最關鍵的情緒時，我全身的毛孔都好像打開了，從內而外都特彆享受。”成蹊見她神情歡悅，不由得讚歎道：“叫你這麼一說，我都想上台演演了。”“當然可以，下次碰到合適的角色，你也上台試試。”“不不不，我可不成，”成蹊連連擺手，“就我這顏值，這身材……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寫稿子吧。劉燦給我安排的活還剩十篇呢，今天有的熬了。”這幾天成蹊沒少熬夜，在彗星研究表演節奏的檔口，她被劉燦臨時征召充當宣發兼公關，按照劉燦的要求趕寫稿子、修改稿子。成蹊文字功底不錯，在當老師之前也有新聞記者的從業經曆，寫娛樂新聞稿件上手挺快。在打倒惡評這一戰中，她的功勞也是大大的。倆姑娘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從後台嘮到慶功宴，又從慶功宴嘮到馬路邊。她們倆這邊是熱火朝天，卻把邱諦打入了冷宮，全程沒怎麼搭理他。邱諦來到路邊，主動提出開車帶她們回碧樹小區，豈料林彗星笑著拒絕了，還把劉燦和他的車召喚過來當擋箭牌。邱諦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這回，劉燦和成蹊都發覺兩人之間冷颼颼的氣氛，之前演出的時候倆人不是搭戲搭得挺好嗎，這到底是咋了？“劉燦，你帶成蹊先走。”邱諦發話了。劉燦坐在駕駛座上，看看彗星，又看看邱諦，這倆人兒一個裝得雲淡風輕、一個由內而外冷若冰霜，都不是善茬。鑒於後者乃是帝廈幕後老板，他相當識時務，果斷朝成蹊勾了勾手指頭：“走，哥們兒帶你去個好地方！”成蹊點點頭，一溜煙兒躥上車，跟劉燦跑了。她坐在副駕駛上，不停地探頭向後看那倆人，想瞅瞅他們發展到哪一步了，有沒有像裡那樣來個“吃醋、壁咚、強吻、和好”四件套。“你這麼喜歡他們倆在一起？”劉燦見她一臉八卦的樣子，笑得賊帶勁兒。“對啊，他們就是很配嘛！男強女強的人設，是我最愛的菜！”說完，車子已經開遠了，成蹊看不清他們的樣子，隻得轉回身在副駕駛上坐好，“你剛剛說去什麼好地方？”“予美酒店。”成蹊嚇了一跳，雙手交叉在胸前畫了個“×”，氣勢洶洶地道：“我有男朋友！”劉燦上下瞄了瞄她，哂笑道：“我每一個前女友都是膚白貌美大長腿，OK？”“那去予美酒店乾嘛？”成蹊撇撇嘴，忽而想起了什麼，“等下，予美酒店……跟黑彗星姐的予美傳媒什麼關係？咱們去那兒做什麼？跟黑水軍的事兒有關嗎？”“不是要寫稿子嗎，咱去搞點兒猛料。”成蹊的八卦之魂如同燎原之火迅猛燃燒，她立刻正襟危坐，揮拳呐喊：“出發！！！”馬路邊，邱諦和林彗星依然站在車前僵持著，路燈的光自上而下射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投影出兩個邊緣銳利的影子。“上車。”“我還想溜達一會兒，你先回去好了。”“上車。”邱諦態度堅持，沒有絲毫讓步的可能。林彗星心知僵持下去也沒有用，便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好嘛好嘛，有貼心的免費司機，何樂而不為呢？走吧邱先生。”車子穿行在幽深的夜色中，卻沒有駛向碧樹小區，而是停在了湖邊。兩人各自沉默，什麼話都沒有說，卻又默契地下了車，在湖邊的一處長椅上坐下。以往兩人去湖邊，都是夏天時節，湖風吹散暑熱，令人心曠神怡。入秋以後，湖邊的花草開始凋零，樹木也開始落下黃葉，風一吹，頓生淒冷蕭索之感。“雨秋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邱諦率先打破沉默。這幾天，他不是沒感覺到彗星不對勁，她不再給他洗衣服，他做的早餐她也總是找借口不吃，晚上他想找她談戲，她卻忙著跟成蹊開臥談會。可除此之外，她在對戲的時候跟以前一樣認真，他以為她的那些不對勁隻是因為演出的事情，直到今天演出結束她依然那般，他才記起她的態度變化始於那次跟佟雨秋談判。“也沒什麼，就是聊聊她自殺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林彗星不看他，直直地盯著前方的湖麵。“比如，我帶她離開餘光，在醫院照顧了她一個月？”林彗星一怔，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道：“貼身照顧。”“嗯哼，”邱諦學著她的神色，不冷不熱地道，“確實是貼身照顧了一個月，整天整夜地陪著她、給她端茶倒水、幫她洗漱、給她做飯、給她洗衣服、跟她聊天解悶……哦，對了，她難受睡不著的時候，我還給她講過故事。怎麼樣，還需要說得再細致些嗎？”“……”林彗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那天佟雨秋突然喊住她，將當初邱諦貼身照顧的細節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她向來知道邱諦對朋友很好，卻沒想到他對佟雨秋的好，遠遠多於其他人，甚至多於她。“你以為邱諦對你最好嗎？”佟雨秋得意地道，“你知道為什麼每次我裝可憐，邱諦都會擔心我，卻從不懷疑我嗎？就算他現在說喜歡你，但我知道，他心裡有我。”這些天，隻要一看到邱諦，佟雨秋的這些話就反複在腦海中盤旋。林彗星試著不去在意，將所有的精力放在演戲中，效果還不錯。可是，一旦走下舞台，想到邱諦和佟雨秋在劇院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就止不住地心塞。“彗彗，你在吃醋。”邱諦笑彎了眉眼，眸子溫柔得如同春光，將這蕭索的湖景瞬間點染得春意盎然。“我我我，我才沒有！”林彗星像隻炸了毛的貓，揮動爪子，奮力抗拒。邱諦瞄了她一眼，冷不丁親了她的臉頰一口，速度快、位置準、下嘴狠。“你敢偷襲我！”彗星又羞又惱。“非也非也，我正大光明。”彗星舉爪就要撓他。“照顧她的是護工。”彗星一愣：“護工？”“當初雨秋接連遭受打擊，心理出現了一些問題，甚至出現了幻覺和記憶錯亂的症狀。”邱諦道，“她的朋友不多，那時候能信任的隻有餘光和我。但是，她見到餘光容易受到刺激，對治療不利。我給她轉到了九院，找到我認識的精神科專家，又找了個護工照顧她。因為記憶錯亂，她又非常依賴我，所以護工照顧她的一些細節被替換到了我身上。”邱諦對朋友確實仗義，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但他懂得分寸、知道進退。貼身照顧一名女性朋友太過曖昧，他斷然不會做，除非……“除非對方是我喜歡的人。”邱諦一瞬不瞬地盯著彗星，那雙眼睛裡的星空在旋轉，像一個黑洞，要將她整顆心都吸引進去。彗星感覺到自己的心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吸住，它瘋狂地跳動、拚命地掙脫，最後卻越靠越近。“好吧我承認，”彗星閉上雙眼，舉手投降，“我……我確實對你產生了好感。”“但是？”邱諦微微笑著，看穿了她的糾結與窘迫。“但是我並不打算談戀愛，所以很抱歉，我還是不能答應你。”邱諦並不急躁，也不惱怒，緩緩地道：“我不想催你，兩個人的感情進展應當是自然而然的。你不用感到抱歉，隻是，我希望當你改變主意的時候，能通知我一聲。”“通知你？”林彗星覺得很搞笑，難道她要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嘿，小夥兒，老娘答應跟你搞對象了，讓咱們紅塵作伴，一起瀟瀟灑灑去吧~~”“比如，”邱諦指了指自己的俊臉，一本正經地道，“還我一個吻。”彗星“騰”地一下紅燙了臉，這邱諦自從第一次告白之後，就解鎖了“撩功”，三五不時地撩她一把。每次把她撩得心潮澎湃，他這個罪魁禍首還一副雲淡風輕、啥也沒乾的樣子。真是氣煞人也！“這不可能。”彗星篤定地道，“我絕對不會改變主意。”邱諦搖了搖頭，笑而不語。“你不相信？我告訴你，我絕對絕對不會改變主意！”邱諦依然默默地看著她，嘴角噙著寵溺的笑。他很喜歡帶彗星來湖邊，因為每次來到湖邊，她都很自在，暴露出她本來的樣子。“知道了。”邱諦笑著伸出手，“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