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整整一天,鐘致都以一種戒備的眼神看著路眠。他替她煲好粥端到床前,她戒備地看他;他扶她去陽台上曬太陽,她戒備地看他;他替她給她養的兔子喂吃的,她戒備地看他;就連兩人平時常一起打遊戲,她都能故意留了大招,趁他不注意時一下子轉身對準他放出來將他斃命——簡直是神一樣的隊友。路眠無奈地笑了笑,終於放下手中的遊戲機手柄,走到坐在沙發另一頭、和他刻意保持了距離的鐘致麵前,俯下身,雙手撐在她兩側,將她禁錮在原地。鐘致嚇得立馬拿起一旁的靠墊擋在臉上,連聲問:“你你你……你要乾什麼?”“小致,你喜不喜歡我?”鐘致一張臉霎時紅了半邊,她躲在那靠墊下麵,默默想,唔,這個人,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妖孽了?她喜不喜歡他呢?小時候見他被大院裡彆的小孩欺負,她總會挺身而出攔在他麵前;上警校的時候有女生向他示好,她能氣得幾天吃不下飯;後來到了市局,他總是和她一起出任務,她雖習慣於和他吵鬨拌嘴,卻半點不希望他受傷……這樣說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話還沒說完,靠墊就被人扔到一旁,她忽然間就被迫和他麵對著麵,望著那近在咫尺還不斷靠近的一張臉,鐘致緊張的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她歪著頭,閉著眼,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我我我……我要去廁所,你快扶我一把!”路眠就笑得更加猖獗,一把將她拉起來,半拖半抱地把她送去了廁所。夜裡路眠睡在隔壁房間,鐘致一貫喜歡把床放在靠牆的位置,因此兩人的床就十分巧合地隻有一牆之隔。她躺在床上,心頭思緒紛雜,半晌,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竟然敲了敲牆。“路眠,你睡了嗎?”低沉的嗓音隔著牆傳過來,鐘致忽然有些慶幸自己家的隔音效果沒有那麼好。“沒有。”“咳咳,我不是刻意要問你,隻是隨口一問,你要是不願意回答就算了啊……”鐘致仿佛能感受到那人隱藏在黑夜裡的笑意,她咬了咬牙,還是繼續問了下去,“你喜歡我……喜歡了多久啊?”話說到這裡,鐘致的臉已經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她想,還好那個人現在不會看到她,不會知道她堂堂一個女警花,一遇到他,竟然就慫成了這個樣子。“我也不記得了,三歲?兩歲?還是更小?總之那時候在大院裡第一次看到你,就決定長大了要把你娶回來當媳婦。”鐘致的心撲通撲通跳,她覺得這人說情話的本事簡直太溜了,自己從小到大和他一起玩了這麼多年,怎麼就從來沒發現?“那……那你以前為什麼從來沒和我說過呢?”她想起以前的那些年歲,她不是不喜歡他的。她從小就愛跟著他,可這個悶葫蘆卻從來都沒說過什麼,她便以為他隻把她當好朋友,這才一直把心思藏著。時間長了,連她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喜歡他了。路眠靜默了半天,像是真的在思考為什麼,半晌,鐘致等得眼皮都快耷拉了下來,才聽到他的聲音隔著牆響起。“我記得初中的時候有人給你寫情書,你當著我的麵撕了那情書,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到二十五歲才談戀愛。”二十五歲啊。是了,明天,就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了。所以,他是專門等到了今天嗎?鐘致沉沉睡去前,想的是——這個人,還真討人喜歡啊。第二天醒來,路眠已經不知去了哪裡。鐘致跑到他房間,見他沒有疊被子,就像個小媳婦似的巴巴跑過去替他把被子疊好,疊完還意猶未儘,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一邊嗅一邊傻笑,鼻尖充斥著被子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味道。嗯,是他的味道。等到路眠敲房門的時候,她已經出了好一會兒的神了。“鐘小姐,沒想到你迷戀我已經迷戀到這種地步了。”她抬頭,正看到路眠一臉戲謔地站在門口望著她,她立馬像是丟燙手山芋般將被子丟在床上,起身一邊穿鞋一邊乾咳兩聲,十分不自然地出聲掩飾尷尬:“你剛剛,去了哪裡啊?”路眠仍舊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淡笑道:“去警局看了看。”鐘致“哦”了一聲:“梁局他們怎麼樣?抓了那麼一群人,審起來應該不容易吧?”“嗯,他們讓我告訴你,沒有你在,他們審人都沒興致。”鐘致聽了,立馬就明白過來他是在調侃她總拖後腿,乾脆白他一眼,走到他跟前,一邊往外走,一邊重重撞了他一把。“話說回來,我是因為受了傷才請假,你怎麼也能不上班?”路眠跟在她後麵,眼見她進了廚房,就把她一把拉回來,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屋子裡潔白的光暈映在他臉上,鐘致隻覺得眼前滿天星閃爍,耳邊也響起某人肆無忌憚的笑聲——“因為我是飼養員啊。”“飼養員”做得十分稱職,來到鐘致家後,就把一日三餐全包了。鐘致理所當然地坐在沙發上,享受著傷員應該有的待遇,等她終於吃完了一大盒路眠烤出來的小餅乾,才嘖嘖稱讚道:“沒想到你甜食也做得這麼棒,那當年警校有個追你的女生送了你一大包甜甜圈,你為什麼不要啊?”路眠趴在地上修理鐘致家許久不用的DVD,淡淡道:“我隻是會做,並不喜歡吃。”鐘致嘴裡嚼著小餅乾,說出的話十分含糊,但還是沒能掩住她的吃驚。“啊?你這人真是奇怪,不喜歡吃還學著做了乾嗎?所以彆的男生興趣愛好都是運動健身,你的興趣愛好竟然是做甜食?”路眠停下手中動作,轉過身來,幽幽看她一眼,又幽幽道:“我聽你媽說,你很愛吃甜食。”鐘致愣了片刻,醒悟過來後立馬嗬嗬笑了兩聲,討好地跑過去趴在他背上,笑得春光燦爛。“嘿嘿,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下午的時候,鐘致閒得心癢,又想起自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還拖累著路眠也請了假,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執意要路眠陪她一起去警局看看。警局抓的這個小偷團夥,原本就是鐘致和路眠主負責的,現在兩人雙雙翹了班,警局局長宋局隻得親自加班審人,鐘致和路眠到的時候,宋局已經接連審了三個人,坐在休息室閉著眼小憩。“宋局看著好辛苦哦!”鐘致故意站到他身後嚷了一句。宋局嚇了一跳,睜開眼一瞧,頓時樂了:“喲,我們家小傷員帶病休假還不忘回來看看?”鐘致故意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我們哪忍心讓宋局替我們加班啊?”“你們?”宋局好似這才注意到鐘致身後的路眠,目光來回在兩人之間打量,半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故意問道,“這可真是奇景啊!你們倆怎麼會一起來?”他倆是市局裡出了名的冤家,眾人都知道他們雖然一起長大,但一向彼此不對付,尤其是鐘致,每次看到路眠恨不得都要衝上去給他兩個過肩摔才高興。鐘致臉上瞬間有些掛不住,路眠看她一眼,了然地笑了笑,輕輕將她一扯,就扯到了自己身後。“宋局,小致是我女朋友了。”說來也巧,他說這話的時候,好幾個市局的同事正好一起進了休息室,這話也好巧不巧地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裡……幾位八卦的人立馬湊了上來——“誒?”“等等,等等,我剛聽到了什麼?”“路哥,真的假的啊?你終於把鐘姐追到手了?”鐘致敏銳地察覺到最後一個開口的小張話裡的古怪,盯著他問:“什麼叫終於?”小張一副“你也太遲鈍了吧”的表情,恨鐵不成鋼道:“我說鐘姐,路哥喜歡你,整個市局,哦不對,整個世界都知道了好吧?!就你一個人不知道!”鐘致被這麼“當頭棒喝”,才發覺自己竟然是這麼遲鈍的人,不由轉頭看向路眠,路眠卻已經轉頭對著小張,語氣溫柔地戲謔:“雖然我老婆有點蠢,但你彆戳穿。”“哇……”市局的休息室瞬時就響起了一陣起哄聲。“不過鐘姐,你們來得正好,剛才那個小偷團夥當中的頭目供出了一個重要信息,說是他和本市的一個人口買賣的組織有長期交易。那個組織的據點在郊區一個小賣部,主要買賣的是婦女兒童,小偷團夥的頭目說今天下午就有一場婦女交易,我們和宋局討論過後,決定放他去,但他帶的必須是一個信得過的女孩,這樣才能保證我們順利端了這個組織的據點,原來是想著找林哥的妹妹去,但你看你身為我們警局唯一的美女警花,回都回來了,不如就……”小張說到最後,鐘致已經洞悉了他的意圖。“我說你小子,今天就指著我回來呢是吧?”鐘致跳起來,衝著他的額頭就是一個爆栗。“你們看!鐘姐這麼生龍活虎的,她不出任務誰出!”小張被她打得大喊大叫起來,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玩笑過後,宋局還是正色道:“小致,怎麼樣?你的身體扛得住嗎?”鐘致故意敬了一個禮,笑道:“宋局,你就放心吧,我就一輕微腦震蕩,這兩天在家歇得也差不多了,這種小任務還不是說出就出了?”下午出任務前,路眠像個老媽子一般,一邊替鐘致整理監聽器一邊囑咐道:“不要逞強,有什麼意外,第一時間呼救。”鐘致停下手裡的動作,咬住唇,不懷好意地盯著他。路眠被她盯得有些奇怪:“怎麼了?”鐘致撇了撇嘴,故意調侃他:“以前每次出任務之前你都不和我說話,當時就不怕我出事嗎?”路眠反擊:“我倒是想和你說注意安全,可是你每次看到我就和看到瘟神一樣,巴不得離我八丈遠,我哪裡有機會說?”鐘致:“……”好像也是。下午五點,鐘致等人準時來到人口買賣組織的據點,小偷團夥的頭目下了車就帶著鐘致往小賣部走,路眠和警局眾人則穿了便裝,各自在附近安頓下來。鐘致進去後,隻見到一個年約五十的婦女正站在貨櫃前嗑著瓜子,除此之外小賣部裡就隻有一個正在後廚砧板上切豬肉的年輕人。小偷團夥的頭目帶著她轉了一圈,最後走到那個年輕人麵前,年輕人抬眼看,鐘致敏銳地察覺到站在自己身側的頭目向他遞了個眼神,她心中暗道不好,再往下看,竟然發覺那個年輕人手裡那個切豬肉的刀,並不是常規的菜刀,而是特種兵專用的軍刀!鐘致像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迅速轉身向外跑去,身旁的頭目和原本小賣部裡的兩人也沒有任何遲疑,立馬跟在她身後追了上來。“計劃有變!請求支援!”好在小賣部並不算大,雖說那個年輕人跑得極快,但他即將要追到鐘致時,鐘致也已經跑到了小賣部門口,路眠聽到鐘致的求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衝了進來,正好來得及將鐘致護在身後,年輕人掐準了警局其他人還沒有衝進來的空當,舉起手中的軍刀就向路眠的胸膛砍過去。路眠迅速伸出一隻手臂來格擋,那把刀自然就朝著路眠的手劃了過去……“嘶……”路眠痛呼的瞬間,警局其他人也已經趕到,迅速將小賣部內的幾人降服,鐘致驚魂未定,但還是立馬衝上前握住路眠的手臂。“你怎麼樣?”路眠麵色發白,強撐道:“我沒事。”“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沒事?!”鐘致把他刻意掩在背後的左手拿出來,隻瞧見上麵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浸染了整個衣袖,看起來觸目驚心,她瞬間有些繃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小致,你彆哭。”路眠想要伸出手來擦一擦鐘致的眼淚,可身子一動,左手上的傷口也扯著疼起來,他不禁又“嘶”了一聲。鐘致心疼極了:“你剛剛……明明可以躲開的。”“我如果躲開了,那把刀砍的就是你了。”路眠嘴唇發白,顯然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再開口說話都變得氣若遊絲起來。“小致,從小到大,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你受傷害。”